《哦,基本操作[电竞]》 作者:吃芒果不吐皮   文案   富N代美少女战队助理VS电竞圈活化石ADC。   一个纨绔和一个大爷的故事。   骆知简:说吧,你拎着五十万的包应聘月薪五千的助理,到底想睡谁?   舒迦:你呀。   食用指南   1、只写1v1,八分甜,HE。   2、LOL背景,无原型,游戏内bug请不要细究,我是菜狗一只。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天作之合竞技业界精英   主角:舒迦,骆知简┃配角:Lux的废柴们┃其它:英雄联盟 第一章   十一月初,海市机场。   国际到达大厅内人烟稀少,只有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撕裂了宁静。   舒迦拖着经典款皮箱,感知了一下室外温度,系上一条羊绒围巾,飘逸的焦糖色大衣衬得两条长腿更加白皙,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和庸俗的世界格格不入。角落有年轻小姑娘悄无声息地举起手机摄像头,兴许还能在微博上赚个几千转发量。   扶正高挺鼻梁上的墨镜,舒迦的目光锁定了五号出口。   一男一女正站在五号出口四周张望,见到舒迦后,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上去:“小姐,欢迎回来!”   舒迦任凭二人瓜分掉手中的行李,也笑着回应:“周叔,李姨,好久不见。”   “那可不是好久没见了么,今年春节都没见小姐回国!”   “毕竟最后一年,学校里事情挺多的。”   舒迦跟着二人走向路边,周叔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护着她坐进车里。李姨将行李放进后备箱,自己坐进了副驾驶座。   摇下几寸车窗,海市惯有的腥咸气息藏在深秋的微风里,唤醒舒迦依旧迷茫的大脑。   她竟然,真的回国了。   轿车驶入舒家大宅,舒迦站在庄严的黄花梨雕花大门前,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一脚踹开大门。   “老头子老太婆!快点出来!你们的黄花大闺女我回来了!”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带着痛彻心扉的破音:“舒迦你个狗崽子!老娘听到踹门的声音了!周叔呢?快去看看是不是又磨花了一块?你个狗崽子你一脚踹掉了两百万你知道吗!”   “那我每天抠一块下来岂不是白手起家发家致富?”舒迦把限量版链条包往地毯上随手一丢,直接扑进柔软的沙发里,“还有,别总说自己是狗娘好吗?”   舒迦货真价实的亲生母亲饶曼踩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来,这么一吼,脸上的面膜都皱成了一团。   “饶女士,现在是下午四点,您敷面膜还挑美国时间呐?”   “你懂个屁!”饶曼连忙重新贴好面膜,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跟舒迦说话,“老娘好久没出去招蜂引蝶了,晚上给你接风洗尘,正好让我风姿绰约一回。”   “……词汇量牛逼。”   “还说我?你回家戴什么墨镜,给我摘了,看起来怪晦气的。”   见舒迦一动不动,饶曼最后一丁点耐心也离家出走了,冲上去伸手一摘——   “哎哟舒小姐你这俩黑眼圈可笑死我了,也不化个妆,敢情你这十几个小时飞机都戴着墨镜啊?”   舒迦面无表情地抢回墨镜,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两轮黑月。她慢悠悠地起身,拎起包往楼上走去:“懒得跟你扯淡,我去收拾,几点吃饭?”   “六点出发。给我收拾漂亮一点!”   *****   舒迦一袭纯白色连衣裙,安静地坐在凰安大酒店的包间里,啃着肥美的鸽子。   舒迦货真价实的亲生父亲舒建新正在她右手边端着一杯红酒大放厥词。   “真不是我吹,我这女儿要是股票那肯定成天涨停,要是石油肯定立马破十,要是房地产那肯定炒上天际!”   是是是,您继续吹。   舒建新的老同学——刘伯伯忽然点了舒迦的名:“迦迦,你怎么不继续读个研?你美高美本,成绩也好,指不定能进个哈佛啊麻省呢。”   舒迦站起来敬了一杯酒,笑着回答:“‘学’这种东西,上得越多越糊涂,不如趁脑袋还没锈的时候赶紧进社会清醒清醒。”   刘伯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们看,美国回来的就是不一样,这个说法好!”   此话一出,几桌子男女老少都为舒迦一句随口胡诌鼓起掌来。   其中一位世界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问舒迦:“迦迦,听说建新想让你去川市分公司做管理,你拒绝了?那你找好工作了没?伯伯这里是外企,你肯定喜欢这个环境。”   ——这些人拍马屁之前都不查资料的吗?她一个学艺术设计的,做什么管理去什么外企?   舒迦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家喝白酒喝上头的老头子直接抢过话头:“什么分公司什么外企,这丫头早就找好工作了,还死活不肯告诉我!”   旁人纷纷安慰道,找到工作就好,这说明舒迦有主见啊。   舒迦点点头。   那她可真是有主见得过了头。   一夜觥筹交错,舒家一行人回到宅子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舒迦洗漱完,又去一楼喝了杯助眠的温牛奶,和众人道晚安后回到房间。   趴在冰冷的阳台栏杆上,舒迦拿出手机,锁屏界面是花体的“Lux”和五个漫画人物。   密码0821,解锁。   桌面的微光映着她那双晶莹的丹凤眼,闪着罕见的柔情。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舒迦用无名指优雅地点了点眼下的两片金色眼膜,安抚着顽皮的黑眼圈——为了这一天,她可是失眠了整整一周啊。   *****   第二天,一旦回国必定睡到日上三竿的舒迦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床,化了一个完美的清新妆面,换上一套低调的衬衣九分裤,再套上一件宽松的菱格毛衣,脚上蹬着一双小白鞋,俨然是初入社会的天真学生妹。   将一头乌亮的长卷发高高束起,舒迦站在穿衣镜前旋转三周半,啧啧称赞:“舒迦啊舒迦,世界上根本没有你驾驭不了的东西。”   拒绝了周叔的接送,舒迦拦了一辆出租车,从凰安区转移到西浦区,横跨了一整个海市。   站在Lux基地前,舒迦从包里取出镶钻的小镜子,再一次确认妆面完美无缺,做好第一百八十二遍心理建设后,抬起沉重的头挺起C罩杯的胸,迈出了她崭新人生的第一步。   推开特意为她而留的花门,舒迦优雅端庄地走进这座别墅花园,目不斜视,径直往大门而去。   ——她终于,成为了Lux的一员。   Lux电子竞技俱乐部,这个娘炮的名字源于英雄联盟最早一批出生的女英雄——光辉女郎拉克丝,也是创始人的本命英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国的电竞行业早已风生水起,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天才选手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也有无数支冠军后备役战队冲击着国内的老牌战队。   可唯一一匹真正的黑马,是Lux。   经过八年的洗礼,LPL已经成为足以和LCK分庭抗礼的顶级赛区,自S7发力以来,连续包揽了两届S系列冠军——而这两届冠军奖杯的归属者,都是Lux。   大三那一年,Lux在旧金山赢得了世界冠军,舒迦在台下泣不成声。   大四那一年,Lux在伦敦蝉联冠军,飞跃一整个大西洋的舒迦在台下喊得声嘶力竭。   大概,喜欢上一样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S8夺冠时,舒迦正在准备毕业设计,也和帕森斯设计学院的教授套好了磁,决定gap一年后继续进修。Gap的这一年她原本打算去国外某产品设计部门实习,却忽然心血来潮,玩笑似的向Lux投递了简历。   一周后,舒迦收到了回复。   “舒小姐:您好!您的简历我们已经收到,不瞒您说,我们的工作人员全部被您的简历惊艳到了。相信Lux有你的加入,一定会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如果您不是投着玩的话)!关于入职时间和薪资,请联系我们的经理阿越。”   舒迦看见括号里的那句话,忍俊不禁,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份与她专业毫不沾边的工作。   舒迦按响别墅的门铃,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地奔来,阿越一把拉开大门,笑得无比谄媚:“是舒小姐吧?”   舒迦礼貌地颔首微笑:“叫我舒迦就好。”   “来来来,里面请!”   舒迦一路打量着基地内部,装修得还算有格调,看起来没少下功夫。   走进客厅,阿越连忙腾出一块沙发:“舒迦,你先坐着,我去叫他们出来跟你认识认识。”   舒迦点点头。   阿越离开后,舒迦继续四下打量。   一整面电视墙上都挂满了Lux的光辉时刻,以及队员们的照片。   这是S3第一次参加LPL却被无数次零封时,五个人在台下抱头痛哭的画面。   这是S5夏季赛失利却拼尽全力获得资格赛三号种子后,教练虎哥冲上台公主抱打野萌王的画面。   这是S7第一次捧着冠军奖杯,五个人一齐亲吻底座的画面。   这是……   每一年的照片里都有不同的面孔,唯有一张不羁的脸庞,从S3一直叫嚣到了S8。   也是那张脸,一路将她引来秋风中的海市。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阿越的声音从训练室门口传来,“给你们介绍一个超漂亮的小姐姐。”   Lux战队的现任上单奶哥Milky、打野萌王Moe、中单妖皇Chris、辅助蛋蛋Dan。   舒迦强压着内心破茧而出的激动,微笑着鞠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队员助理,舒迦。”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直击舒迦的心底。   “助理?”骆知简一袭宝蓝色睡袍,慵懒地撑着额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副天下唯我是从的模样,“一个常青藤毕业的白富美,拎着五十万的包,来做月薪五千的队员助理?你是不是当谁都跟阿越一样傻?”   舒迦不语,只是微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骆知简倚在栏杆上,慢悠悠地品尝着晨间咖啡:“说吧,冲着睡谁来的?”   “你呀。”   骆知简捧着精致骨瓷咖啡杯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我是,”舒迦的眼睛笑成两弯浅浅的月牙,“冲着睡你来的。” 第二章 (小修)   “开玩笑的。”舒迦噗嗤笑了出来,再次鞠躬,“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正规渠道正规想法来工作的,以后的日子请多多关照。”   被舒迦吓到噤声的阿越终于长舒一口气,点头道:“我第一次看舒迦简历也被吓着了,以为她是投着玩的,不过聊了之后发现她是真心热爱电竞热爱Lux,所以想也没想就把她留下了。”   娇小的萌王歪头问道:“热爱Lux?”   “是啊。”阿越转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舒迦,“从来没见过谁把我们每一场比赛都记在脑子里。”   骆知简闻言,来了兴致,优哉游哉地开口道:“是吗?我有一场比赛用EZ的R抢大龙——”   “2015年春季赛对阵CAT、2016年MSI总决赛、2016年德杯对阵ALG,三次。哦,不过你问的大概是MSI。”   “……你怎么知道?”   舒迦勾起右唇角,义正严辞:“你问的是‘一场’。脑容量小的人通常只会记特征最明显的,而那场比赛你还拿了五杀。”   ……   骆知简的脸有点黑。他轻抿一口咖啡,朝阿越扬眉道:“说话这么‘好听’,当助理怕是大材小用了吧,嗯?”   “怎么,想解雇我呀?你试试看咯。”不等他回应,舒迦笑嘻嘻地走上楼梯,越过骆知简,只是短短一秒钟的对视后,又转回头问阿越,“我的房间在哪里?我需要先把行李箱放上去。”   “房间?行李?”妖皇挑眉,摸着自己的五个耳钉震惊地问道,“她住基地?!”   不等阿越解释,舒迦就满不在乎地开口了:“不然你们晚上饿了,我还得从凰安区打飞的过来做宵夜?”   ……凰安区,海市最令人发指的富人区。   不对,重点错了。   “宵夜?!你做宵夜?!”   舒迦两掌交覆,撑在行李箱拉杆上叹气:“亲爱的队员们,能不能先去看看贵队招聘信息再来和我说话?”   萌王盯着舒迦看起来就很奢侈的包,下意识地小声问道:“看了就更无法想象你是来当助理的了……”   舒迦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不然我是来干嘛的?真以为我是走关系进来睡你们的吗?”   众人鸦雀无声,可眼神里分明写着“难道不是吗”。   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的舒迦忽然微微低头,只留一双勾人的丹凤眼,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邪魅:“如果我真想睡,你们觉得……我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妈的,这些可耻的纨绔子弟。   舒迦的房间位于基地顶层的阁楼,阁楼里只有两个房间,据说另一个房间是某位蒋姓助理的——是的,舒迦之所以能捡漏这份工作,正是因为蒋姓助理因为学业要休假大半年。   十来平米的房间,装修简单而舒服,虽然连舒迦的衣帽间都比不上,但好歹也算是个属于自己的窝。   这么想着,舒迦便掏出手机录了一段小视频,发到了名为“塑料姐妹花”的微信群里。   唐思潆:宝贝儿你真去了啊?!这地儿也太寒酸了吧!!会不会有蟑螂?   周行之:得了吧,好歹还有个单人间。   唐思潆:omg你们电竞圈不是很有钱吗?   周行之:……你们娱乐圈还有交不起房租的呢。俱乐部基本上没有赚钱的,全是亏本生意。   周行之:迦迦,明天我请你吃饭吧,给你带了礼物。还有,你不是想知道明年赛制改革的事情吗,我给你透一点。   舒迦:ok   唐思潆:???我呢???   舒迦:你在好莱坞好好拍戏好好撩汉ok唐意淫?   唐思潆:你再叫我唐意淫我就给你的黑历史买热搜!!!   舒迦浅浅一笑,将手机丢到一旁。   周行之和唐思潆都是她发小,前者年纪轻轻就是英雄联盟中国区总负责人,后者童星出道如今已经参演好莱坞大片,甚至还在筹备自己的婚纱品牌。   可她舒迦呢?   不过是舒建新的女儿罢了。   *****   S8夺冠归来不过半月,Lux基地里还没有几分紧张的气氛,舒迦这一周也就只是跟着阿越熟悉熟悉工作,加上阿越实在不敢过多劳役她,空余时间一抓一大把。   坐着uber来到约定的私房菜餐厅,舒迦隔着十几张桌子就看到了周行之那身扎眼的酒红色西服。   舒迦拉开椅子,称赞了一句:“够骚,下饭。”   周行之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揶揄,只是吩咐服务员可以上菜了,支着下巴媚眼如丝地看着她:“怎么样,微服私访好玩吗舒小姐?”   “你别搞得我好像是别有所图一样。”舒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真是去工作的。”   “我会信你?那么多工作offer不要,跑回来拿几千块的工资?你一个月零花钱都比年薪还多了吧——哦,可能还要加上年终奖。”   “……那是老头子的钱,不一样。”   “你时差没倒过来?说哪个时区的胡话?别告诉我你活了二十一年还信‘只有靠双手赚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这种鸡汤?”周行之仿佛在看一头怪物,“那都是必须靠双手养活自己的人说出来自我安慰的。”   舒迦抿了一口清茶,反问道:“你和果果不也在工作吗?”   果果是唐思潆的小名。   “这不一样。我是因为喜欢游戏,果果是因为享受当明星的乐趣。就算不给我们薪酬也无所谓,大不了自己砸钱,玩个游戏拍个戏而已,不就图个开心吗?”   ……这令人发指的铜臭味,她就不该和周行之探讨这个深奥的问题。   见舒迦无言以对,周行之也就主动转移话题:“基地里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吵了点。”   “那五个孩子呢?是不是很可口?”   舒迦含着一口西兰花,一脸茫然:“可口什么?”   “Lux这么著名的颜值天团,你就没什么食欲?比如他们那个ADC——”   舒迦忽然冷下脸来打断他:“别打他的主意。”   和大多数纨绔一样,舒迦的脸上常年挂着玩世不恭的浅笑,加之她那双懒懒上挑的丹凤眼,时常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但周行之还是第一次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带着戾气的警告。   他挑着眉,拖长了尾音:“迦迦,你……”   “闭嘴,快点吃完送我回基地。”   *****   就着富二代圈子里各种八卦和周行之的脸下饭,舒迦欣然接受了周行之的付账,坐上他崭新又骚气的亮红色跑车。   “周行之,我发现你是真的胆大,也不怕人拍到你一天一辆车,说你风气不正?”   周行之替她系好安全带,满不在乎:“怕什么?整个公司以后都是我的,到时候要拍就让他们去德国车厂总部拍吧。”   “你这一身腐烂的铜臭味!”   “过奖过奖。”   二人随口扯了几个八卦,便到了Lux基地大门。手中抱着周行之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舒迦腾不出手,索性等周行之全套扮演绅士为她打开车门。   周行之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逗笑了舒迦,她言笑晏晏地迈开大长腿下车,却突然听到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顺着声音转头,舒迦和从雕花大门里走出来的Lux五人以及阿越狭路相逢。   舒迦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出去吃宵夜吗?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没办法做,明天我来做宵夜吧。”   “宵夜?!”周行之如同听见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一般,“他们居然要你做宵夜?!”   舒迦面无表情地锤了他一下:“闭嘴,然后滚。”   ……   舒迦居然让英雄联盟中国区总负责人滚。   这个社会的阶级差是多么的沉重啊。   阿越连忙伸出手,笑着对周行之说:“周先生您好,我是Lux的经理阿越。”   周行之礼节性地回握三秒,挂着官方的笑容:“你好。Lux上个赛季发挥很出色,希望下个赛季也能有亮眼的表现。另外,”他顿了顿,看向舒迦,“请一定好好照顾这孩子。”   阿越欲哭无泪:您都发话了,我怎么敢不好好照顾舒迦啊!!!   骆知简倚着雕花大门,斜眼睥睨着周行之的天价跑车与昂贵行头。   无脑的人生,真是幸福啊。   他们身边的庇佑,总是明目张胆又让人望尘莫及。   他有些不屑,下意识偏头去捕捉舒迦的表情,想着现在的舒迦一定得意又娇羞,上扬的丹凤眼里满是甜腻。   可那位天之骄子却只是无助地垂着头。   那一瞬间,骆知简忽然觉得她发呆的样子,很像地上残破的落叶。 第三章   她不会遇见真正纯粹的目光。   这一点,舒迦从三岁起就知道了。   审视、畏惧、算计、谄媚、厌恶……   太复杂了。   舒迦来到基地的第一天,她就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寻目光。自从周行之送舒迦回基地之后,这种目光更是变本加厉。   几天的适应工作后,舒迦跟随阿越了解了几天,也能逐渐上手了——她作为队员助理,工作内容实则和作为经理的阿越大同小异,只不过阿越更偏向于与上级以及外界打交道,而舒迦则负责队员方面。她将队员的行程安排得有条不紊,也不摆大小姐架子,最外向活泼的萌王甚至还能和她开几句玩笑。   但只要一想到她的身份,他们就难免肃然起敬。   舒迦深知自己逃不开这一幕,在心里暗自骂了周行之两句后,披上外套下楼。   在心里悄悄哼着《小儿郎》,舒迦的脑子里已经在上演小剧场了——为了保住饭碗,也为了提升好感度,她特意起了个早床,打算从早餐开始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她舒迦的美好。   明明可以靠脸,却要靠才华。   这说的就是舒迦本人啊!   脚步轻快地蹦到厨房门口,舒迦的手刚刚扶上门把,就听见了阿越熟悉的声音:“以后如果舒迦——对,就那个新来的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她要是想进厨房,你们就找理由阻止她。她要是伤到了手啊脸啊的,那你们这个月工资就别想要了。”   ……   搭在门把上的柔荑渐渐滑落,舒迦垂着一头柔顺的卷发,将嘴边的“早上好”咽了下去。   就像咽了一团包裹着沙子的白胶,哽在喉间,摩挲出一道道血痕,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深吸一口气,舒迦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幼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因为这种事难过?   舒迦垂着头,原路折返。走着走着,却在光洁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看见了意料之外的身影。   骆知简侧身倚在墙上玩手机。他的侧颜极为好看,英气的浓眉,挺拔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和那双深陷的一见便会让人误了终身的眼瞳。   “你在这里干什么?做早餐?”   舒迦没想到骆知简会主动开口,有些微怔,但也只是眨眼的事。她又回到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虚掩着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既然还没做好,那我就再回去敷个面膜,一会儿见。”   说罢,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骆知简看看舒迦纤瘦的背影,又看了看热闹的厨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阿越费劲千辛万苦给基地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叮嘱了一遍之后,终于身心俱疲地回到了训练室。   “舒迦,倒杯果汁,鲜榨的。”   “舒迦,去买点辣条。”   “舒迦,把我房间那几件衣服洗了。”   ……   看到这一幕的阿越感觉自己呼吸不太顺畅,再看了眼跑上跑下累得气喘吁吁的舒迦,他已经准备去世了。   “骆知简!骆爷!你在干什么!”阿越拽着骆知简使唤舒迦的左手,两行清泪就快呼之欲出了,“你说你平时架子大点也就算了,你对舒迦也这么使唤,你这是要我命啊!”   骆知简甩开阿越,继续对线,不明所以地反问:“她不是助理吗?招聘信息里白纸黑字写着助理要负责队员生活起居,我不让她做这些,难道要她来帮我补兵?”   “可她不是助理……”是祖宗啊!   “不是助理的话,你招她来干什么?”   舒迦微怔。   她刚刚手洗完骚包的真丝睡袍,正在精致地抹着护手霜,听到这番话,抬眸看向认真对线的骆知简,防辐射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坚定。   骆知简在电竞圈一直有“骆爷”的美名,因为他向来桀骜不驯一意孤行,从来不听别人的意见,也从不做吃亏的那一方,仿佛天底下他才是真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舒迦一直能感受到骆知简对她的戒备——甚至是恶意,所以哪怕骆知简一刻不停使唤她,她也觉得无可厚非。   但刚才那一瞬间,她却觉得骆知简是在帮她。   这样的念头一瞬而过,舒迦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帮她说话呢?他怎么会理解自己这种无聊而扭曲的心思呢?   下午的时候,一日八餐还不胖的奶哥开始叫唤着想吃面,舒迦回忆了一下基地食堂的工作时间,悄悄起身。   万万没想到,下午四点的厨房的确没有人劳作,却有专人特意守门。   ……阿越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真是费尽心思。   而当舒迦无奈地回到训练室的时候,奶哥的外卖已经到了。   骆知简的位置正对训练室大门,因此他将舒迦从听见奶哥想吃面的灵光一现到从外面回来的失魂落魄都尽收眼底。   这个舒迦,好像有点意思。   于是,骆知简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晚上想吃烤肉。”   萌王也捂着肚子嘟囔:“骆爷你别说了,我也好想吃,最好是那种就在面前烤的,滋啦啦的!”   阿越感到莫名其妙,只能戳了戳萌王的后脑勺:“那你点外卖啊,难道你还指望我亲自给你插块肉现烤?你给我买铁架子?”   舒迦脑子里有一道光唰啦闪过。   她突然起身,向阿越打了个招呼:“我出去买个东西,晚饭前回来。”   白富美的购买欲哪是他们普通人能理解的,纵使满头雾水,阿越也只能毕恭毕敬地欢送她。   舒迦这一买,就买到了傍晚六点。   Lux基地的晚饭时间通常是七点半,饥肠辘辘靠零食苟活的一群人正瘫在训练室,只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喇叭声,还有金属物什的撞击声。   阿越第一个探出头去,看到基地前花园里的壮举,久久没有合上下巴。   ——舒迦买了一整套BBQ工具,以及一车的食材。   而他们的“助理”就站在一旁,杵着两条笔直的长腿指挥着搬运人员。   萌王见状,蹦起来大呼小叫:“我的妈!真在面前滋啦啦啊!舒迦我爱你!”   一切都打点好了之后,不消她招呼,基地里的一群饿死鬼就一个个乖巧地守在花园里了,角落里还缩着一个瑟瑟发抖却又禁不住美食诱惑的阿越。   舒迦余光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不言语,只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默默地系上围裙,再戴上口罩和手套,以一种极为专业的速度和手法处理食材、串上铁钎、上炉炙烤……   蛋蛋:“其实我觉得,舒迦和普通人也没太大不同。”   妖皇:“嗯,这么几天下来,感觉她挺认真的。”   萌王:“但是总有一种……被包养的感觉……”   奶哥:“与其说助理,不如说是金主?”   一片垂涎声中,唯有骆知简翘着二郎腿,看也不看难得贤惠的舒迦:“别投降得太早,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做出来的东西,你们觉得能咽下去?”   说着,第一盘烤肉上桌了。   几人颤抖着放进嘴里。   ……   “金主大人!你简直就是上天赐给Lux的瑰宝!”   *****   前一天吃了金主大人烤肉的阿越心怀罪恶感,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谈活动,扬言要Lux卖身把烤肉钱赚回来。   舒迦哭笑不得,只能坐在客厅里,一边确认行程,一边挥舞着小手送别他。   经过BBQ,舒迦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目光开始有所变化。   妖皇刚刚起床,跌跌撞撞地下楼直奔训练室,一头及肩长发还耷拉着。舒迦看着他狮子王的造型忍俊不禁,顺手给他编了个小辫子。   妖皇前脚刚走,另外三人就跑来围着舒迦“点餐”,她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三位的食欲,把他们赶回训练室。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嗯,古人诚不欺我。   早知道这么容易,她就是闯也要闯进厨房啊!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舒迦回过头,看见骆知简一头栗色的短毛,召唤道:“骆知简你来的正好,我跟你说一下——”   舒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骆知简身后乌压压的一大团东西,瞬间脊背发凉——阿越怎么不早告诉她基地里有这么多毛茸茸的东西啊?!   骆知简手里牵着两条狗,怀里抱着两只猫,一副贵妇姿态朝她走来,使唤道:“诶,那个谁,让一让,让它们坐。”   ……   舒迦保持着泰山崩于前的镇定自若,微笑着挪到了一侧的单人沙发。   “诶,我给你介绍一下啊。”骆知简依次指着眼前的哈士奇、萨摩耶、银虎斑美短和布偶猫,“Chris、Moe、Dan、Milky。”   哦。   ……嗯?!   “他们前两天送去做体检打疫苗了,所以你没看见过。”骆知简给哈士奇丢了一根巨大的磨牙棒,“阿越今天不在,你一会儿遛遛他们。”   舒迦的嘴角有些僵硬:“我?”   “难道要我去遛,你打训练赛?”   “……”   难得见舒迦失了气焰,骆知简抬眼,恰好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绝望。   他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却又无法下定论。   “舒迦,你看那边。”   舒迦哆嗦着扭过头,疑惑道:“那边怎么了?什么都——”   忽然,侧颈间一丝酥麻的触感穿透她细腻的皮肤,引爆了全身突触。   喵。   “呜呜呜我求求你了骆知简你把猫拿开……”舒迦富有高级感的五官此时正毫无形象可言地皱巴着,眼下的泪痣似乎都快崩溃了,“我怕这些毛茸茸的东西,真的……”   骆知简被她突如其来的求饶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地收回Milky的爪子,看着舒迦颤抖的脸庞欲言又止。   十秒钟后。   舒迦取出镶钻小镜子,用小指轻轻修饰晕染的眼妆,起身微笑着说道:“老板找我有事,我先上去了。”   骆知简则一脸享受地瘫在沙发上,招呼保洁阿姨:“阿姨,把他们抱进窝里,冷。”   Milky:喵喵喵?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第四章   萌王从训练室探出头来,逗着和自己同名的萨摩耶,好奇的目光飘到了舒迦的背影上,歪头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动静这么大?”   骆知简支起身,食指轻轻擦过鼻尖,脸上满是发现新玩具的惊喜:“萌萌我跟你讲,她——”   舒迦那张不安惶恐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   “她?”   “……哦,没什么。”   “骆爷你有问题啊,最近怎么莫名其妙的。”   骆知简瞪他一眼:“你就没问题了?就知道玩?还不去训练?”   萌王感到很无辜:不是你要拉着我说话的吗???   而会议室里,那位喜爱光辉女郎的创始人兼老板Alex已经坐在老板椅上玩消消乐了。见舒迦进来,他招招手:“来来,舒迦过来坐。第一次和你见面就用这么严肃的方式,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舒迦乖巧地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word做会议记录,“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您在微信里说希望我给队员做疏导工作,是指哪方面?”   “骆知简打替补。”   “哦,骆知简打……”   舒迦敲敲打打的指尖顿在了空中。   她几乎是失神地从唇瓣间抖落着一字一句:“如果我没理解错,您是说,骆知简下个赛季……当替补ADC?”   Alex点点头,叹息着说:“你也是Lux的老粉了,应该看得出来,S8那个冠军,谁是功臣,谁又拖了后腿。”   十六岁接触英雄联盟,十八岁正式成为职业选手,如今二十四岁的骆知简已经在电竞圈里摸爬滚打了八年了。   初登职业赛场,他就压了当时的LPL第一ADC五十刀,虽说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但骆知简却是实实在在地进入了所有电竞人的视线,年纪轻轻就被誉为世界第一天才ADC。是国内第一个大满贯获得者,也是职业年龄最长的电竞常青藤选手。   可ADC这个位置,最是需要手速与心态,也最受年龄的影响。   舒迦自然也知道,若不是敢打敢拼的萌王和中辅不断制造联动机会,以及奶哥一次又一次时机完美的TP,S8冠军早就葬送在了骆知简的对线里。   常青藤,也是有寿命的。   “骆知简他本人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五个人都不知道,但我前几天跟他隐晦地提过,说教练团决定让青训的Hana上场试一试。”   舒迦圆润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扣着键帽,从牙缝间费力挤出平静的话语:“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有。”Alex的目光渐渐飘向窗边的陈列柜,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Lux所有的荣耀,闪闪发光,“骆知简本人就是转圜的余地。”   舒迦托腮,有些难以置信:“那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骆知简虽然架子大,但很有分寸,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无理取闹的。”   Alex摇摇头:“舒迦,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他。”   舒迦不明所以。   “他在上个赛季就已经有退役的念头了,所以不是我们先做决定,而是他先退缩——他的态度,才是转圜的余地。”   退缩?   那个在面对对手全方位针对,还敢用薇恩背水一战的男人,怎么会选择退缩?   舒迦从会议室出来,一路踩着沉重的步伐,不知不觉走到了训练室门口。   晌午的训练室里阒寂无声,只有骆知简孤身一人坐在电脑前。   “他们四个呢?”   骆知简眼皮都不抬一下:“帮你遛猫遛狗去了。”   ……   舒迦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绕到他身后——屏幕中的德莱文刚刚拾起一把斧子,拿到了三杀,她强压下挥舞手幅打call的冲动,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问道:“你练德莱文干什么?这个版本用德莱文不就是给人当ATM的?”   “哟,不错啊我们助理,还会分析版本的?”   舒迦翻了个白眼:“不懂LOL我来这里干什么,都说了不是来睡你们的。”   骆知简笑了笑,解释道:“版本强势归强势,总还是要有套路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冷门英雄说不定能成为一个counter点,弥补一下实力不足。”   ……实力不足?   “骆知简,”舒迦拉开旁边蛋蛋的椅子,笔直地盯着他专注的侧脸,“你觉得Hana怎么样?”   “你们最近怎么总提Hana?他之前NEST上过场,各方面都挺强的。Alex还说等他到了上场年龄……”骆知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顿,“如果让他来接本大爷的班,那大爷我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舒迦闻言,蹙起两弯秀眉,歪头望着他,几缕发丝酥酥麻麻地挠着他高度紧张的左手:“接班?你一个现役首发选手为什么会想到接班?”   “难不成我还打到八十岁?”   “如果就这么离开了,你不会觉得不甘心?”   骆知简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躲着,腾出左手推开舒迦的脑门,一脸满不在乎:“青黄不接才不甘心,后继有人有什么可抱怨的?”   舒迦凝视着他眼镜后专注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问道:“骆知简,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而骆知简也毫不躲闪地对上她忧虑重重的目光,幽深的眼眸里荡着星星点点的光:“没有人比我更希望Lux能永远站在最高的位置。”   这样笃定的回答,甚至说服了舒迦。她不再强求,也不再奢求自己能圆梦,只是认命地向Alex报告。   然而,埋头给Alex发消息汇报工作的舒迦没有发现,骆知简躲藏在眼镜后的目光突然慌神,却强撑着那副无所谓的模样,不让她看见。   德莱文被shut down的那一刻,骆知简忽然很想任性一回,退出游戏。   *****   “塑料姐妹花”微信群里。   舒迦:他肯定是猜到了自己要打替补的事……虽然对于这个结果我非常不满意。   唐思潆:你的那个骆爷是顾忌颜面吧?就像我刚入圈的时候,导演突然让我把女一号让给别人,我也不爽啊,但我不能撒泼,只能笑着让出去。   舒迦:他和你不一样[白眼]   唐思潆:我混社会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白眼]   周行之:有什么不一样?   舒迦:其实我也不太懂……可能我还是不够爱这支战队,无法理解他这样的牺牲。   周行之:迦迦,你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职业选手会甘心打替补。   骆知简也不可能例外。   结束了夜猫子间的对话,又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小时,舒迦在黑夜中眨眨眼,披上一件大衣,翻身下床。在公共客厅接了满满一保温杯的热水,舒迦倚着楼梯,听夜晚的轻语。   凌晨三点的基地万籁俱寂,只能听见秋风轻抚银杏的呢喃,和茶轴隐约的跳跃声。   ……嗯?键盘声?   舒迦愣了片刻,扣上大衣排扣,循声而去。   一楼训练室的门缝微敞,透出一片黯淡的灯光。舒迦蹑手蹑脚地凑近,从门缝向里望——面朝大门的位置上,那个总是一脸无所谓的男人眉头紧锁,分毫不停地点着鼠标。   舒迦并没有推门而入,只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口,听着密集的敲打声,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她明黄色的大衣在灯光的映照下无比扎眼,可骆知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骆知简英气的五官庄严而肃穆,仿佛能从他两潭幽泉中看到峡谷的厮杀。忽然,他无意识地凑近屏幕,目光竟然透出一丝凶狠,像是要冲进去手撕敌人一般,十秒后,一把推开眼前的键盘,双腿蜷起,将自己埋在膝间,不住地垂着后脑勺。   舒迦的记忆,突然乘着时光机回到了八年前。   那时对英雄联盟尚且一无所知的她,第一次看见骆知简的名字,而那时的骆知简,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视频攻略制作者。这八年一路艰辛走来,骆知简终于站在新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被无数慕名而来的后辈奉为电竞圈最值得崇拜的前辈,也被整个电竞圈所尊敬。   他好像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顾自己的心情。舒迦一度十分羡慕他,毕竟自私的人,总是活得最轻松。   可原来,他也会这样。   舒迦不知道他是否经历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也不知道是否在大龙团时被团灭,又或许仅仅是漏掉了一辆昂贵的炮车,但直觉告诉她,一定和今天的对话脱不开干系。   舒迦细细回想骆知简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表情,后知后觉地查询起骆知简的韩服战绩。   他不可能退缩,却又最想要退缩。   Alex说得对,她还是不够了解骆知简。 第五章   舒迦做事很少考虑后果。   小学六年级拒绝了市三好学生的名额,险些命丧饶曼的玉如意;初三悄悄报名学语言,拿着托福和SAT成绩告诉舒建新自己要出国读高中,孤苦伶仃地呆了七年;大学毕业放弃顶尖的工作机会,回国当一个小助理……   旁人只道她是有钱任性,可她并不在意。舒迦一直觉得,既然此刻的自己认定了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那为什么要去在乎将来的自己是如何判断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找到了Alex。   “Alex,骆知简打替补的事情不如再考虑一下吧。”   “他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觉得,用一场失误定义职业生涯,不是理智的做法。”   “那么,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舒迦突然看向窗边无数座沉甸甸的奖杯,每一座奖杯上都有骆知简的深邃的掌纹,“不过,你说得对,我不够了解他。他对电竞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   就像是,除了电竞,别无所求。   Alex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气:“其实,昨天教练团开会,也决定让骆知简继续首发。至于Hana,先在替补位上场试试看。”   舒迦微愣:“咦?教练团队之前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毕竟,”余光瞥见舒迦忍不住上翘的嘴角,Alex也笑了笑,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慈蔼。他指了指亮着的平板,上面不是消消乐,而是骆知简熬了无数个夜晚打回韩服第一的战绩,“你也说了,他很固执。”   因此,每一个人都愿意去信任他的固执。   舒迦并不知晓这样的执念源于何方,但她相信,骆知简是对的——因为他和她一样,都不是轻易向将来的自己低头的人。   “叩叩”,会议室门口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敲门声。Alex打趣道:“我敢肯定门外不是阿越就是蛋蛋,只有他们两个这么懂礼貌。”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听说你在会议室,我找你有事。”   “……臭小子你找我就找我,敲了门又踹门几个意思?!”   “敲了两下你都没反应,我还不能采取特殊手段了?”   ……   Alex看着门外“懂礼貌”的骆知简,如同食用了积攒多年的宿便一般,有一种委屈与痛苦说不出口。   “你什么表情?”骆知简皱着眉头,迈着长腿来势汹汹地走到Alex面前,语速飞快,“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这个赛季我想稍微休息一下,所以让——”   “骆知简!”舒迦听出一点异样的苗头,连忙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在他不耐烦的视线里缓缓开口,“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Alex说教练团商量之后想让Hana来给你打替补,你多关照一下小孩子。”   骆知简不耐烦的视线突然凝滞,一点点转变成不可思议:“……他来打替补?”   舒迦被他三秒一变换的表情逗乐了,费力压抑上扬的嘴角,反问道:“不然呢?你希望是怎样?”   骆知简双唇微张,盯着舒迦似笑非笑的脸,一时无言。   舒迦看不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却生怕他又重提替补的事,一手拎起自己的包,一手拎起骆知简的卫衣帽子,跟Alex打了声招呼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会议室。   一路拽着骆知简走出别墅,舒迦在花园秋千旁放开了卫衣帽子,转身叉腰,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要打替补?”   “……怎、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瞎扯些什么。”骆知简理了理被拉扯的帽子,眼神躲闪着,“我只是说我想休息一下,请几天假出去玩一玩而已。”   Lux什么时候会批准这种散心假了?   熟读战队管理守则的舒迦心下了然,却也不拆穿死要面子的ADC,摆摆手道:“没有就好。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你们颓丧的傻样。”   骆知简处于网络限制连接状态的脑回路终于重新恢复正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那天来问我,不是Alex的意思吗?那么今天……是你让他改变主意的?”   还说自己不是来主动申请打替补的?   “不是我,是你。”   “哈?”骆知简瞪圆了深邃的眼睛,一副开小差的孩子被突然提问的可爱模样。   舒迦大脑里被理智强行搭上的神经忽然崩裂了。   她食指轻轻一点骆知简的肩头,一米八的大男孩儿还处于茫然状态,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失衡惊得腿一软,顺势靠在了微微摇摆的秋千上。   舒迦扶着秋千的荡绳,和单膝形成一个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锢住不知所措的骆知简,耳畔滑落的一束卷发在他眼前摇曳,像是催眠的钟表。   她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抬起,在将要轻触那两瓣桃花时忽然停驻,像是梦中惊醒一般突然转向,赞赏似的捏住他光洁的脸颊:“我在夸你勤奋又努力。”   说罢,她笑着离开了秋千,仿佛真的只是夸奖了骆知简一句。   被揩完油惨遭抛弃的骆知简大脑放空,目光被舒迦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箍着动弹不得,生生跟着她的背影走了一路。   他有理有据地怀疑,舒迦会妖术。   *****   舒迦的微博粉丝们突然发现,这位寡言少语的白富美博主时隔一个月终于更新了微博。   舒尔迦兮:不洗手了。   ——女神怎么了?好久不见,想看你收藏的限量口红后续QAQ   ——女神今天发自拍了吗?没有。   ——是不是和偶像握手了!!!我上次和我偶像握手我也半个月没洗手!!!   偶像?   舒迦看了看今天拽过卫衣摸过脸的右手,左手按住无法控制的嘴角,又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腮帮。   嗯,算是吧。   自打舒迦入驻这个“贫民窟”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视奸她的唐思潆在塑料姐妹花群里光速呼叫了她。   唐思潆:迦迦你禽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行之:什么?你还是下手了?是不是骆知简?我上次就觉得你对他有点意思。   舒迦:?   唐思潆:说吧,摸哪儿了?   舒迦:??   周行之:大不大?   舒迦:???   舒迦自知和这两个事儿精解释不清,索性把手机丢一旁,翻身躺在柔软的床上,眼睛被天花板上热烈的白炽灯照得生疼。她闭上眼,随手抓了一个抱枕捂在脸上,眼前突然花花绿绿一片,最终凝成了一张不羁的脸。   骆知简。   这是她那段无望岁月里,唯一的稻草。   而另一边,基地二楼,五个大男孩儿正挤在骆知简的房间里玩UNO。   奶哥:“红九。”   妖皇:“绿九!”   骆知简:“……”   萌王揪了揪骆知简的呆毛,提醒他出牌。骆知简看着桌面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的却是那一束摇曳的卷发:“黑……”   “黑?!”萌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真不是我说,骆爷这几天真没对劲,你们觉得呢?”   余下三人一致点头。   骆知简失神的双眼再度聚焦,他回想起刚刚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将手里十余张牌一把扔下,扑进枕头甩手不干了:“不玩了,想睡觉。”   妖皇握着手中最后一张牌,痛不欲生——这把赢了可就能从骆知简手里拿到四位数进账啊!可是骆知简已经赖账了,他也只好默默地洗牌,喃喃道:“四个人玩多无聊啊……”   “要不,”蛋蛋手指头顶的天花板,“把舒迦叫下来?”   萌王双眼一亮,疯狂鼓掌:“好啊好啊!赢资本家的钱没有罪恶感!我现在就去——”   “等、等一下!”骆知简手忙脚乱地从枕头里爬起来,“我玩!”   ……   “骆爷,你跟我们说实话,你究竟怎么了?”   骆知简看着四双关怀的眼睛,双手紧握又松开,目光坚定、认认真真地回答:“不瞒你们说,我可能……中邪了。” 第六章   “哐哐哐!”   三声敲锅的巨响之后,舒迦站在二楼宿舍外用声音奋力输出:“起床了!”   鸦雀无声。   抬头看了看挂钟,时针已经一点点向“10”逼近,舒迦叹了口气,择了段干净锃亮的楼梯栏杆倚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威胁道:“既然你们不起床,那我就只能倒掉奶哥的肠粉、萌王的生煎包、妖皇的巧达汤、蛋蛋的臊子面和……骆知简的冒菜了。”   砰砰砰砰!舒迦话音刚落,四个身影已经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走廊,随手打了个招呼就风驰电掣地直奔食堂而去。   而余下的那一位,正慢悠悠地打开房门,冬季队服懒散地搭在肩上。   回忆起那天秋千上的种种,骆知简花了三天三夜,终于想明白了一点——他当时可能有那么一丢丢动心。   可他骆爷怎么能比别人先动心呢?   骆知简一步步向楼梯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忽然伸出双手撑住她身后的栏杆,一股柠檬罗勒的清香迎面而来,早晨喑哑的嗓音低沉地拂过舒迦的耳朵:“为什么只叫我的全名?”   轰。舒迦感觉自己距离爆炸还有一厘米。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大早上吃冒菜。”   “那一人一个问题,不亏吧?”   舒迦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又悄悄地长吁而出,突然蹲下,从他的“栏杆咚”里逃脱出来,微笑着说:“亏。”   走了两步,舒迦忽然回头,温柔地提醒道:“对了,起床之后记得先刷牙再跟人说话。”   ……   骆知简当机立断转过身,悄悄用手捂着哈气——有口气吗?!他明明为了这一幕,还特地用了漱口水和清新剂啊!   骆知简一脸狐疑地走进食堂,舒迦刚刚把他们的早餐端上桌,取下围裙手套,在一旁交叠着两条大长腿,训斥道:“不在出锅十分钟内品尝,是对食物的不尊重,请你们心怀忏悔地吃下去。”   萌王闻言,懵懂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合十鞠了个躬:“对不起,生煎包,我向你忏悔。”   ……   舒迦受到了暴击。   太可爱了。   离舒迦最近的骆知简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头顶,硬生生顺时针拧了九十度,边嘬麻辣牛肉边转移话题:“为什么非得大清早把我们喊起来?”   “大哥,”舒迦拍掉他放在头顶的手掌,“假期结束了,你们该复工了。”   哦,复工。   国内的电竞战队,仅仅是英雄联盟的战队,叫得上名号的都不下二十支。而Lux之所以能一年一高升,最终在这么多支老牌战队、贵族战队中脱颖而出,和他的战队管理绝对脱不开关系。   中国电竞产业的发展才步入正轨不久,缺少规范化与标准化,LPL对于战队和选手的管理向来是出了名的松乱差。前些年无数花边新闻和丑闻活生生将电竞圈推上了舆论的风口,一度被人调侃为电竞娱乐圈——没有成绩,只有八卦。   可Lux不一样。   Lux严禁训练期间擅自离席,严格控制队员饮酒和吸烟量,通常情况下不允许恋爱——尤其是内部消化。除了休假时间队员可以自由安排,其余时间的日程都是由战队规划好的——每天四小时的集中训练、两小时的自由训练以及四小时的直播排位。因此,Lux的状态一向是稳步前进,很少出现突然的低谷;也因此,Lux的队员们从未出现过拖欠直播时长的噩耗。   而今天,是S8夺冠回来后的第一天复工。   ……他们忽然难过到咽不下东西了。   被舒迦逼着狼吞虎咽,又被舒迦赶鸭子似的赶到训练室,Lux众人突然感受到了金钱的淫威——要是换成阿越,他们还敢赖十分钟的床。   “好了,”舒迦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半,从现在开始直播四个小时,午饭可以不关播。开始吧。”   刚刚打开直播的萌王听见“午饭”二字,乖巧地举手:“那我可以点餐吗?”   舒迦毫不犹豫:“不可以。”   “为什么啊!”萌王瘪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我不负责三餐的,那天的BBQ和今天的早餐算是见面礼。”舒迦笑着逗萌王,“你是想要食堂阿姨失去工作吗?看不出来你这么残忍啊萌萌。”   “……我也喜欢煮饭阿姨,我还是乖乖去食堂吃饭吧。”   短短一番对话,舒迦那清冷的声音已经顺着五人的麦克风,在Lux的后援会里激起了一波巨浪。   ——女朋友?!   ——不是吧,女朋友怎么可能在基地做饭?之前不是招助理么,怕是新助理吧?   ——助理是个声音好听的小姐姐?!呜呜呜不要啊!万一……我不敢想了QAQ   骆知简看到这条弹幕,余光悄悄飘向舒迦,在心底无声地回复了一句:不仅声音好听,还好看。   沉默了三秒,他又瞟了一眼,继续腹诽:嗯,身材也好。   舒迦站在唯一一个认真排位的奶哥身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进入镜头,伸长了脖子欣赏灵活的纳尔。纳尔致命的一掌拍下了敌方的C位,她激动得双唇微张,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却又碍于直播中,只能委屈地抿着嘴,小幅度悄无声息地鼓着掌。   骆知简默默转回头,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无意间秒掉的队列,心底有个声音正在绝望地呐喊:完了,还贼他妈可爱。   *****   细心的微博网友们发现,他们关注的这位白富美博主最近心情很好,发博频率达到历史新高。   今天,白富美博主什么文字也没有写,只是上传了一张照片——柔软的羊绒围巾上,躺着一瓶透明瓶身的香水,一束夕阳洒下,仿佛金箔在水中漂泊。   ——女神发图了!女神拍照真的太有逼格了!   ——今天女神发自拍了吗?没有。   ——这个是不是今年的圣诞限量?柠檬罗勒什么的,前两天看代购炒到两千多了。   舒迦捧起透明瓶身,轻轻一摁,细腻的水雾跃向余晖,顽皮地奔向每一个角落,渐渐消散在她的鼻尖。一次又一次深呼吸,青柠微酸的前调麻痹了她每根神经,罗勒叶与香根草的清新吟唱着催眠曲。   放空的大脑里正上演着一幕幕的记忆,从Lux基地优雅的花门,到回国时那一阵腥咸的空气,一点点四倍速快退,最终回到了美国那间住了七八年的小屋。   那里有一台款式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却被打理得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256G的电脑里没有时下人手一款的Steam,也没有任何即时通讯软件,只有一个英雄联盟的图标。   那里面,尘封了一个倔强的账号,非要在美国玩国服,尝试了所有加速器却还是顶着无法忍受的延迟。   “那以后,你来给我辅助吧。”   其实她很早就中毒了。   而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 第七章   “舒迦,你今天妆好厚啊。”萌王指着她厚重到开裂的眼下,“连我都看出来你为了遮黑眼圈有多努力了。”   舒迦一言不发,捧着温热的现磨咖啡,默默地扶正鼻梁上的镜框。   ——这能怪她吗?香水不小心喷多了,熏得她一晚上都睡不安生!   哦,还真怪她。   舒迦和阿越确认了一下下周拍定妆照的行程,捧着平板电脑站在一旁等他填入日程表。   Lux的五位首发都十分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直播排位,每一双眼睛里都漾着认真与坚定。   舒迦忍不住感叹,这五个少年,的确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啊。   这时,骆知简伸了个懒腰,啪嗒一声关掉了韩服,扭了扭脖子说道:“登顶了没意思,回电一上分。”   身边的蛋蛋咬牙切齿:“你可闭上你这张臭嘴吧!我还在扣工资的边缘!老板真的不要脸,以前是掉钻扣,现在没上王者就扣,丧尽天良!”   骆知简:“哦,发给Alex了。”   ……最后还是蛋蛋先闭上了嘴。   骆知简自从打职业以来,就很少在直播中打国服。因此这次登录艾欧尼亚的账号,水友们纷纷发来好友申请。   “……别发了,不加,滚。”   ——啊啊啊骆爷让我滚qaq再多说两句滚行不行!不然我们就一直发申请!   “再这样封了啊。”   ——求封!求禁言!求黑名单!骆爷亲自下的手啊啊啊!   ……   舒迦在一旁看得心情复杂,这年头粉丝都是这种类型的吗?   不耐烦地关闭一个个好友申请,骆知简不小心点开了自己的好友列表,福尔摩斯水友们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名为“。”的单独分组,里面唯一一个ID,叫做“酸菜鱼开胃”。   而骆知简的电一ID,叫做“辣子鸡下饭”。   ——酸菜鱼开胃是谁啊?   ——又是单独分组又是情侣ID,女朋友???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上忽然被“酸菜鱼”三个字占满,骆知简也愣了愣,鼠标不自觉移到那个黑白的魄罗头像上,笑得很温柔:“你们说这个‘酸菜鱼开胃’啊。”   嘎噔。   时隔多年突然听见这个ID,舒迦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们别瞎猜。”骆知简想点开酸菜鱼的资料,却又犹豫着关闭了好友列表,“这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最好的辅助。”   蛋蛋闻言,一副糟糠之妻的模样指责道:“骆知简!你有没有良心!在我面前说别的妖艳贱货是你最好的辅助!”   骆知简无奈地给蛋蛋送去了一个隔空飞吻,以示安慰,一边等候匹配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我最早的绑定辅助,起码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有一局我打野位,酸菜鱼玩的努努,他游走意识很好。当时的ADC走位不谨慎被抓了无数回,就喷起了酸菜鱼不保护他。”   最后,那一局排位以下路被通关结束。   上中下三路都在喷酸菜鱼,可他明知酸菜鱼并没有错,却没有替他说话。   在结算界面犹豫了很久,骆知简加了酸菜鱼的好友。   “我觉得你玩得挺好的,为什么不还嘴?”   “我之前总玩琴女星妈打对线,可是我这边有延迟,容易害死ADC,所以才习惯游走。他们喷的没错,我的确没有保护好ADC。”   “你的意识很好,快赶上职业的了,只不过游走型辅助需要一个强大的ADC才行。”   “可是我没有双排的ADC……”   “那以后,你来给我辅助吧。”   “啊?可是我延迟至少60……”   “没关系,你站我身后就好。”   ……   “但其实最后我还是把我朋友开发的加速器推荐给他了。”骆知简从回忆中走出来,笑着解释。看着“酸菜鱼开胃”这五个字,他突然单膝屈起,撑着下巴喃喃,“不过,酸菜鱼这个名字是后来为了和我双排改的,他原本叫什么来着?好像是——”   “骆知简!”舒迦忽然出声,一惊一乍的模样把五个人都吓得不轻,“Alex找你有事。”   骆知简茫然地“哦”了一声,汲拉着貂毛拖鞋走出训练室。走在前面的舒迦一言不发,他忍不住问道:“Alex找我什么事?”   舒迦脚步一滞,犹豫了三秒后,挂上一脸灿烂的笑容回头:“啊,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是找阿越有事。”   “嗯?”骆知简挑眉,“该不是你故意把我叫出来的吧?”   舒迦继续保持灿烂的微笑:“并不是。作为补偿,这杯咖啡送你吧,现磨蓝山,还不错。”   有问题。   “是吗?我尝尝。”骆知简像一个抓到把柄的小孩子一样,坏笑着凑近舒迦,假意要就着她的手品尝咖啡。   而被抓到把柄的另一个小孩子舒迦看着眼前扑闪的睫毛和挺拔的山根,心里忽然什么借口都想不出来了,捧着咖啡的右手微微颤抖——啪!   骆知简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神从舒迦纤长的手指慢慢向下移动。   “舒迦,你知道貂毛沾上咖啡有多难处理吗?”   “……知道。”   “那你现在该怎么做?”   “……我帮你送去干洗店。”   “错。”骆知简徐徐支起身,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挂在舒迦僵硬的右手拇指上,“车停在车库里,现在立刻马上开车送我去UN广场,重新买一双。”   舒迦:……你什么毛病?   一人做事一人当,舒迦咬牙,握紧手中的钥匙,潇洒帅气地转身,长发扫过骆知简的胸襟,不忘丢下一句“去换鞋”。   然而,当骆知简换好鞋走到基地大门口等待舒迦的专车接送时,却发现自己的小司机迟迟没有出现。他好奇地往车库走去,只见舒迦坐在他宝蓝色的跑车里,蹙眉咬唇,一副困扰的模样。   香车配美人,实在不假。   骆知简叩响驾驶座车窗,用口型问道:“你在干嘛?”   舒迦转头,隔着车窗和他对视,十秒后还是认命地摇下车窗,小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骆知简都快趴到车窗上了,也没有听清楚。   “……我说,”舒迦稍稍提高了音量,“我不会开车。”   比起震惊与困惑,骆知简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还好她没有在上路之后才坦白。   骆知简失笑,拉开车门,无奈地摇头:“我来吧。”   舒迦从驾驶座钻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拉开后座,被骆知简眼尖地发现,命令她:“坐副驾。”   “为什么?”舒迦发自内心地疑惑。   “你坐后座的话,感觉我像个司机,不爽。”   舒迦虽然无法理解,还是收回手,转而拉开副驾车门,歉声说:“不好意思,我确实不知道这种规矩。”   骆知简腹诽:……因为你从小就有司机啊。   一路飞奔,骆知简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一个人在美国那么多年,竟然连车都不会开?”   “我又不用开车,何必浪费时间去考驾照。”   “也是,你这种白富美肯定有专车接送。”   舒迦闻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骆知简,我发现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我房子离学校近,平时走路上下课,出远门也是subway and bus,要什么专车?”   ……这的确和偶像剧里说的不一样。骆知简尴尬地干咳一声,扬了扬下巴:“这边停车场是露天的,你先下车,去里面找个地方等我。”   这句话,舒迦悟了整整十秒。   骆知简是担心她在外面吹风受凉吗? 第八章   骆知简带着舒迦精准无误地进入一家高级家居店,拎起一双新的貂毛拖鞋,径直向收银台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付账这种事情对舒迦而言,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习惯。可她刚从包里摸出钱包,就被骆知简困惑的眼神阻止了。舒迦眼睁睁地看着被毁了一双拖鞋的骆知简刷卡,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不应该是我赔给你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赔?”骆知简整理着自己的钱包,看也不看她,“我只说过重新买一双。”   ???   是她理解有问题吗?   半晌听不见舒迦的动静,骆知简抬手看了眼时间,拎起购物袋使唤道:“既然你这么愧疚,那就陪我逛会儿。”   说罢,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嗯,感觉还不赖。   那一瞬间,舒迦的全部感知不约而同地沿着神经攀爬而上,汇聚在头顶那一片小小的温热,化作酥麻与致命,回流到心底。   经历了这一记摸头杀,舒迦却难得保持清醒与理智,坚决地大喊一声:“不行!你直播时间还没播够,而且你连假都没请,我不能带头破坏战队规范。”   骆知简一愣,随即笑着给Alex发去了请假消息,得到秒回的答复后递给舒迦:“现在可以了?”   舒迦定睛一看——“肚子痛,让助理带我去医院了。”   ……原来Lux请假这么随意的吗。   和舒迦并排走上扶梯,骆知简微微侧目,低头看手机的舒迦安静又美好。   其实,半个月前在基地第一眼看见舒迦,骆知简就打心底里觉得这姑娘长得是真的美。   不施眉黛青山含翠,秋水无尘丹凤勾人。透过薄薄一层脂粉也能看出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时常勾起的右唇角弯向眼下一颗泪痣,散发着一种迷离而危险的气息,如同蛊毒一般,让人想逃离又挣脱不了。   这样的她,只能用天之骄子去形容。   骆知简忽然明白了老天爷的心思——这样的女孩,也难怪老天爷偏心,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就连他也想。   然而就在他佯装走错路,准备带舒迦误入女装区时,却发现身边的天之骄子早就跑走了。舒迦站在海市唯一一家Kiton门前,朝骆知简招手,待他走近,一把将他推入店内,让裁缝为他量体。舒迦自顾自地挑选着里衬,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听说这家店请来了大师级裁缝之后,我就想一定要给你们定制一套。去年LOL年度盛典你们的西服都买的是成衣吧,没一个合身,看得我眼疼。”   她好歹是个学设计的,怎么能容忍这样不美学的画面在她手下再次出现?   “我——”   “你乖乖配合裁缝,过两天我再把他们四个拉过来。”   “他——”   “你放心,我跟朋友了解过了,这个裁缝是特意从意大利请来的,手艺完全不用担心。”   “……”   骆知简挣扎无数天,最终悲伤地发现,自己不仅是先动心的那一个,还是先被包养的那一个。   裁缝量身一量就是一整个下午,骆知简失魂地和舒迦并肩走出商场时,手上已经又多了几个购物袋——来自金主的恩赐。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舒迦的审美眼光是真的毒辣。   站在冬日青涩的阳光下,舒迦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语气中是由衷的舒爽:“给人花钱的感觉,真好啊。”   ……   也许这就是白富美吧。   骆知简凝视着手中沉重的丰收果实,叹笑着薅了一把舒迦柔顺的长发,无奈地感叹:“你这个习惯,不好。”   舒迦理顺被薅乱的头发,有理有据地反驳道:“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为什么不好?”   骆知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盯着她喜悦的眉梢。   “对了,”舒迦玩弄着腕表,状似不经意地提到,“你今天说的那个辅助,以前的ID是什么?”   骆知简一时不习惯突然跳跃的话题,反应了许久才开口:“你说酸菜鱼?都七八年了,我怎么可能记得他以前的ID啊。今天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舒迦玩弄的手指一僵,胸口泛起一阵她自己也无法言喻的郁结,冷冷地回了一个“哦”,留下不知何故的骆知简。   而就在这时,他余光看见了几个小姑娘举着手机朝他们指指点点。骆知简虽然是电竞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可电竞毕竟不是大众文化,即便大摇大摆地走上街,也不一定有几个人能认出他来,因此他也并没有在意,只是让舒迦在原地等他开车来接。   回到基地,舒迦匆匆忙忙地跑进训练室:“不好意思,我今天——”   “萌萌你东北那棵树有人!”   “你看见他右边有人,你怎么不打?干他啊!”   “卧槽,这个□□杀!奶哥牛逼!”   “最后一个人了——Nice!”   ……   舒迦不动声色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屏幕上“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界面,一言不发。   于是,习惯性开启语音播报弹幕的萌王在退出游戏后,就听见了这么一条:“助理小姐姐回来查岗了,你们要凉了,哈,哈,哈。”   萌王颤颤巍巍地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双手抱胸一脸冷笑的舒迦,以及她身旁狐假虎威的骆知简。   “啪嗒”,舒迦把买给他们的围巾帽子U型枕一股脑堆在了桌上,目光幽森地盯着吃鸡吃得不亦乐乎的四人:“我不在,你们就是这么训练的?”   犯错的四人:“对不起,我错了。”   “下次还敢不敢?”   犯错的四人:“对不起,不敢了。”   舒迦满意地点点头,低头分发今天的战利品。过了一会儿,几人关闭了直播,舒迦又不忘和他们约定好时间去Kiton定制西服。   突然,舒迦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唐思潆的语音通话。   她现在正在好莱坞拍戏,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工作中的唐思潆是断然不会浪费时间打电话的,所以舒迦想也没想就立刻接通:“果果,你发生什么事了?”   出乎舒迦意料的是,唐思潆的语气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可以算得上幸灾乐祸:“嘻嘻,不是我,是你。”   “……嗯?”   “迦迦,恭喜你,上热搜了——还排在我的前面。”   ???   舒迦狐疑地打开微博热搜,果不其然在第十位看见了一条属于电竞圈的关键词——“骆爷逛街”,再往下翻几条,又看见了“Lux助理”。而快速上升的新鲜关键词中,“舒迦”赫然在列。   骆爷家的小可爱:今天在UN广场看到骆爷和一个漂亮小姐姐一起逛街,各种摸头宠溺,还给她买了一堆东西,我失恋了呜呜呜!!![图]   光膀子女郎拉客丝:下午奶哥关播前那个声音好听的Lux助理给他们发围巾,低头的时候露脸了,虽然就短短几秒,但是脸和身型一看就是之前和骆爷一起逛街的那个人。[图]   ChimChim:这个是舒迦吧,舒曼集团一直不公开露面的大小姐。我舍友男朋友的父母和舒迦的父母是老朋友,跟我说过一些关于她的八卦。她……   面无表情翻看微博的舒迦突然感觉到身后五双眼睛正随着她的手指滑动,连忙锁上手机,斜睨道:“看什么看?”   “正看到关键部分!继续翻嘛!”萌王眨巴着大眼睛,“我们也想看女神的八卦!”   “八什么卦,都是些陈年旧事。”舒迦轻轻翻了个白眼。   妖皇想悄悄打开微博,却被舒迦凶狠的眼神拦下,只好问道:“感觉你一点也不生气啊,换作我被这么人肉,早就开喷了。”   舒迦从妖皇的眼神中看见了实实在在的好奇与担忧,勾起右唇角,两扇睫毛轻柔地垂下,像一个垂垂老矣的旅人讲着每一个普通的脚印:“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习惯了。”   习惯了赞美,习惯了误解。   自然也就习惯了诋毁。 第九章 (小修)   “就舒迦那样子也能选上市三好?她爸买的吧!”   “你们听说没?舒迦不是舒建新原配的孩子,她妈是小三上位,还害死了原配。”   “白富美就是不一样啊,十三四岁发育得这么好,不知道被多少人手把手‘教育’过了?”   “舒迦去美国读高中了?快快快,大家有什么在那边读书的亲戚朋友,把她那些破事发出去,哈哈哈!”   ……   舒迦告诉自己,别在意,反正这些网友和曾经那些所谓的朋友一样,不过是拿她的身世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笑过了,也就懒得再深究。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这一次是被搅进了网络舆论的漩涡。   从前她拼了命地申请上最好的大学,就可以逃离那些低俗的诽谤。   可现在,她逃不开。   舒迦蜷缩在床头,做了十分钟心理准备,终于再一次打开了微博。   从她回基地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四个小时,话题热度却上升到了第四位。   电竞圈的吃瓜群众,骆知简的迷妹,凑热闹的富二代,甚至还有许多自称是她朋友的人。   笑死了,她舒迦哪里来的这么多朋友?   说来也巧,舒迦仅有的两个朋友忽然同时在群里发起了视频通话。舒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地按下同意。   唐思潆敷着面膜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身后两个造型师正在为她打理发型。她一双杏眼弯弯,笑着调侃:“上热搜感觉怎么样?正巧有人爆了你照片,不如进我圈混一混?”   舒迦翻了个白眼:“你唯恐天下不乱?”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是你吧。”周行之靠着他办公室里的按摩椅,疲惫地捏了捏晴明穴,“你要不去当什么助理,能有这些事?”   “别说风凉话了,”舒迦仰头躺下,一脸绝望,“快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处理,我家老头子老太婆要是看见了我就完了。”   唐思潆疑惑道:“他们知道了不正好?你爸这么宠你,买几篇报道,你和你妈不就成功洗白了?”   “不是。”舒迦顿了顿,“我是说,被他们发现我是来做战队助理的,我就完了。”   “……”   周行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行了,我和果果刚才已经帮你把热搜压下去了。但是你爸妈那边我们就没办法了,你得自己解决。”   “嗯,谢谢你们。”   “有什么好谢的,等我回国请我们逛街吧舒小姐!”唐思潆从面膜纸洞里露出八颗贝齿,“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忘记了?”   舒迦不明所以。   “舒伯饶姨不玩微博,你们基地那群网瘾少年难道也不玩吗?”   嘎噔。   舒迦的心里忽然一紧。   挂断视频,舒迦披上一件外套,蹑手蹑脚地趴在训练室的门缝边偷看,五个大男孩儿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仍然开开心心地在排位。   舒迦松了口气,溜到食堂取了几瓶起泡酒,重新缩回阁楼。   *****   半个小时前。   训练室里,Lux五人同时放下手机,沉重地相互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嗯……有钱人家就是挺复杂的,哈哈。”   “所以说舒迦来我们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阴谋……”   最为话唠的萌王一直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歪头问道:“可是,你们觉得舒迦像那种人吗?”   鸦雀无声。   不知该如何作答的蛋蛋戳了戳一旁撸猫的骆知简,低声问:“骆爷,你怎么看?”   骆知简没有回答,只是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眼沉思良久,突然弹了起来,把怀里的Milky吓了一大跳。   四人看着他行云流水地打开直播软件,皆是一头雾水:“骆爷,你干嘛?”   “补直播。”   吃瓜队友们: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有心思补直播???   开播不过一分钟,骆知简的直播间已经涌入了近十万观众。   ——骆爷你是不是恋爱了啊,给句痛快话啊QAQ   ——那个公交车真的在Lux当助理?凉了,我觉得我五个老公已经被玷污了。   ——骆爷看到她黑历史了吗?把这种耗子屎富二代招进来,是嫌Lux去年成绩太好吗?管理层不作为的吗?   骆知简一条条扫过弹幕,贵妇一样顺着Milky的毛,食指关节轻轻擦过鼻尖。他平静的脸上挂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语气却藏着警告:“我就是一个打游戏的,管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我希望,至少喜欢我、喜欢Lux的都是理智的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看了几条微博就了解透彻了?那我要是告诉你们,奶哥和蛋蛋的房间每晚都传出□□声,是不是明天就要坐实他们俩的恋情了?行了就这样,下播了。”   ……   萌王茫然地问道:“你不是要补直播吗?”   骆知简理直气壮:“我补两分钟,不行吗?”   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啊,我车钥匙好像落舒迦那儿了,我去拿一下。”   说罢,骆知简把Milky往妖皇怀里一塞,扬长而去,留下茫然的萌王和妖皇,以及更加茫然的奶哥和蛋蛋——“你他妈说清楚啊!什么叫我们俩每晚传出□□声啊!那他妈是在拉筋啊!”   骆知简掏了掏耳朵,三步并两步跨上阁楼,站在舒迦的房门前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发型和衣领,敲响房门。   没人理。   骆知简心底油生一丝慌乱,更用力地拍了拍,耳朵贴上房门。   毫无动静。   骆知简再也绷不住了,直接推门而入——   “你干嘛?”窗边吹风的舒迦摘下耳机,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变态。   “……我车钥匙落你这儿了。”   舒迦看他的眼光更谨慎了,下意识拉紧了胸前的衣服:“你什么毛病?下午是你开的车。”   “……哦,忘了。”   舒迦翻了个白眼,就着手中的酒杯轻抿一口。   月夜下的舒迦靠在窗棂上,两颊浮着少女般的酡红,长长的睫羽接住了星光,被晚风吹得晃晃悠悠。纯贞的颈项上缀着一条纤细的链子,雪白的肌肤一丝□□的气息也无。   骆知简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有辱斯文的形容——她是烟,是酒,也是药。   他满腔疑惑最后只化作一句问候:“你还好吗?”   舒迦轻轻地“嗯”了一声。   忽然安静的氛围染上了一丝缱绻的气息,骆知简尴尬地一步步向后蹭:“没事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舒迦点点头,w w w . t x t 8 0 . c om连“好”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栽了。   “舒迦?”骆知简连忙跑上前,再三确认她只是醉倒之后,舒了口气。   骆知简轻轻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到床上——不得不说,舒迦明明看起来有一米七,却轻得不得了。   细心地掖好被角,骆知简感知了一下地暖的温度,又稍稍把被子向下拉了一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舒迦捂得严严实实。   等了一会儿,听见舒迦均匀的呼吸声后,骆知简才打算悄悄起身离开。   这时,身后本应熟睡的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呢喃:“我……不是……”   骆知简回头,惊慌失措地发现舒迦的眼角滚落了一颗珍珠。他手足无措,连忙退回去轻声安抚:“嗯,我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舒迦水雾氤氲的双眼缓缓睁开,像看着一株救命稻草一样,深深地凝视着他,半是乞怜,半是挣扎:“我妈妈,不是小三。”   骆知简一愣。   舒迦的眉头皱出了一个小小的窝,骆知简很想掬一捧月光将它填满,却只能远远地望着。   “嗯,不是。”   他盘腿坐在窗边,看着舒迦无力垂落的眼睑,若有所思。   那两扇沾上夜露的睫毛无助地颤抖着,骆知简感觉自己的心底扎进了一根针,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他一边隔着薄被轻拍着,一边柔声细语缓缓哼唱着: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第十章   酒精的味道太浓郁,浓到让她醒不来。   舒迦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穿一身奢侈品牌,化着精致的浓妆,却踩在一条逼仄的小路上,污泥脏了她镶了二十一颗宝石的高跟鞋。   在路的尽头有一间杂货店,面容姣好的女人背着刚出生的婴儿,弯腰择着过期的糖果。那些被保护得一尘不染的糖果看起来十分无辜,女人不愿浪费,便一颗颗地剥开,喂进自己的嘴里。   两位妇人从舒迦身边走过,盯着她格格不入的打扮,大声碎着嘴:“又是来给送钱的吧?啧,也不知道她装个什么劲儿,拿了钱给娃买点吃的穿的也是好的呀,成日背着娃在那杂货店里,给谁看?”   “等哪个离了的男人来买烟,心疼她呗。”   舒迦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可却能感受到钻心窝子的疼。她刚刚迈开步子想追上去,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了一片混沌。   混沌渐渐地凝聚在一起,勾勒出一个人形。舒建新站在不远处怒气冲冲,不知道在同谁争吵:“你们当年答应我,这场债务危机一过就让我离婚,把曼曼和我女儿接回来!现在你们说话不算数?”   “建新,当年是当年。如今我女儿都怀了你们舒家的骨肉,你总得负责吧?”   “骨肉?我舒建新这辈子就饶曼一个女人,至于她,我三年来连碰都没碰过。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问问她,骨肉究竟是谁的?”   舒迦还在细细咀嚼舒建新口中的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那个让她们母女俩背负了二十多年罪名的女人面目狰狞,穿一袭染着鲜血的礼服,躺在血泊中声嘶力竭地吼着:“为了和你的小情人团圆,你让我声名扫地,那我也不会让你和她好过!”   舒迦惊恐不已地向后退,只听见脚下滴滴答答一片,殷红的献血顺着她白皙的小腿向上蔓延,织成一张黑暗的牢笼,深深地扎进她眼底。   她崩溃极了,哭嚎着将眼前的黑暗撕裂,一束刺眼的光芒泻了进来。   那是个温暖宜人的春日。   饶曼牵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站在锃亮的黄花梨雕花门前,温柔地对局促的小女孩说:“迦迦,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家,漂亮吗?”   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抱着饶曼的脖子问道:“漂亮!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搬家呢?”   因为呀,搬了家,她就有名字了。   因为呀,搬了家,她就有爸爸了。   因为呀,搬了家,她就可以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一起玩儿了。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进她的新家,挑了一件最漂亮的红色连衣裙穿上,背上可爱的小书包走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我爸爸妈妈说了,不让我和你一起玩儿,说你妈妈是小三。”   “什么是小三?”   “就是抢爸爸的坏女人!”   “你骗人!你胡说!我妈妈不是坏女人!”   “打人喽,打人喽!小三的女儿打人喽!”   舒迦握紧了拳,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教训那群胡说八道的小孩子,可眼前的景象却又蓦然扭曲,只有小女孩还站在抽象线条的中央,一点点长大。   私立小学的办公室里,教导主任正压低了声音提议:“六班那个舒迦不是舒曼集团的千金吗?给她一个三好名额,看她那个有钱爸爸买不买账。”   “可是……那小丫头成绩不好,也没什么出色的,会不会……”   “不碍事,这些富家子弟只在乎一个名利,不在乎其他的。”   而办公室窗外的操场上,小女孩抱着她美术课上画的全家福蹦蹦跳跳地往校门外走。路过红花榜时,七八个打扮俏丽的学生调笑着说:“舒迦又是倒数啊?就这样还有脸当三好?听说她爸买那个三好花了一栋楼呢。”   小女孩雀跃的步伐安静了下来,走到饶曼面前,小声地说:“妈妈,我跟老师说了,我不要当三好。”   “什么?!”饶曼气极,顺手举起正在擦拭的玉如意作势要打,“老师给你这个机会,你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   “可是,我成绩不好也没得过奖,他们都说那是爸爸给我买的,都不跟我玩……”   舒迦很想走上去摸一摸小女孩的头,可是刚刚伸出手,小女孩一转眼又长大了。   她挣脱了小时候那副肉嘟嘟的模样,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幻想成为拯救睡美人的王子,嘴上说着不在乎她的身世,一个接一个地向她告白。   这样施舍一样的告白,她不需要。   十几岁的孩子开始忌惮小女孩的姓氏,他们害怕小女孩回家告状,不再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只在背地里骂她公交车。   可小女孩把一切都憋在了心里。   她不言语,不辩驳,不反抗。   渐渐的,那些闲言碎语变本加厉,变成了一桶桶冰水,一筐筐垃圾,一本又一本肮脏不堪的教材。   舒迦深呼吸,走向那个躲在角落里悄悄流泪的小女孩,抬起她梨花带雨的脸,字字铿锵:   “离开这里,做真正的舒迦。”   *****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舒迦感觉到枕头上一阵阵的黏腻。她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取出一片蒸汽眼罩戴上。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距离开工还有一个半小时,她有足够的时间给眼睛消肿和晨跑。   舒迦盲人摸象一样往三楼的卫生间走去,冷不丁被一团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一脚。   “砰!”“啊!”   舒迦膝盖跪地的声响混合男人吃痛的呻吟,在她脑子里组合出一个令人恐惧的答案。   她颤颤巍巍地撩起眼罩一角,正巧和地板上缩成一团的惺忪睡眼对上。   ……   她、昨、晚、干、了、什、么?   骆知简捶着酸痛的肩膀爬起来,边伸懒腰边往屋外走,打着哈欠留下一句:“你放心吧,我会负责的。”   ???   处于当机状态的不止有舒迦,还有二楼四个被楼上动静惊醒而伸出脑袋偷窥的迷糊蛋。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ADC从新任白富美助理的房间里走出来,还说会负责。   这算不算……内部消化? 第十一章   萌王作为全队最纯洁的十八岁少年,对于这禽兽的画面表示无法接受。眼看着他下一秒就要尖叫出来了,奶哥及时捂住他的嘴,拖进了房间。   “你想把阿越那个老妈子引来吗?!”   “可是……”萌王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这也太快了吧?而且对方是舒迦啊!身家的零头都能把我们基地砸成一个坑的!”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很正常。”蛋蛋冷静地提醒道,“比起这个,我们替骆爷保密才是更重要的。”   万一被阿越和老板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一头栽倒在床上睡意迷蒙的骆知简全然不知,自己的四个好兄弟对自己爱得如此深沉。   这件疑似桃色新闻后,大家看向骆知简和舒迦的目光都是八卦又谨慎的。舒迦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太寻常,却也没有去细究。   ——毕竟她满脑子都在拷问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究竟有没有在酒精的诱惑下玷污骆知简。   要是……那她真的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只不过,除了那四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舒迦似乎还感觉到了另外一束目光——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监视她,但每每回头,却又一切如常。   “是我太敏感了吗?”舒迦抱着一叠新鲜出炉的印有Lux的麻布包装袋,自言自语地往前走。   距离LPL春季赛开赛还有半个多月时间,Lux的御用周边生产厂商已经把预定的巨量应援物提前送到基地。应援物的制造虽不劳Lux操心,可分配与包装是需要基地手动操作的。Lux秉持着勤俭节约的光荣传统,对于工作人员一向是采取精简再精简的方式,于是这个人工包装的活就落到了舒迦和阿越的头上。   阿越在客厅里把应援物一份份地分配好,桌上地上摆满了白金色的手环、手幅和空白的应援牌,几乎无从下脚。   舒迦分出一半麻布袋递给阿越,自己则随性地跪在地上,一份份地包装好。   她的手极其漂亮,十指纤长,素净的指甲像清透的贝壳,肌肤白嫩如同婴儿。阿越余光瞥见这么一双手竟然在干这等粗活,内心忽然感受到了尖锐的谴责,犹豫着问道:“这几千份得装到什么时候去啊……要不然把不忙的都叫来吧,你也不用这么累。哦对,那五个懒蛋子也叫来。”   舒迦挺直身子转了转脖子,语气慵懒:“几千份而已,最多三天肯定能装完,没必要麻烦其他人。再说了,他们五个的手是用来打比赛的,不是用来干这种事情的。”   ……你的手可是用来签千万合同的啊!   “舒迦,”Lux周边商城的负责人从办公室里伸出脑袋,急匆匆地呼唤她,“新的周边概念发来了,你帮忙看一眼哪里还需要修改的。”   “好。”舒迦将手中最后一个应援袋装好,对阿越说,“我去看一眼,这些你留着我来吧。”   和周边设计师提了几个修改意见,舒迦前脚刚踏出办公室,Lux的官博小姐姐又隔着几堵墙大声求助:“舒迦!迦迦!救命!今天微博要发春季赛预告图,美工联系不上了!求帮忙!”   毫无怨言地点点头,舒迦走到原美工的位置上,熟练地打开Photoshop,挑选了几个素材开始作图。   作图软件之于设计专业等同于运算法则之于数学专业,舒迦花了短短半小时就做出了三版风格不同的预告图,导出后一一发给官博小姐姐。   就在这时,她又感觉到了那束诡异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调出一张黑色图层,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条件反射地回头,却发现——原来是那只叫Moe的萨摩耶蹲在门口。   ……奇怪,Moe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窝里和Chris相互取暖吗?   上午的事情忙完了,舒迦随便吃了几口食堂阿姨做的咖喱饭,思忖片刻,便抱着笔记本电脑去训练室,一边做自己的设计图一边当监督,顺便继续接受那四双八卦目光的考验。   训练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与鼠标愉悦的碰撞声。   舒迦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因为她知道,到了下午三点,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安宁这个词了。   “金主,我想吃炸鸡!上次你做的川味的贼好吃!”   “舒迦迦,水果沙拉来一份可以吗?”   “加一份土豆泥!”   “再加一份海味馄饨!”   舒迦及时保存好自己的设计稿,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答应:“好。”   刚刚起身,她突然发现今天的菜单似乎少了一份,又看向认真补刀的骆知简:“骆知简,你要什么?”   “冒菜吧。”   “……清淡点不好吗?”   “那三鲜冒菜吧。”   “……当我没说。”   舒迦换了件禁脏的衣服,一边思索搭配的饮品一边向食堂厨房慢悠悠走去,可走着走着,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   搓了搓手臂上满满一层鸡皮疙瘩,舒迦连忙加快步伐,然而下午空荡荡的厨房并不能给予她什么安全感。内心的恐惧促使舒迦手上的动作二倍加速,像玩Overcooked一样手脚不停,终于在短短二十分钟内把五份下午茶做出来,一一摆在桌上。   舒迦摘下围裙手套,发了一条微信:好了。消息发送成功不到五秒,一阵疯狗出动的脚步声就从训练室一路响彻走廊。   五个人排排坐好,舒迦一个个地分发不同组合的鲜榨果汁。发到最边上的骆知简面前时,舒迦盯着他身边一尊巨型活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Moe也要吃冒菜?”   “……你物种歧视?狗不能吃冒菜?”   “我还真没听说过。”舒迦上下审视着他和Moe,“骆知简,你今天很奇怪。平时你嫌弃Moe和Chris太胖,都只宠幸那两只猫的。”   骆知简一时语噎,抱着Moe雪白的脑袋一顿爱抚,像是想极力证明一般:“瞎扯,我明明一直都很宠Moe的好吗?”   被点名的萌王打了个哆嗦。   Moe似乎是难得被自家主人这般宠爱,激动地伸出两只前爪搭上了骆知简的肩膀。   可就在这时,啪嗒——Moe头顶浓密的毛发里滑落了一枚雪白的球形物体,咕噜咕噜滚到了舒迦的脚边。   舒迦捻起球形物体,上下左右翻动着观察半晌,悠悠地说道:“哦……蓝牙摄像头?” 第十二章   狗赃俱获,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所以,今天一直跟着我的是Moe?”舒迦勾着右唇角,慵懒地把玩摄像头,“你想做什么?”   骆知简倔强地握紧筷子,一副宁死不屈的壮士模样,掰正Moe的头,义正言辞地训道:“你这傻狗,怎么随便叼走我摄像头?”   ……这个解释简直劣质到连他的四位好队友都不忍心听下去了。   舒迦长腿一挑,斜倚着桌角,懒洋洋地朝骆知简伸出手,十足的纨绔气场:“手机。”   “……我不。”   “手机。”   “……给你。”   舒迦接过他的手机。手机并没有锁屏,5.8英寸的屏幕上赫然是他的直播间,而直播的画面……是一碗冒菜?   她看了看那个七倒八歪的白色摄像头,试探着摆弄了一下,这下直播画面变成了骆知简的鼻孔特写。   坐实了。   “哈,什么意思?”舒迦冷笑着,“未经我允许,你在直播些什么?”   她不知道骆知简是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混直播,也许是开玩笑,又或许……是因为看了她那些可笑的过去,把她当作一剂调味料。舒迦三岁前被饶曼藏着掖着,三岁后又被舒家藏着掖着,自小就对隐私二字极度敏感——哪怕是骆知简,也不行。   心头那股酸楚与苦闷涌上来,她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低头看向屏幕。   ——小姐姐误会我们骆爷了,他是想帮你。   舒迦探寻的目光看向骆知简,他赌气一般躲闪着解释:“别的人我管不到,电竞圈子里我还是有点说服力的。你出这档子事都是因为我拉你去买东西,我当然得负责啊。”   旁边吃瓜的四人觉得这句话相当耳熟:“所以你说会对舒迦负责是因为这个?!”   骆知简吃惊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知道我说过?”   ……何止听到,我们还看到了呢。   “那你们两个之间……没关系?”   骆知简一掌拍向萌王的小脑袋:“能有什么关系?队员和助理的关系。”   ——骆爷一大早就说带我们看看白富美的日常,我一看是直播别的女人本来都想退出的,鬼知道我为什么看个狗的视角还津津有味看到了现在!!!   ——我也……小姐姐真的好他妈让人嫉妒啊!长得好看胸大腿长!什么都会厨艺贼棒!妈的想日qaq   ——而且骆爷都公开澄清没关系了,大家都散了吧。小姐姐人挺好的,别给她添麻烦了。   舒迦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不可思议地盯着被冤枉的骆知简:“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骆知简屈起一条腿,遮住下半张脸遥望着窗外光秃秃的冬树,耳尖飘过一片不易察觉的红云:“只是觉得你工作起来的样子,还挺讨喜的。”   就连他看了,也挪不开眼。   “而且,”骆知简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懂的方式隐晦地说,“那个不是梦,你是真的在讲故事。”   ……   她再也不喝酒了。   ——以前我不懂,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圈粉了。我想当舒迦的个人粉,小姐姐什么时候出道?我给你建后援会!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微博上那些料很可笑。舒家那么多人都没说什么,那些一辈子接触不到上层社会的键盘侠起什么哄?还有公交车,我就想问,舒迦这种背景包养小鲜肉都没毛病吧?要去上初中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你们撕你们的,我只想说一句:小姐姐能不能对着镜头假装喂我吃东西啊QvQ   一条条弹幕读下来,舒迦的内心忽然有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那是一种,她二十一年来不曾有过的感觉。   她并不是一个怂包。   很小的时候她也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打过架,可最后叫来了家长,却永远都是饶曼在道歉。她也跟曾经要好的朋友埋怨过,朋友笑着说了一句“你不就是被背地说了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继续拿着杂志问她哪条裙子更好看。   所以她不再言语,不再辩驳,不再反抗。   ——也不再有人为她忿忿不平。   骆知简也许不知道,他这样见义勇为的行为对舒迦而言,就像是一场漫长永夜里的第一缕曙光。   舒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把摄像头重新安置在Moe的头顶,夹了一片毛肚,在汤里涮了涮,温柔地送向和镜头差不多高度的Moe的口中:“是这样喂吗?啊——”   弹幕瞬间爆炸。   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装出一副酷炫狂霸的骆知简缓缓转头,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舒迦!那他妈是我的冒菜!你喂给狗?!”   舒迦笑着反问:“哦?你物种歧视?狗不能吃冒菜吗?”   *****   骆知简这么一出闹剧,活生生给舒迦涨了成千上万个老公粉。   闹剧接近尾声,舒迦心情明媚地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招待全基地。就在她端着一盘龙虾被Chris和Moe混合追击时,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迦迦,你工作还顺利吗?”   舒迦在国外七八年,自家那两个宠女狂魔几乎是每天早晚各一通电话,她已经练就了一身通过电话语气听出事态严重性的功夫。一听舒建新这低沉中带点探寻的语气,舒迦立刻软下声音来:“爸爸,我挺好的,我不是每天晚上都跟你和妈妈报告吗?”   舒建新冷哼一声:“你少来。你平时叫‘老头子’、‘老太婆’叫得多顺嘴啊,一心虚就改叫爸爸妈妈,以为我不知道?”   “我这不是太久没跟你打电话了嘛,想亲近一点不行吗?”   “你这张嘴,真是贫。”舒建新似乎在那头和饶曼低声商量些什么,片刻后才说道,“迦迦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在做产品设计吗?是在哪个公司啊?”   舒迦心下一紧,几乎是百分百肯定自家老头子老太婆听说了什么,脑筋一转,快速接嘴道:“不是在哪个公司,我是在一个电竞战队里,之前一直没跟你们说,怕你们不让我去。”   “你这孩子,你当年想一个人跑美国去我都同意了,我还能拦你去什么公司?”   “嗯,我知道爸爸最好了。”舒迦试探地问,“你和妈妈还有什么事吗?”   舒建新沉默几秒,小心翼翼地提道:“迦迦啊,你之前跟我说你住在西浦区的公寓是吧?”   “……是。”   “是这样啊,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想休息两天,你妈妈也没什么大事,又都挺想你的。但是你在工作,我们也不好让你请假回来对不对?”   “……嗯。”   “所以啊,我们就说去你西浦的公寓里陪你两天——当然了,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   原来真正的大Boss在这儿等着她啊! 第十三章   舒迦:救命,出人命了……   唐思潆:怎么了怎么了?你怀孕了?可是我不知道哪个医院比较好啊……   舒迦:……借套房子。   唐思潆:你要生下来养着?!   舒迦:……闭嘴。我爸妈要来视察,我难道要让他们住小阁楼?   唐思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你爸能找人把基地砸了。   周行之:西浦吗?我有一套小高层,你拿去住吧。   舒迦:好,那今晚你就来接我吧。我得去把公寓布置得像有活人住……   舒迦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二十寸的箱子和一个包。她草草收拾了一下,给Alex打电话说明了情况,拎着行李就往楼下走。   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在夜晚的基地十分刺耳,穿着小恐龙睡衣的萌王刚刚从食堂偷了一罐布丁,听见声响后,大尾巴一甩,探个尖尖脑袋出来——   “我的妈!舒迦你被炒鱿鱼了?!”   萌王这一嗓子把全基地都惊吓到了,尤其是阿越,就跟小命不保似的冲出来,看到舒迦一副要甩手走人的姿态都快哭了:“舒迦!我们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出来啊!别一声不吭就走了啊!你走了以后你家赞助谁给拉啊!”   舒迦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是这个目的啊。”   “……没有!你误会了!”   走到训练室门口,舒迦放下行李,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歉:“虽然很抱歉,但我有些私事,要在外面住一段日子。这几天的宵夜还请你们自求多福。”   基地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还有,明天早上拍定妆照,我直接去摄影棚等你们,都记得准时到。”   道别之后,舒迦拒绝了阿越用公车送她的建议,走到基地大门前安静等候。   妖皇盯着花门前那个高挑的背影,语气里满是八卦:“你们猜,舒迦是要去哪儿?”   “躲狗仔!躲间谍!躲杀手!”   “……萌萌你是不是傻?”妖皇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低声猜测,“我觉得,和男人有关。”   “啊?那骆爷岂不是——”   尽管奶哥及时捂住了萌王的嘴,这段对话也已经被佯装凝神排位的骆知简听到了。他看着屏幕上几度惨死的霞,烦躁地抓了抓一头栗毛,低吼道:“要八卦出去八。”   萌王假装拉上了嘴巴的拉链,可刚刚安静了三秒钟,却又惊声尖叫起来。骆知简还没来得及拍案而起,只听萌王指着窗外哆哆嗦嗦地喊道:“周……那个总负责人!”   “哇,他又换了辆车啊,有钱真好。”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卧槽,妖皇,你真他妈先知啊!”   You ha/ve been slain.   双手松开键盘,骆知简懒懒地向后靠着,余光探寻着窗外的身影。   萌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悄悄推开窗户,在冬日刺骨的寒风里偷听。   “给你,我家门卡,一会儿回去给你录指纹。”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住不久的。”   “我们之间还说谢谢?你这一年就住我那儿吧,也比这里舒服。”   舒服?基地住着也挺舒服的啊。   骆知简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却只能冷哼一声。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   第二天一早,Lux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着白金色队服到达指定摄影棚。   说来也巧,他们半只脚刚踏入大门,就看见了他们的金主助理从昨晚那辆车上下来。   只是一晚上而已,舒迦身上就换了一套崭新且价格不菲的衣裙,关上车门后还不忘隔着摇下窗户跟周行之甜蜜地道别。   接她回家,还送她上班,啧,真是个体贴的男人。   “骆爷,你说舒迦和总负责人什么关系啊?”蛋蛋低声问道,“上次我就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是婚约关系?”   骆知简只看了他们一眼就转回了头,不耐烦地催促:“我知道个锤子?快点进去,冷死了。”   摄影棚里早已搭好了背景布和灯位,舒迦进去的时候,Lux六个人已经在化妆了——对,六个人,Hana已经正式成为了Lux的一员。   第一次见到Hana,舒迦作为队员助理难免需要建立一下友好互助关系,便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他身边,温柔地开口:“Hana你好,我是Lux的队员助理舒迦。”   前不久的风云人物忽然出现在眼前,Hana条件反射想要站起身鞠躬,却被化妆师按住脑袋动弹不得,只羞红了脸点点头:“你好!我知道你,老板说我能来打替补有你的一份功劳,真的非常感谢舒迦姐姐!”   ……她的功劳?Alex根本就是想甩锅吧?好好的准首发被他们两个一通“思考”,活生生打回了替补。   怀揣着一颗愧疚的心,舒迦看Hana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温柔的大姐姐,羞涩的小弟弟,真是美好的画面。   这个画面不巧落入了骆知简的眼中,他烦躁地扒拉两下额发,摸着一手黏腻的发蜡不满道:“别给我上这个东西,难受。”   腼腆的造型师双手僵在了空中,求助似的看向阿越。阿越感受到骆知简躁动的气场,也只能远远地安抚道:“你按着他想法来吧。”   最先做造型的奶哥已经被叫去拍照,舒迦好奇地走到棚内一角,倚墙而立,欣赏镜头前的少年们。   而聒噪的阿越也被摄影师嫌弃地丢到了角落里,和舒迦并排站着,委屈地嘟囔道:“怎么这么凶!我只是提醒她一下,拍的时候注意角度,不然我队队服都和背景布融为一体了。”   Lux的队服十分简洁,纯白色的底子一尘不染,只在胸口和后背印着金色的队标。   “嗯,就像酒店新换上的白色床单一样干净。”舒迦的审美表示赞同,“没考虑过重新设计?”   “哪有这么容易。专业设计师请不起,我们的设计师又拿不出满意的图。”   舒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抬眼看向举着单反的摄影师,这才发现——居然是个小姑娘。她穿一身纯黑运动服,心无旁骛地捧着镜头。舒迦好奇地问:“她是LPL的御用摄影师?”   “对啊,楼兮风,小楼,名字文艺吧?”   “嗯,好说话吗?”   阿越跟看疯子似的看着她:“你看看刚才她凶我那样子,能好说话吗?”   舒迦闻言,趁着楼兮风中场休息的时间,在阿越震惊的目光中向她走去,微笑着伸出手:“楼小姐,你好。”   “好什么好,别烦——”楼兮风习惯性地拍开,可当舒迦的脸庞出现在余光中时,她不耐烦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看着一脸木然的楼兮风,舒迦再次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楼小姐?”   楼兮风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握住舒迦的手,歉声道:“不好意思,你太好看了。有什么事吗?”   世界上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舒迦也不例外。她笑意更浓:“我知道这样很冒昧,但……我想要一张定妆照原片。”   楼兮风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垮了下来。   “你放心,我是做设计的,知道原片原图有多重要。”   “你想用来做什么?”   舒迦一时语塞。   “没关系。”楼兮风见她为难的样子,也不再追问,“这样,用你的微信号换原片,如何?”   ……舒迦第一次明白了美人计的实际意义。   “好,说吧。”成功扫码加上好友的楼兮风心满意足,“你要谁的?”   舒迦斩钉截铁:“骆知简。”   楼兮风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一旁傻站着看戏的阿越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不公——凭什么对舒迦就这么温柔体贴啊?! 第十四章   一月初,海市的小雨中夹杂了几片零星雪花,沾湿少女的发梢。一把把五颜六色的雨伞攒动着,朝四面八方躲去。   冬日,总是让人无精打采。   唯有市中心一片湿润的土地上,升腾着一股又一股浓烈的热情。   壮观的LED巨幕上,十个少年从熊熊烈火中走出,身上满是灼烧的伤痕,奄奄一息,苟延残喘。是时,一片金色的光芒徐徐洒下,落到少年的眼睑上,有一种无名的力量渗入肌肤,埋入血脉,支撑他们一点点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蹒跚,缓步,奔跑。   最后,终于翱翔。   燃烧着的赛季主题从火海中浮现出来——燃烧,再涅槃。   “观众朋友们下午好,这里是LPL春季赛的比赛现场,我是解说茂凯。”   “我是解说丁丁。刚才大家看到的是LPL的赛季宣传片,不得不说真的拍得很棒,光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没错,不止热血沸腾,还让人春心荡漾——我看到骆爷那个眼睛特写的时候都动心了,你说我怎么就长不成那样?”   “你可别说了,小心一会儿骆爷直接跑上解说席找你算账。”   “哈哈哈废话不多说,让我们有请本场比赛的两支队伍,Lux和ALG!”   Lux五人从后台走出,白金色的队服把他们衬得像是无邪的天神。   奶哥戴着低调的黑框眼镜,抿着有些许干涩的嘴唇,腼腆地微笑;萌王一蹦一跳地走着,右手缩在袖筒里,举起来像个雨刮器似的打招呼;妖皇为了春季赛首秀特地染了一头金毛,骷髅耳钉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蛋蛋顶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朝他的阿姨粉展露一个微笑。   而骆知简,外套大敞,双手插兜,盯着脚尖慢悠悠地走出来,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一片阴郁。   Lux出场的镜头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就切回了解说席。对此,坐在战队休息室看转播的舒迦很难受。   她义无反顾飞跃太平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助理”是没机会坐在观众席上鼓掌的呢?如今她只能和万千看直播的观众一样,接受摄影师傅传递给他们的画面,解说油腻的鼻头、敌队轻蔑的嗤笑以及女友粉矫情的应援。   天知道她多想像世界赛一样坐在第一排用单反记录Lux的每一个镜头!   画面转到BP界面,Lux首战十分嚣张,一来就替双C锁定了双AD——妖皇的招牌飞机和骆知简的招牌EZ。   自从S8游戏版本大改之后,英雄联盟的趣味性就有了质的飞跃,很难再看到铁男恐慌和香炉制裁的情况,出场英雄百花齐放,战队套路层出不穷。   但像Lux这样第一场就无视敌方阵容搬出招牌双AD英雄的做法,还是令人震惊。   好在Lux为人处事一向低调,他们所谓的“招牌”,就一定是招牌。   红方蓝Buff野区,骆知简的伊泽瑞尔在飞机提前阵亡的情况下,用奥术跃迁拉开距离,一边躲着加里奥与璐璐的非指向性技能,一边精准无误地释放远距离秘术射击,一举收下大嘴人头。   布隆在经历了一波4v5后交掉了双招,有一丝想撤退的意思,镜头切到蛋蛋,他似乎在低声喊些什么。   一秒后,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右边的ADC。   三分之一血量的伊泽瑞尔勇敢而坚毅,闪现进蓝Buff怀里躲开奥恩的大招,又再一次奥术跃迁出现,依旧用完美的预判和被动攻速在他们之中斡旋,最终在与家里奥的对A中拿下三杀。   ……骆知简的脾气还是这么大。   现场顿时一片尖叫,隔着几扇门都听见了女友粉们疯狂的嘶吼。对此,不能亲临现场的舒迦感到更难过了。   小黄毛伊泽瑞尔无数次灵动的跳跃和精准的弹幕一次次刷新着伤害量,舒迦看得出来,骆知简在对线期的表现可以说是中规中矩,全然不似他从前那样激进。八年老将面对十八九岁的年轻AD,自知技不如人,只能在团战时靠经验取胜。   但舒迦很想告诉骆知简,他还是那么厉害。   Lux的首战轻松告捷,而MVP毫无疑问地颁给了骆知简。   骆知简还是那副不满的表情,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小得意。   主持人也看出他的暗喜,笑着问道:“骆爷在春季赛第一场就拿到了MVP,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并肩作战的队友说吗?”   骆知简沉默片刻,郑重其事地回答:“那个金毛中单别费劲心思抢人头了,反正MVP都是我的。”   “……操。”已经回到休息室的妖皇默默吐出一个脏字,“下一场帮下我是狗。”   萌王笑嘻嘻地指着屏幕:“不过说真的,骆爷这场比赛真的帅,有飞机在还能打出六万伤害,那波野区一追三也是凶得不行!”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骆爷的粉了。”   舒迦闻言一惊,回头问道:“萌萌是骆知简的粉?”   不等萌王回答,蛋蛋就插嘴解释:“对啊,究极脑残粉,进Lux就是为了骆爷来的。萌萌你的目标是什么来着?来,给舒迦演示一遍。”   说罢,萌王十分配合地站了起来,右手食指直指苍穹,坚定不移地大喊:“帮骆爷拿三连冠!”   ……舒迦甘拜下风。   转播屏幕上,主持人结束了采访,指着背后跳动的座位号说道:“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春季赛我们加入了一个互动环节,每一场胜出的队伍都会准备一份小礼物,作为奖品送给选中的观众。那么今天Lux为我们准备的是——有全队签名的S8纪念相册!”   主持人甜美的嗓音传入舒迦耳中,顿一点点过滤,只剩下了最后一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   ——有全队签名的S8纪念相册。她去年用微博小号转发了上百条都没有得到的相册。   ……她到底为什么要当助理,而不是坐在观众席上等幸运之神砸她的头?   看着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小姑娘开心地蹦了起来,舒迦痛心疾首地问阿越:“我们还有多余的签名相册吗?”   阿越一句话伤口上撒盐:“没有啊,就准备了五本相册,发完之后就准备的是周边商场的产品了。怎么了,你想要吗?”   “想。”   “……啊。”原以为舒迦会客气一下的阿越一时无言,“那……也没有办法啊……”   舒迦靠着桌边,艰难地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这么一说。”   正此时,结束采访的骆知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后,轻咳一声。   不知为何,舒迦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   “骆爷!你今天梦回S7啊!生猛得不得了!”萌王照例吹捧。   “会不会说话?”骆知简粗鲁地揉着萌王的头顶,嘴角却溢出了掩不住的笑意,“你骆爷一直这么生猛。”   蛋蛋强硬地挤入二人世界,佯装撒娇地邀功道:“骆爷,我今天的盾举得如何?是不是你坚/挺的后盾?”   奶哥拎着蛋蛋的后领,笑着把他拖出来:“得了吧,那波一追三你跑得跟岩雀开了大似的,差点没把骆爷害惨。”   “那怪我吗!那不得怪金毛中单身先士卒吗!”   “卧槽,怎么又怪我头上了?!骆爷你要讲道理,不是我一个炸/药包冲进去你哪儿来的机会追!伤心了伤心了,溜了溜了。”   ……   舒迦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从前她看见的,是峡谷里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的他们,是围着奖杯相拥而泣的他们,是摄影师镜头下暗自垂泪的他们。   她忽然不再后悔。或许那个相册会成为她消散不去的遗憾,但塑封纸下的他们怎么比得上真实的他们?   最值得珍惜的,永远是眼前的他们。   舒迦眨眨眼,队服在视线中被泪水晕成一片白金色的水墨画。   她忽然醍醐灌顶,转身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笔。眼角的湿润还没有蒸发,她勾起了欣喜若狂的笑容,笔尖一刻不停地描画着。   果然,他们是最好的灵感。 第十五章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舒迦说完这句话,一个人走到赛场外的路边拦出租车。   骆知简远远地用余光瞟了一眼她单薄的背影,蹙眉问身旁的蛋蛋:“这都晚上七点了,那个周什么的为什么不接她?”   蛋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怎么知道?”   “啧。”妖皇八卦地插嘴,“估计是表面关系吧,实际上没感情的那种,骆爷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骆知简闻言,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一派义正严辞:“别在背地里谈论别人的私事。”说罢,自顾自地笑了一下,拍着妖皇的肩膀,“不过,说得挺好的。”   妖皇:……?   而坐上出租车的舒迦一路催促着司机,终于以最快速度回到公寓,踢掉鞋子丢掉手包,拔掉连接着电视的笔记本,调出一部小众电影,换上一套家居服躺在沙发上等候大Boss的到来。   一阵铃声响起,舒迦接通访客通话,看着镜头中的爸妈,懒洋洋地开口:“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啊,进来吧。”   舒建新和饶曼拎着两个包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门,眼神遮遮掩掩地四下飘忽。舒迦无奈地说:“别看了,没别人。”   被拆穿的饶曼直接施展一指禅,戳着舒迦的眉心埋怨道:“你这孩子,瞎搞!跟什么电竞选手都能闹绯闻,可笑死我了!”   舒迦太了解她这一对宠女父母了,他们天天把她挂在心上,却又完全尊重她的隐私。他们宁可信任舒迦的一面之词,也绝不会擅自调查。   “你们也知道网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一会儿说我恋爱一会儿说我当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还牵扯到以前的事。我就是在基地帮他们画画设计图而已,太无辜了。”   舒建新放下心来,抱了抱自己看着都消瘦了几分到女儿,慈爱地安抚:“别怕,那些流言蜚语已经撤了,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宝贝女儿。”   心里三分庆幸七分愧疚的舒迦贴着舒建新宽厚如山的胸膛,哽咽着呢喃:“嗯,谢谢爸爸,我爱你。”   “不过啊,舒小姐,”饶曼捏着舒迦的脸颊肉警告,“你可别真给我带个打游戏的回来。”   舒迦有些不满,朝她吐了吐舌头,狡辩道:“饶女士,什么叫‘打游戏的’啊?您那钦点的女婿周行之还是英雄联盟中国区总负责人呢,打游戏打到这个境界您怎么不嫌弃?”   “那能一样么!司令和士兵能一样么!”   “您可小声点,小心被请去喝茶。”   饶曼也自知有所不妥,但还是强调了一句:“总之,不允许啊。”   舒迦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她想带,人家还不乐意跟她走呢。   *****   舒迦最近忙到不可开交。   她一边要应付家里那两尊菩萨,一边要完美地完成基地的工作。   ——可初入电竞行业的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战队要在比赛期间接各种广告、商演和采访?!   来到Lux一个月,舒迦除了头一周轻松些,之后就再也没在凌晨前睡过觉。   其实基地的工作并不繁杂,只是需要时刻跟着队员。但自从其他人发现舒迦“一体机”的功能之后,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外包服务,专注请她帮忙,连她自己的设计稿都只能留到深夜完成……更不要说让她还在准备一份送给Lux的礼物。   舒迦为了避免被父母发现苗头,每天五点准时下班,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就连下午场的比赛都没办法跟随。   “呵,来的时候说得好听,热爱Lux?现在跑倒是跑得挺勤快。”骆知简望着舒迦的背影,蹭了蹭鼻尖轻哼道。   阿越坐在一旁啧啧感叹:“我家要是有周行之坐着,我也每天早早回家,卖身求冠军。”   “阿越你几个意思啊,我们难道需要打假赛才能拿冠军吗?”萌王十分不满,“不过舒迦最近不住基地,我晚上真的好想她——”   骆知简下意识瞪了他一眼。萌王不知所措,弱弱地补上几个字:“……的宵夜。”   而那头忙得昏天黑地的舒迦刚赶回家,就看见了自家老头子老太婆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客厅喝茶。   舒迦连忙走过去问道:“爸妈?你们要走了?”   舒建新拉着她白嫩的双手,又心疼又不舍:“是啊,公司大事小事还得我回去处理,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你一切都好我们就放心了。”   “你每天回家又要忙工作又要陪我们,也挺累的。”见舒迦想张口解释,饶曼笑着说,“你是我们亲生的乖宝贝,我们看得出来。”   舒建新和饶曼起身给了舒迦一个温暖的拥抱,又递给她一张储蓄卡,柔声说:“这个拿着,万一信用卡额度不够了还能应下急。”   总有人对舒迦说,父母只知道一味地拿钱是敷衍的表现。但对她而言,那只是因为她看起来别无所求,她的父母不知道除了陪伴,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表达对她的爱。   舒迦将卡重新放回舒建新的包里,坚定地拒绝:“我自己还有一些积蓄,够了。老头子你也改掉这个习惯,因为迟早有一天会是我往你们怀里塞卡的。”   舒饶二人一愣,随即开怀大笑,只是眼角的皱纹中藏着一丝感怀。   他们的女儿,一直这么懂事。   送走了两尊菩萨,舒迦看着冰冷的公寓,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拍了拍脸颊,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打开微信。   舒迦:@唐意淫。   唐思潆:你能不能好好叫我名字了?!   舒迦:好好好,唐影后,求助。   唐思潆:怎么了?房子解决了,现在不会是想找我借个男朋友?这个我真没有啊。   舒迦:……闭嘴。能不能借你妈妈的厂子用一下?   唐思潆:你要做衣服?好啊,我跟她说一声,你到时候直接去公司找她就行了。   舒迦:爱你。   唐思潆:不过,你不是从来不设计衣服的吗?总说没灵感。一开始我们建议你学服装设计你也拒绝了。   舒迦笑了笑,发了个表情包强行结束话题。   是啊,她最怕没有灵感了。   *****   第二天一大早,骆知简照例迷迷糊糊走到食堂喝咖啡,却意外地发现今天到口感和平时食堂阿姨兑好的速溶咖啡完全不同。   细腻,香醇,带着一丝甘甜。   很像舒迦最爱的蓝山。   骆知简的瞌睡顿时消散,涣散的目光徐徐聚焦——化着淡妆的舒迦正站在咖啡机旁,微笑地看着他。   “你……”   你这几天不是都在家里吃早餐吗?   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早?   是不是要回基地住了?   骆知简心底有无数个问题,可他一个也没有问出口。   舒迦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随手捧起一杯牛奶,指着桌上的早餐,然后转身离开,卷翘的马尾扫过骆知简的肩膀,勾起丝丝酥麻。   他就像被输入了行动指令一般木然地走到桌前,看见一桌清粥小菜后,似宠溺似无奈地笑了起来:“……都说了,我想吃冒菜啊。”   得知舒迦疑似回归后,几个饿鬼纷纷粘着她不放,一边表达自己的想念,一边表达自己的饥饿。   只不过,骆知简很快就从自己那点小喜悦中清醒过来——舒迦根本没有把行李带回来。   临近下午五点时,舒迦还在客厅坐着敲打键盘,手边放了一杯热牛奶和乳酪蛋糕。   春季赛前阿越扬言,一旦连胜三场就带他们去开荤,而今天恰好是他实现承诺的日子。   萌王穿好羽绒服走到门口,回头再次询问舒迦:“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阿越请客,很难得的。”   舒迦得体地笑着拒绝:“真的不用了,我还有点事情没有忙完,你们吃吧。”   萌王失望地“哦”了一声。   等到所有人离开基地后,舒迦终于放松下来,大大咧咧地蜷在沙发上——她,一个从小被养得细皮嫩肉的精致girl,终于在参与社会工作的第一个半月的下午达成内分泌失调成就,拖了两周的亲戚姗姗来迟。   舒迦没有什么被生理期影响日常生活的前科,便只是喝了点热牛奶,继续工作。   于是,当骆知简发现自己忘带手机、千里迢迢跑回基地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倒在地上。   骆知简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上去,才看清那身焦糖色的裙子。   “舒迦?”骆知简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又喝多了?”   舒迦没有说话,只是蜷缩得更加厉害,口中溢出了一声痛苦的□□。   “舒迦?!”   骆知简伸手撩起散开的长发,昏暗的灯光下,舒迦苍白的脸在黑发之间显得无比凄凉。   他的心头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就好像,要失去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一样。 第十六章   骆知简二话不说回房取手机和车钥匙,打横抱起舒迦就往医院走。   离基地最近的医院恰好是西浦区条件最好的医院,四周人满为患,马路上的车流以平均一分钟十米的速度移动着。骆知简看了一眼蜷在后座低声闷哼的舒迦,索性将车随随便便停在路边,继续抱起她往急诊室跑。   “医生!护士!救命了!”   骆知简大叫着冲进急诊室,几个护士见这架势以为是十分严重的情况,连忙让他把舒迦放在病床上。   一个护士见舒迦精致的脸上一片惨白,也不禁软下心来,柔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憋了一路的舒迦终于能解释了:“我……痛经。”   ……   一旁急得焦头烂额的骆知简听见这句话,顿时僵硬成了一座石像。   刚刚帮忙的几个护士见他的表情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捂着嘴偷笑。其中一个看着骆知简那张俊脸陡然涨红,憋着笑意提醒他:“行了,你女朋友就放这里吧,我们给她打一针肌肉止痛剂,你去把钱付了。”   骆知简尴尬地逃离了急诊室,甚至没有来得及解释她并不是女朋友。   他拿着收费单和一盒药回到急诊室的时候,舒迦的脸色已经有所好转,正仰面躺在临时病床上,和护士谈论着什么。见骆知简走过来,她有些尴尬地转过了脸。   护士笑着接过一盒元胡止痛片,在上面写好使用方法,叮嘱道:“这个收好了啊,下次痛起来可别再这么慌张了。还有,特殊时期少食乳制品和含有□□的东西,这些东西是要了解清楚的啊。好了,你女朋友已经缓过来了,带她回家吧。”   骆知简红着脸点点头,扶着舒迦并肩走出医院,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然而,当他们走到停车的路边时,地面上空空如也,只在旁边的树上发现了一张罚单。   而骆知简的车,因为违章停放阻碍交通,被拖走了。   ……   骆知简蹭了蹭鼻尖,轻咳道:“我们等出租车吧。”   舒迦犹豫了一下,指着水泄不通的马路问:“你确定?”   “……那走路吧。”   所幸医院距离基地和公寓并不远,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舒迦点点头,迈开脚步。   可刚刚走了两步,一阵冷风呼啸而过,隐约阵痛的小腹忽然又叫嚣了起来,舒迦难忍地弯腰捂住。   骆知简心里一惊,第一时间蹲下身观察舒迦的脸色,见她又有些泛白,紧张地问:“我们要不然在医院住一晚吧?”   舒迦虚弱地翻了一个白眼:“骆大爷,你以为医院床位这么多吗?”   “那要不要吃颗药?”   “刚打了止痛针,没必要。快点到家就行了,外面有点冷。”   骆知简思忖片刻,果断脱下自己的黑色羽绒服套在舒迦身上。   “诶,不用!”舒迦受宠若惊地推开他的手,“走两步就暖和了。”   骆知简沉下脸,不容分说地替她套上袖筒拉上拉链,还不忘把帽子戴上,愣是把她裹成了一只大黑熊。   然后,背对舒迦蹲了下来。   舒迦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站着吹风凉快啊?上来啊。”   小腹的疼痛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舒迦的双腿肌肉就像融化了一样,快要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   在内心猛烈挣扎半分钟后,她认命地伏了上去。   她用力挺直身子,尽量不让自己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骆知简身上。骆知简明知她的想法,故意呵道:“你这样撑着我很难受。”   舒迦微愣,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纵然隔着饱满的羽绒,舒迦也能感觉到自己依靠的后背有多宽厚。   有力的双手可靠地托着,舒迦甚至只需要轻轻环着他的脖子。一阵寒风凛冽袭来,骆知简薄薄一层羊绒衫下的肌肤微微战栗。舒迦连忙收缩双臂,紧紧地环住骆知简,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捂得严严实实。   看不见的前方,骆知简嘴角的灿烂笑意都快染亮了夜空。   行至岔路口,骆知简轻声问她:“你要回基地吗?”   “不用了,电脑我明天再拿一样的,我直接回家吧。”   “家?”骆知简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字眼,不屑地轻哼,“周行之在等你?”   舒迦一脸茫然:“周行之?关他什么事?”   “你不是和周行之住在一起?”   “……你在开什么玩笑?”舒迦微微侧目,好笑地看着他莫名低落的表情,“我住的的确是周行之的房子,但那是他借给我的。”   听着她简略地解释了一遍,骆知简忽然不知道此刻该是什么心情——他居然一个人默默无言地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   强压下欣喜,骆知简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也不要和周行之走太近了,你忘了我们上次闹的乌龙了吗?孤男寡女最容易招惹非议。”   “这倒是没关系,”舒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本来我们两家就想结亲,闹出来了也能解释。”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舒迦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和周行之之间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都想结亲了还不可能?”   “因为……”舒迦一咬牙,“他性取向和我们不太一样。”   “……”卧槽。   “也不是不一样吧,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恋人,总是和那些长得好看的小男模混在一起,但也没有出格的行为。”   “……”这还不够出格的吗?!   “可是我觉得他只是心里缺了什么东西。所以我和果果——啊,就是那个演员唐思潆,我们三个是发小——我们一直希望有个不一样的女孩子,能进入他的生活。”舒迦顿了顿,再次强调,“不过,绝对不可能是我和果果。”   “……”她不仅和总负责人认识,还和影后是发小?   “所以,你明白了吗?”   骆知简撇开头,无所谓地嘟囔:“我有什么明不明白的?”   只是,他上翘的嘴角出卖了他。   等他们到了公寓楼下,舒迦已经趴在骆知简的背上睡着了。   骆知简轻声问道:“舒迦?要我把你送上去吗?”   舒迦迷迷糊糊地呢喃:“唔……进门右转,密码是——”   轰。骆知简要送自己上楼。   舒迦想到自己的公寓,入侵的困意瞬间被赶走。她一下子跃下来,手忙脚乱地脱下羽绒服,语速极快:“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今天非常感谢你!过几天请你吃饭!晚安!”   ……   什么意思?   舒迦这反应……怎么就像屋里藏了个野男人似的?   滴滴,骆知简的微信突然响起。   目标三冠王:骆爷你还来不来了?我们都快散场了qwq   越总:我越某人难得请次客,你干嘛去了?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吃饭?   骆知简思索了一下。   辣子鸡下饭:终身大事。 第十七章   作为前一天晚上刚进过医院的伤残人士,舒迦合情合理地得到了两天病假。   在家里窝了一天,舒迦着实无聊得紧,看了眼春季赛赛程,登陆售票网站企图捡漏一张门票。可明天是春节前最后一场Lux的比赛,门票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抢光了。   无奈之下,舒迦一通电话打给周行之。   “怎么了?找我借男朋友?”   “……你怎么和唐意淫一样嘴贱?”舒迦翻了个他看不见的白眼,“有没有明天的票,我想去看比赛。”   “你跟着Lux去不就行了,要什么票?”   “我请假了。你别废话,有没有票?”   周行之笑着说:“还跟我急了?行,下午给你送过去,不过你明天最好乔装打扮一下,你现在也算个小网红了。”   采纳了建议的舒迦第二天清早起床,照例精致地护肤,只是由于生理问题把晨跑改成了瑜伽。   看了一会儿英文原版书籍,舒迦坐到梳妆台前面开始化妆。   她面对一桌化妆品迟迟下不了手,最后还是伸向了桃花色的眼影和玫瑰豆沙色的口红——这样一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妆面,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吧?   戴上兔绒贝雷帽和深灰色的口罩,舒迦提前来到了LPL赛场,在Lux的签到应援处看见了熟悉的同事。她低着头出示了门票,领了一份她亲手包装的应援物。   握着马克笔思考了一下,她几笔勾勒出了六个Q版小人。旁边排队画应援牌的女孩子忍不住惊叹:“哇,小姐姐你画得好萌啊!你微博是什么呀,可不可以求个互fo?”   舒迦转头,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眨了眨,却不言语。   时隔几个月,终于再度坐在观众席的舒迦感觉自己重生了——她的单反早已蠢蠢欲动!   这一局Lux下路选择了韦鲁斯和塔姆的组合,而对面则选择了偏前期进攻阵容的女警和风女。   女警在比赛里通常是作为速推流的首选ADC,对面一级就学Q,刚上线就已经把线推到了Lux的塔下,利用手长的优势不断普攻。敌方女警第二次将兵线推至塔下的时候,已经顺势点掉了Lux一塔三分之一的血量。   韦鲁斯这个英雄在前期相当弱势,攻击距离近,也没有保命技能,所以必须依靠辅助的保护。前期线上被压在Lux的预料之中,所以蛋蛋也只是随时站在韦鲁斯的旁边准备吞噬他。   万万没想到,骆知简仗着自己多吃了几个塔刀,在抢升四级的那一瞬间忽然转向风女,换了一小波血。而风女因为河道眼位的缺失,担心萌王的炼金进场,只能先交掉一个闪现以规避风险。同样掉了半管血的韦鲁斯则被塔姆一口吃掉带回了家。   “卧槽,骆爷你什么操作?刚得一批。”   骆知简轻哼一声:“心情好,想刚。”   “……你最近心情怎么这么多舛啊,前两天像丧偶,今天又跟再婚似的。”   萌王一听,偷了个河蟹开始往下路奔去:“心情好?那你这把是不是要起飞?骆爷我来了!风女没闪,抓她!”   萌王的炼金从河道悄悄咪咪地进场,兵线过于推进的女警风女立刻反应过来想后撤。但炼金不给他们丝毫逃离的机会,直接闪现上前送给风女一个过肩摔,大喊道:“人头人头!韦鲁斯拿人头!”   说罢,转身和塔姆去留住女警,只可惜女警双招和位移技能都在,否则下路就可以顺势滚雪球了。   炼金邀功似的在韦鲁斯面前转了个圈,骆知简笑着夸奖:“萌萌,干得漂亮。”   另外三人:想打死这个马屁精,可是打死了马屁精他们就赢不了了,好气哦。   在炼金一次次的Gank中,羊刀和飓风在手的韦鲁斯乘着塔姆的高速列车全图输出,出其不意地抓了好几次敌方下路组合,一座座地拔掉防御塔。   “这波大龙团要是打起来了对Lux很不利啊,阵型完全被分开了。”   “但是……我的天!韦鲁斯!完美的禁锢!”   “有一句说一句,Lux的下路配合太默契了,根本是无敌的存在!”   最终,Lux在第二个大龙Buff的加持下拔掉门牙塔,直奔水晶。   舒迦和身边无数迷妹一样站起来尖叫着挥舞着,有男声声嘶力竭地呐喊着“Lux牛逼”,也有女声高声呼喊着“骆爷我爱你”。   她看着台上那个正和妖皇争论人头归属的ADC,在口罩下露出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   这一场的MVP依旧是爆炸输出的骆知简,他漫不经心地走到主持人身边,打了个招呼。   “骆爷,我们又见面了。”主持人开朗地打开话题,“恭喜Lux再一次胜利,也恭喜你再一次拿到MVP。今天第一场的韦鲁斯真的特别厉害,面对女警丝毫不虚。但是我们也发现了,今天你的打法和之前完全不同,更加的激进,这是为什么呢?”   骆知简脱口而出:“开心。”   “……好的,看起来我们骆爷今天真的很开心啊。”主持人指着身后滚动的座位号,“那么按照惯例,我们这一场将会……”   听着主持人滔滔不绝的介绍,骆知简飘忽的眼神随性地扫着观众席。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第三排。   一个女孩子正微微低头看着单反,她的身旁放着应援牌,上面画了六个Q版小人。   米色的帽子和深灰色的口罩将那张小脸遮了个大半,只留下一双盈盈的丹凤眼,像冬日的晴空一般澄澈,眼下一颗泪痣仿佛嵌在白玉上的曜石。尽管粉嫩的妆容和平时的气质有云泥之别,但这双眼睛实在美得太特别,骆知简还是一眼认出了它的归属。   这大概就是一个直男的成长吧。   “好,现在请骆爷喊停,被选中的观众就有机会获得Lux的纪念——”   “等一下。”一直懒洋洋不想说话的骆知简忽然打断主持人,直白地问道,“这个奖品是我们战队提供的对吧?”   主持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能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奖品是送给观众的对吧?”   主持人继续茫然地点头。   “那好。”骆知简看似随意地一指台下,“那把相册给她吧。”   这一瞬间,舒迦恰好举起了单反相机,镜头里的ADC居高临下地俯瞰观众席,骨节分明的食指慵懒地出现在焦点中。   ……   什、什么?   “这个,骆爷,我们的互动是要你随机选择观众的……”   骆知简反问道:“你让我选一个观众,她不是观众吗?”   “……”怎么办,明明知道骆知简是在胡搅蛮缠,可他却不知道怎么辩驳。   “而且既然是我们提供的奖品,那我自然有处理权,实在不行我现在收回来也成啊。”   “……”好绝望哦,阿越你能不能冲上台来把这位爷给抬下去。   这时,第一排一个男人不满地喊叫道:“凭什么啊!”   骆知简斜睨一眼:“你管呢?”   ……   行,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第十八章   “……什么意思?”舒迦在后台抱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相册,还没有从刚才的霸道总裁戏码中走出来。   骆知简收拾着外设,不以为然地答道:“带薪休假。”   “……这算哪门子理由。”   “怎么,不想要?”骆知简腾出一只手,作势要去夺相册。   舒迦盯着骆知简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把相册抱得更紧,一副护食的模样。   看见她这个可爱的反应,骆知简转过头轻轻笑了笑。   Lux休息室里的画面已然变成了粉红色的背景,只有萌王还沉浸在满头问号中:“可是骆爷,你怎么知道舒迦想要相册啊?”   “……读心术。”   “那你怎么知道台下那个是舒迦啊?”   “……Hana还没有官宣,除了基地的人谁知道Lux现在有六个人?”   好奇宝宝萌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另外三人加一个阿越看着马屁精一副“骆爷说什么我都信”的呆样,淡淡地叹了口气——傻孩子,你的骆爷这是要违背规定内部消化的节奏啊!   阿越怜悯地拍了拍萌王的肩膀,对一行人说:“好了好了,都收拾收拾回基地吃饭,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回家过年了。”说罢,又转头询问舒迦,“你跟我们回基地吗?”   舒迦点点头:“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基地取电脑的,正好顺路。”   Lux的春节假期一向是从腊月二十开始放,临近年关,基地里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只剩下官博小姐姐和食堂阿姨恭迎他们凯旋归来。   哦,还有个游手好闲的Alex。   许久不见的Alex坐在客厅沙发上玩着手游,眼睛也不抬地祝贺:“打得太漂亮了!骆爷今天这个风格很帅!”   骆知简同样眼也不抬地走到Alex身后,伸出手在他手机上一通乱按技能。   “妈的!骆知简你不想要工资了吗!”Alex气急败坏地蹦起来,手忙脚乱地挽回游戏局面。   “你在这里挡路干什么?”   Alex哀怨地解释:“我好心来问你们谁明天要回家,我可以顺路搭两个。”   “我我我!”妖皇第一个举手,“老板你人美心善,带我去机场吧!”   奶哥也紧跟着说:“我去动车站,顺路吗?”   “顺。”Alex看着蛋蛋和萌王,“你们两个住本市的,自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别伤着你们几百万的手。”   舒迦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骆知简不回家吗?”   阿越替他解释道:“骆爷家里人每年都大年三十回去,所以他也回去得晚,就先在基地呆着。”   舒迦细细回想了一下,骆知简的确每年春节前后都还在直播。   萌王挨着骆知简玩手机,突然抬起头来,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她:“今年群里有金主了,那红包是不是会多一倍啊?”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也同样投来了殷切的目光。   “你们上辈子是当土匪忘喝孟婆汤了吗?”舒迦好笑地看着这几个幼稚鬼,“发了红包,你们春季赛能保证拿冠军吗?”   “能!”   舒迦忍俊不禁:“好,发。”   “舒迦万岁!”萌王很想跳起来给舒迦一个拥抱,但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只能委屈求其次抱了抱骆知简。抱着抱着,他脑瓜子里又浮现了新的主意,“舒迦,最后一天了……”   舒迦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萌王乖巧地举起手:“我想再吃一顿烤肉!”   其余几人:“臣附议!”   ……这一基地孩子被虐待多久了?   舒迦无奈地笑了笑,正准备起身搬烤肉架,却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拦了下来:“烤什么烤?你们几个怎么不自己跳火坑里自产自销?”   这突如其来的不满之音让其余几人顿时噤声。   “又发红包又烤肉,她是你们爹吗?”沙发的另一头,骆知简刷着微博头也不抬地说,“她今天在休假。”   听不懂言外之意的萌王挠挠头:“……那,我出这顿宵夜的工资?”   ……   蛋蛋连忙把萌王拉到自己身边,封上了他那张童言无忌的嘴。   真是个傻孩子。   “好了好了,都去洗个澡休息休息。”Alex看向骆知简的眼神中带着警示的讯号,随即拍拍手笑道,“散伙吧,明天正式开始放假!提前祝新年快乐!”   *****   海市的冬天向来让人退避三舍,潮湿的寒气顺着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蔓延全身,任凭衣物再厚重,也总能被寒意思趁虚而入。   公寓的客厅里,舒迦用围巾帽子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看了看一箱子衣服护肤品电子设备,又看了看自己熊掌似的手,实在难以抉择。   舒迦来Lux基地时只带了一些必需品,其余物什都是后来慢慢添上的,因此最初那个二十寸的行李箱早已无法满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皮箱。   最终,她选择只带走一个手机。   ——这些身外之物再买就好,反正她有钱。   饶曼早知道她今天回家,吩咐李姨炖了一大锅黄甲羊肉汤,舒迦刚一进屋就被她灌了一碗热汤。   一股羊肉的膻味涌了上来,舒迦浑身上下都在拒绝,但还是乖巧地咽了下去:“我只是在外面工作,又不是封斋,至于一回来就给我开荤?”   “你懂什么,冬天喝羊肉汤不怕冷。”饶曼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喝完一整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对了,刚才果果来过了,说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给回一个过去。”   舒迦微愣,这才想起自己开了静音模式。   一打开手机,“塑料姐妹花”微信群就跳出了几十条消息。   唐思潆:迦迦你怎么还没回家!!!   舒迦:回了,怎么了?   唐思潆:你个负心汉啊qaq我回国好几天了你不找我玩就算了,今天我婚纱店开业你居然也忘了qaq周小之已经帮我接了好久的客了!   舒迦歪头思索着,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舒迦:啊,所以呢?   唐思潆:……所以你立刻马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给我过来捧场。   ……   她这辈子摊上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接客? 第十九章   刚刚从寒风呼啸中回到根据地的舒迦被唐思潆一个召唤术又唤回了寒风中,她想了想开业的场面,回房换了件喜庆点的枣红色大衣,随手化了个淡妆便让陈叔送她前去接客了。   唐思潆的婚纱店开在海市最具格调的步行街上,一面巨大的暗纹玻璃后,千百种圣洁的颜色陈列在团簇的鲜花里。纯白的色调上缀着些许调皮的气球,低饱和度的视觉效果最容易让少女们折服。   再次捂紧肩上的羊绒围巾,舒迦犹豫地看着店内攒动的人头,心底的退堂鼓打得咚咚作响。   然而舒迦这一身枣红色着实太过于显眼,唐思潆和周行之一眼就发现了她,将她拽了进来。   “你淡妆是几个意思?给我捧场不值得你好好打扮吗?”唐思潆语气中满是嫌弃,可面上却是藏不住的欣喜,一双手不停地揉捏着大半年未见的好闺蜜,“我们迦迦没被那个战队糟蹋成黄脸婆,真好。”   “……唐意淫,你在拍戏时说话也这么讨人厌吗?”   唐思潆俏皮地眨眨眼:“没有,我只讨你厌。”   来给唐思潆捧场的一屋子人头中,一半是娱乐圈人士,对舒迦的身份并不了解,以为是单纯的好友,也就没有过多关注。   可另一半,是来自富二代圈子的事儿精。   舒迦十四岁就远赴美国低调为人,而唐思潆也是从小就四处奔波赶通告的大忙人,圈内很少有人知道她们二人的关系,更别说还有一个年纪轻轻就站在电竞圈尖塔上的周行之了。   “咦,那不是舒迦吗?妈妈是小三的那个。”   “什么啊,我以为来的都是上档次的人。”   “突然感觉好恶心诶。”   那些尖锐的话语以不大不小的分贝回荡在温暖的灯光下,无比刺耳。   人是一种逃不开主观意识的生物,他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在脑海中将世界胡乱掰成碎片,又按照所谓的规律一一分类。   所以舒迦选择逃避,她不想去做一个老好人,帮他们整理乱七八糟的碎片。   可唐思潆却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早在舒迦被微博上所谓“好友”爆料时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一次听见他们当着面碎嘴,连一秒都忍不下去。   唐思潆心疼地摸了摸舒迦的脸颊,踩着七厘米的高定鞋走向那几个碎嘴的名媛,甜甜地开口:“你们好。”   唐思潆年少成名,十七岁时就成为了国内最年轻的影后,加之唐家的深厚背景,无数人想要和她搭上一丝羁绊。   几个打扮华贵的名媛受宠若惊地望着她,忙不迭地点着头:“唐小姐你好!我们几个都超级喜欢你!”   “嗯,你们叫什么?”   她们依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这样啊……”唐思潆依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只是一双杏眼霎时升腾起戾气,“可我根本没听说过这几个野鸡名字啊,你们是从哪儿拿到的邀请函?”   那几张精致的妆容蓦然凝固。   “哎呀这可不行,”唐思潆唤来她的经纪人和助理,指着那几个人,“你们看看,你们的工作做得不够仔细呀,什么不上档次的恶心东西都给放进来?”   舒迦闻言,连忙走上前拉住她。可唐思潆却只是牵着舒迦微凉的左手,盛气凌人地呵道:“以前舒迦总让我别搀和这些小事,我以为真是一两瓢脏水而已,没想到脏东西这么多。”   说罢,让保安立刻将她们请了出去。   望着那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舒迦捏了捏那只微微颤抖的小手,无奈又感动地叹气:“你不该这样的。”   “我不该?”唐思潆一脸肃穆地反问,“那我问问你,谁该?你吗?”   舒迦听出了她语气中暗藏的怒火,只是淡淡地解释着:“你放心,我从来不是一个怂包,只是在这件事上不想过多计较。”   “你这还不怂?!别人都把你和饶姨骂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挺佛性!你不为你自己,你也想想饶姨啊!”   “就是她让我别计较的。”舒迦轻声说着,“他们骂我,我当作垃圾过滤掉就好。但他们骂我妈,我都记着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他们。”   “……我真的没听懂,饶姨怎么会这么心宽?”   舒迦低垂着眼睑,声音轻若羽翼:“死者为大。”   即便那个死者将一切过错都埋在了她们母女身上,她也不能将骂名一一还给她。   因为饶曼说过,做错的不是她。   唐思潆看着舒迦那张逐渐消沉的脸,伸出手揉乱她一头长发,大大咧咧地摆手道:“哎呀无所谓了,你也别有什么负担,我就是不爽想发泄而已。我唐思潆路子这么宽,不在乎几个小媒体带节奏的。走走走,带你看看我请人设计的宇宙究极无敌婚纱!”   舒迦失笑,跟着唐思潆往深处走去。   “要是你学服装设计就好了。我跟你讲,我当时请人把我脑子里想的婚纱画出来的时候费了好大劲的,以后你结婚必须穿这件!我还特地请了一个超大牌的摄影师镇店,到时候一起送给你!”   舒迦笑着发誓,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却发现那件华丽的婚纱被一个黑色的身影遮挡住了。一个短发的女孩子正举着单反相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拍摄姿势背对着她们。   这个背影……舒迦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小楼?”   女孩子闻声转过头,不施粉黛的脸上一片惊喜:“舒迦!”   “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我师父一起来的,他是……”楼兮风看见她身旁的唐思潆,轻轻地“啊”了一声,“对,就是她请来的婚纱摄影。”   舒迦回忆起和楼兮风初见时的情形,总觉得她对唐思潆的态度出乎意料,忍不住问道:“你见到唐思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漂亮是漂亮,电视上看腻了。”说罢,她不顾唐思潆拉下的冷脸,指着婚纱后面的走廊,“我觉得那个人比较好看。”   她们好奇地探出头——穿一身黑色丝绒小西装的周行之正在壁咚一个小男星。   舒迦和唐思潆对视一眼,忽然心有灵犀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十章   自从舒迦去美国之后,他们三人就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这一次难得齐聚一堂,唐思潆和周行之恨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时拉着舒迦浪迹天涯。   酣畅淋漓地浪了好几天后,舒迦早已精疲力尽,好不容易盼到唐思潆被抓回家、周行之回德国,她终于能够彻彻底底地窝在家里当一条名正言顺的米虫了。   “今天不和果果行之出去玩了?”饶曼窝在舒建新的怀里,敷着面膜抿着燕窝,“还想让你拉他们来家里吃饭呢。”   舒迦躺在沙发上,用懒人支架撑起平板,像一团软泥一样瘫着:“吃什么?吃你做的黑暗料理?”   饶曼笑着捶了捶舒建新的胸口,娇嗔道:“你看看你女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呛我。”   舒建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头:“跟自己女儿计较什么,幼稚。”   ……好腻歪。   舒迦翻了个白眼,把懒人支架往下拉,遮住眼前这对恩爱的中年夫妇,眼不见心不烦。   习惯性地打开披着春节皮肤的葫芦TV,舒迦的关注列表一片灰暗,只有一个头像亮着。   ——Lux、Ares。   Ares是希腊神话中的战神。   许多人以希腊神话中的名字自称,可却很少有人选择Ares,因为他是诸神中最声名狼藉的一位。他嗜血成性残暴无度,连宙斯与赫拉都厌恶他的一无是处。   而这个Lux、Ares,正是骆知简。   舒迦进入直播间,骆知简正在玩国服无限乱斗,屏幕上团战时的技能晃得她眼花。而右下角的镜头里,骆知简正叼着一根pocky专注地游戏,Milky和Dan伸着爪子想抢夺食物。   她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骆知简的直播背景竟然依旧是基地,条件反射地想发一条弹幕出去,好在她的账号ID和直播间头衔及时阻止了她。   看了几分钟游戏,舒迦转而拿起手机,找到了骆知简两猫两狗的头像。   舒迦:你怎么还在基地直播?   叮,直播中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双手繁忙的骆知简瞥了一眼手机,咬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嗯,再多补会儿直播。”   舒迦:……你为什么要在直播里回复我?   身姿矫捷的豹女一柄长矛收下了人头,骆知简再度看了一眼手机,继续回答:“那不然我还要双手离开键盘回复你吗?”   舒迦:你不能打完了再回复吗?   骆知简斩钉截铁:“不能。”   舒迦:……好的,你说什么都对。   看似平常的三句话,却引发了直播间一场弹幕大爆炸。   ——骆爷在跟谁说话!应该也在直播间里,好嫉妒嘤嘤嘤QAQ   ——啊啊啊啊啊我!骆爷在跟我说话!   ——是我。我刚刚问他能不能别继续对我死缠烂打了,他说不能。   舒迦抬眼看着弹幕,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饶曼见她一副难得开怀的模样,激动地问,“和男孩子聊天?”   ……真不愧是亲妈。   舒迦一跃而起,把直播屏幕捂得严严实实:“不告诉你。我上楼去了。”   刚刚走进房间,骆知简的无限乱斗也结束了,拿了二十三个人头的他看起来心情颇佳,爱抚着Dan问道:“来双排吗?”   弹幕里瞬间被“来”字填满,舒迦想了想,打字回复:“好。我国服没有号,你稍等片刻。”   放下手机,舒迦打开房间里的台式机。骆知简的一区帐号还在钻三挣扎,于是她随手在交易网上买了一个艾欧尼亚的全英雄铂金帐号。   舒迦:ID油条两块钱一根,铂金一。   骆知简一边搜索ID,一边嘴上不饶人:“你打得了钻石局吗?”   舒迦:给我辅助,应该可以。   英雄联盟中的女玩家中,凭借辅助位上分的不在少数,骆知简本就是闲得无聊才叫上舒迦的,也就做好了和胸大腰细小姐姐英雄并肩作战的准备。   然而,“油条两块钱一根”在pick界面犹豫片刻,选择了牛头。   “……还以为你会拿奶妈。”   舒迦:对面莫甘娜我为什么要拿奶妈?智熄吗?   骆知简的女警在线上的压制力极强,舒迦根本不需要什么精准的操作,只在他身边转转悠悠,时不时找机会冲撞一下。   一波2v2碾压式操作之后,下路占据了绝对优势。双杀在手的骆知简很是滋润,得瑟地对她说:“你就跟着我,然后——”   话音未落,只见自家老牛在敌方蓝Buff处点了个Miss信号,带着挖掘机一同深入敌营,果不其然抓住了孤身一人的敌方打野。与此同时,准备拿Buff的敌方中单也赶了下来,却被老牛瞬间顶开。   这下,中路拿到了线权,敌方半个野区也被收入囊中。   骆知简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夸奖舒迦,她就发来了一条消息。   舒迦:意识不行啊,你。   ……夸个屁。   舒迦的牛头似乎完全信任女警,一整个对线期都很少出现在下路。她在蓝Buff处抓完打野,又带着挖掘机溜达到上路,回家补给装备看望了一下骆知简,顺手还把水龙拿了。   这两年的游戏版本向来对ADC很友好,骆知简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全放养式辅助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   画外山(岩雀):牛哥666!   山外画(虚空遁地兽):牛头和骆爷双排的?是Dan吗?   舒迦笑而不语,骆知简也欲言又止。   ——卧槽,果然是蛋蛋吗?啊啊啊求上车!难得在国服看见你们双排一次啊!   ——蛋哥全程放养骆爷2333怕是还在恨着上次说他和奶哥2333   ——我觉得是蛋蛋是在吃醋吖!上次骆爷不是说酸菜鱼才是他最好的辅助吗?   ……啊,没错。   依稀记得上一次被放养,还是七年前和酸菜鱼开胃双排的时候。 第二十一章   一阵熟悉感涌了上来,骆知简想追问,却又怕吓着她。   这时,恰好李姨敲门叫舒迦下楼吃饭,她退出了队列,发了一条消息:“我去吃晚饭。”   发完后,又补了一条:“你什么时候回家?”   骆知简回过神,轻声答道:“明天吧。”   舒迦在脑海中计算着: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骆知简回家肯定不会直播,那么她就有至少三天时间不需要打开直播软件。   嗯,很好,可以安心做她的礼物了。   *****   大年三十除夕夜,晚上十点。   如果说海市是一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那么年味一定是它唯一的质朴。   纯欧式风格的宅子里挂满了装饰鞭炮和红灯笼,舒迦忍无可忍地捂住双眼:“……饶女士,您真的觉得这样很好看吗。”   “不好看吗?”饶曼举着半人高的中国结,转头朝舒建新大喊,“老公,你女儿说我布置得丑!”   “……你怎么这么会告状呢饶女士?”   饶曼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有本事你也去找个人告状啊。”   舒迦明知她话里有话,却不理睬,帮着李姨贴好春联后就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饶曼不依不挠地贴近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舒小姐,你说实话,你和行之有没有进展?”   “没有。”   “行之那么好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努把力呢?”   “我努力干嘛,”舒迦一把推开饶曼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第一,我们只会是朋友。第二,他爸妈不喜欢我。第三,我努力了的话以后就得去德国生活,你舍得?”   饶曼在脑海里认认真真地斟酌w w w . t x t 8 0 . c om片刻:“……还是算了吧。那你有没有其他备胎?”   “饶女士,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舒迦无奈地说,“你们为人父母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读书时让我千瓦别恋爱,我刚毕业就来催我结婚?”   饶曼义正严辞:“这怎么能叫催呢!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珍惜自己的大好青春,别等人老珠黄了才拥有面包与爱情。”   就像她一样。   舒迦心里明白言下之意,不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安慰道:“放心吧,你女儿不是个懦夫。如果真的遇见了,我倾家荡产也会把他带回来的。”   饶曼慈爱地点着头,突然问道:“等一下,你哪儿来的家产可以倾荡?”   ……   舒迦拒绝和她的母亲继续对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她原以为是唐思潆给她发春节自拍来了,却没想到消息统统来自名为“S9 winner Lux”的微信群。   目标三连冠:@你们老板Alex @越总 @舒迦 红包红包红包!金主们发红包!   越总:吃相过分了啊   目标三连冠:@Milky @克里斯不关门 @辣子鸡下饭 @Dano0O 红包红包红包!长辈们发红包!   克里斯不关门:……你脑袋w w w . t x t 8 0 . c om遭门夹了?@Hana 出来找你萌前辈讨红包   看着这几个男孩子打趣,舒迦一整天的心情都明朗了起来。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就不参与打闹,只是默默地发了十个红包。   聊天框里,群里的成员明明争先恐后地接连打开红包,却是一片死寂。   见群里无人回应,舒迦以为自己做得不妥当,连忙解释:“我没在群里发过红包,本来想发大一点的,刚刚才知道金额上限是人数x200也就是4000。”   ……   最终,抱着计算器瑟瑟发抖的阿越说话了:“十个四千……这……还不大吗……”   “咦,大吗?”她本来打算发十万啊。   你们老板Alex:……对不起,我愧为你们老板,发完这个1000的红包我就退群。   越总:……对不起,我愧为你们经理,发完这个200的红包我就退群。   Milky:……对不起,我愧为你们队长,发完这个88的红包我就退群。   群里一连串的队形霸占了屏幕,舒迦一脸茫然,却被逗得笑靥如花。   一夜暴富的萌王压榨完了所有人,忽然想起了一条漏网之鱼,连忙疯狂召唤。   目标三连冠:@辣子鸡下饭 @辣子鸡下饭 @辣子鸡下饭骆爷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Dano0O:对啊@辣子鸡下饭,赶紧给你亲儿子发红包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无论他们用什么骚话召唤,都没能把骆知简召唤出来。   他们只当是骆知简被拉去看春晚了,可舒迦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打开掌上英雄联盟,发现骆知简三个小时前还在单排。晚饭时间还在打游戏,想必挺悠闲的。现在晚上十点了,就算是看春晚也会拿着手机吐槽吧?   舒迦看着通讯录里那个存了无数年却一直未曾拨通的号码,拇指悬在半空,直到虎口泛起了一丝酸痛也迟迟不敢按下。   “迦迦过来吃点水果。”饶曼叉了一块火龙果递到她嘴边,见她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在干嘛?”   猛不丁被拍了一下,舒迦回过神来,摸着后脑勺喊道:“饶女士!请注意您的教育方式!”   “好的,下次注意。”饶曼伸长了脖子,不怀好意地努努嘴,“不过,对面接通了。”   ……什么?舒迦顺着饶曼的目光看去,只见屏幕上赫然是已接通的状态,连忙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捧到耳边。   五秒后,舒迦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饶曼又叉了一块火龙果,却被舒迦撇头躲开,她敏感地发现了自己女儿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没什么。”舒迦无力地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先上楼了,跨年的时候叫我。”   饶曼和舒建新面面相觑,望着她失落的背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可舒迦只是头也不回地上楼,一步比一步更沉重。   窗外的爆竹声她听不见,春晚的舞台剧她听不见,父母的呼唤她也听不见。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声音。   ——你找小骆吗?   那一瞬间,舒迦在心底对自己说,那一定是骆知简的家人。   可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骗自己忽略那声音中似有似无的喘息啊…… 第二十二章   ——女朋友?   不可能。他每天三分之二时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如果真的有女朋友了,她怎么可能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那难道是……炮/友?   她的确不了解生活中真实的骆知简,莫非他真的是这种人……但其实都是成年人了, 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本就无可厚非。   “啊啊啊啊啊啊!”舒迦做了三分钟稀里糊涂的心理疏导,最终还是选择了崩溃。   肝肠寸断却又无从倾诉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洗了把脸, 趴在梳妆台前摸索出一片面膜,左手按压着肩颈右手握着美容仪, 痛彻心扉地做着晚间护肤。   她告诉自己, 舒迦, 无论什么也比不上你自己, 就算哭也要哭得像奥黛丽赫本一样优雅。   心受伤了,不能让风度也一起受伤。   就在这时,被丢弃的手机响起了悠扬的曲调。   舒迦余光瞥了一眼,吓得险些用美容仪做眼保健操——来自骆知简。   手机仿佛定时炸/弹一样令人生畏, 舒迦盯着屏幕上三个大字, 混乱的大脑里闪过大段大段的圣经佛经大悲咒, 赴死一般按下接听。   “喂?”   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声, 还是那阵隐约的喘息。见舒迦不说话,对方继续说:“我看通讯录名字存的是‘小助理’……你是小骆的助理吗?”   “……是。”怎么,还要她帮忙买必需品么?   “太好了,他终于有个助理了。你能不能来长沛路上的小林网吧把他带走啊?”   ……What the fuck?   “我是小林网吧的老板娘, 小骆和我家老林是铁磁儿, 今天又跑我家来蹭地儿来了,结果两个人一起喝趴下了。”老板娘在电话线那头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了,这两个人太重了,我搬不动了,你赶紧过来把小骆带走。”   “……等一下,他不是回家了吗?”   “家?”老板娘笑了笑,“开什么玩笑,他哪儿有家?”   老板娘这句话,在舒迦的脑海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舒迦不再过问,拽下面膜用洗脸巾随手一擦,披了件大衣就往楼下跑。   “爸妈!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饶曼闻言一惊,在后面追着喊:“都这么晚了你干嘛去?注意安全啊!”   大年三十的深夜,舒迦头也不回,在瑟瑟寒风和鞭炮硝烟的交织中狂奔。   空旷的街道杳无人烟,手中的uber还在不停寻找,舒迦在原地四处张望,穿着兔毛拖鞋的脚踝赤/裸裸地暴露在冬天里,踩着徘徊不定的步伐。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种预感她并不陌生,它出现赶不上航班时,出现在设计稿deadline时,也出现在S赛门票即将售罄时。   出现在每一个即将错过的时刻。   终于,舒迦不再等待漫无结果的uber,裹紧了大衣,奔跑着消失在尽头。   当舒迦出现在小林网吧时,着实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凌乱的长发,皱巴巴的大衣,甚至还有脚上那双拖鞋。   舒迦也从老板娘的目光中意识到了自己的邋遢,连忙对着玻璃随手打理了一下,露出自己冻得发疼的脸庞。   “你是……?”老板娘犹豫着问道。   “您好,我叫舒迦,是骆知简的助理。”舒迦礼貌地鞠躬,“骆知简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恍然大悟,忙把她拉了进来:“真是个好助理呀,大年三十还这么尽职尽责。冷着了吧,快来喝点热的。”   “谢谢,不用了。”舒迦的目光四处寻觅着,“他在哪里?”   老板娘毕竟是过来人,笑着将她领入吧台后的休息室,指了指小床上一团黑色的东西:“喏,两个人在开黑房里喝得烂醉,差点没吐旁边人一身,我费了老大劲才把这快三百斤的东西搬进来。”   昏黄的灯光下,骆知简盖着黑色的羽绒服,安静得像只冬眠的小豹子。   舒迦回想起自己的胡思乱想,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谢谢您照顾他。”   “这有什么好谢的?小骆这孩子年年都在我们这儿过年,今年要不是老林跟着胡闹,我照顾不过来,也继续留他了。”   年年?   “老板娘,我冒昧问一下,您之前说……‘骆知简没有家’,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讶然道:“你不知道吗?他那对傻逼父母早就不要他了。”   刺啦。   舒迦的心上裂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   *****   二十四年前的宁城,一声声惊蛰吵醒了雨夜,星星的眼泪一颗颗滑落。   一对年轻的夫妇站在医院门口争吵:“你怪我?!我一个人能怀孕吗?!”   “你自己月事没对你没发现?!早干嘛去了?”   “你现在怪我有什么用!当初是谁图一时舒服?你以为我想怀上?”   “芳,真不是我说,咱家有个知书就够了,再多一个哪儿还供得起?是个女孩儿还能卖了,是个男孩儿那怎么着也是骆家的后代……”   “那咋整?你还指望我打掉?都两个多月了,医生刚刚也说我强行打掉会有生命危险,骆齐丰你有点人性!”   “行,生,大不了生下来丢给你妈呗。”   六个月后,孙芳生下了这个意外的孩子。   骆家已有一个骆知书,便是这对没什么文化的夫妻对儿子的无尽期许——知书识礼。所以当这个意外的孩子降生之后,他们仁至义尽地赐予了他知字辈,却只是知简。   简简单单,不作不妖。   骆知简从小就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吃糖,哥哥就能吃一盒,而他只能吃一颗?   为什么同样是赖床,哥哥就能被轻声细语哄起来,而他却是被鸡毛掸子抽醒的?   他自然也不懂,同样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哥哥就能和他们住在一起,而他却要被送走,和外婆挤一间小屋子?   外婆总是用苍老的掌心茧抚摸他的脸颊,柔声安慰:“小孩子皱眉会变老的。你爸爸妈妈叫你知简,就是希望你简简单单地长大,别想那么多,他们只是太忙了,照顾不过来。俗话说啊,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你可是我们宝贝的小幺儿啊。”   骆知简信以为真,一天比一天乖巧,以为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也以为只要自己像哥哥一样,他们就会把自己带回家。   五岁的时候,骆知简在花圃里挖泥鳅,遇见了背着小书包的骆知书。他好奇地问:“哥哥,你去哪里?”   骆知书牵着小朋友的手,得意地告诉他:“我去上小学。”   小学?   他顶着一张花猫脸伏在外婆的膝上,撒娇道:“外婆,我也想和哥哥一起上小学。”   外婆笑了笑,捻着被缝里的一丁点积蓄,拍拍他的头:“好好好,去上小学,我们知简以后肯定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骆知简终于如愿以偿背上了小书包,他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泥鳅可以玩的。他学会了念书,学会了写字,学会了唱儿歌,学会了画小人,也学会了如何用数字度量生活。   十三岁的某一天,骆知简高高兴兴地捧着满分的化学试卷跑回家,想让外婆高兴,却发现屋子里一片白茫茫。   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兴高采烈地扑上去,却被孙芳一巴掌挥开:“笑?你还笑?我妈就因为你这个扫把星要上学,每天吃一丁点米糊!不是你她活得好好的!你上什么学?你上了也是个废物!”   那时的骆知简只知道妈妈是在骂他,可为什么要骂呢?   他真的不知道。   外婆去世之后,骆知简终于被接了回去,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却和语文课本里讲得截然不同。   爸爸妈妈没收了他的小书包,不再让他去上学,只是让他在家里做饭扫地。   骆知简的班主任得知他退学的消息,第二天就上门家访,却被拒之门外。   “啾啾!啾啾!”骆知简趴在卫生间通风窗上,学鸟儿叫声吸引班主任的注意。   班主任一惊,蹑手蹑脚地凑近,问他怎么了。   “我外婆死了,爸爸妈妈把我接回来之后不让我上学了。”骆知简眨巴着大眼睛,“老师,今天你有没有把尼克胡哲的故事讲完?”   班主任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徐徐讲道:“尼克胡哲天生残疾,没有双手也没有双脚,可他没有放弃。他学习游泳,学习电脑,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最终,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成为了一名用语言拯救世界的著名演讲家。”   “好厉害啊!”   “是呀,所以小知简,”班主任揉了揉微红的眼眶,怜爱地说道,“你是个特别特别聪明的孩子,千万不要放弃,好吗?”   为什么大人总爱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于是小小的骆知简点下了小小的头,也点下了他的命运的抉择。   那之后的两年里,班主任总是时不时在卫生间的通风窗外放几本书,骆知简就靠着这些书度过了他的豆蔻年华。   有一年的冬天格外残忍,宁城彻骨的暴雪折磨着骆家一家四口,可屋子里却是一派暖洋洋——骆知书拿到了全国第一学府京大的自招资格。   “哎呀我们知书真是太给咱家长脸了,京大啊,骆家终于出了个大人物!来来来,吃块肉。”   “好儿子,你爹我就靠你了。以后当个大官儿,也让你爹我风光一把!”   听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喜悦,骆知简夹了一筷子青菜,支吾了半晌,斩钉截铁地说:“爸妈,我也想考高中。”   “没戏。”骆齐丰扒拉着米饭鸡腿,头也不抬,“你哥聪明,你比不上。我们跟人说好了,过几天你就跟院里的常师傅一起去厂子打工学点技术,我问了,京大学费不低,把你哥供出来了我们也能养老了。”   骆知简愤怒地喊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不聪明?”   他赌气一般地冲回房间,把班主任偷偷塞给他的模拟卷一股脑甩了出来,像一个终于潇洒转身的大侠:“六百五的满分我考六百二!你问问骆知书他当年能考多少?凭什么骆知书能上高中上大学,我就得去打工?!”   “什么骆知书!那是你哥!”骆齐丰一把撕碎眼前遮挡视线的满分数学,“是不是你那个女老师给你的?我他妈就知道那个贱人总来这边不怀好意!净教你些乱七八糟的!”   “不怀好意?她比你们对我好得多!我不承认骆知书是我哥!”骆知简歇斯底里,将桌上的饭菜一掀而起,“我也不承认你们是我亲爸妈!”   啪——只是清脆的一声,那张秀气的脸就肿了一大片:“你以为我们把你当儿子?!你出生差点害死你妈,上个学害死你外婆,现在是不是想害死你哥?!我真是恨不得回到十五年前把你掐死!”   他咬着牙,不让眼里的软弱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那你就掐死我好了。”   那个夜晚是五颜六色的。   红的是血液在匍匐,紫的是皮带在呼啸,绿的是板凳在狂吠,白的是大雪在嘲讽,黑的是疼痛在叫嚣。   倔强的少年啊,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敢落泪。   第二天,伤痕累累的他被丢到了工厂里,再也没有人接他回家。   骆知简在工厂里做了大半个月的苦工,白天在机器的轰鸣中累得昏天黑地,晚上悄悄从垃圾桶里翻旧书出来看,也在报纸上找数独和字谜消遣。他每天做的活比别人多一倍,却分文没有,常师傅说,他的那份工钱都直接给了骆齐丰。工厂里那些散发着汗臭味的男人总叫他“骆小娘们儿”,看不惯那一身文绉绉的酸秀气。   终于在一个夜里,他逃离了。   一无所有,无所顾忌。   他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趁着晚上汽车站戒备松散,躲进了一辆大巴底下的行李箱,跌跌撞撞地从大雪纷飞的宁城漂泊到了大雨倾盆的海市。   当腥咸的海风拂过心房,那具瘦弱却有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雨和泥的怀抱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雪白的房间里。   老林挠着头,摸了摸骆知简满是青紫的手臂问:“医生,这孩子还有没有救啊?别好不容易做次好事反倒沾一手鲜血。”   “您以为您是杀手呢?不至于,”医生打趣道,“这孩子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加疲劳过度,又发了高烧。不过他身上的外伤挺严重的,得好好养养。”   老板娘叹了口气,心疼地摸着骆知简的额头:“这孩子眉清目秀的,不知道谁这么狠心……”   洁白的梦里,骆知简仿佛梦见了两双父母一般温暖的手。   那之后,他就留在了小林网吧。   白天念书,晚上当网管,闲得没事也和老林学学电脑。老林见他一点即通,惊喜地拍着肩膀:“小骆,你小子有点天赋啊!来来来,给你几本你林哥哥年轻时候拿来垫桌脚的C语言,你看着玩玩。”   出乎老林意料的是,骆知简的“天赋”有些过分了——自己摸索了一段时间,他居然做出了一款美观又安全的网吧管理系统。   当年的网吧大多都集脏乱差于一体,也没有人在意过网瘾少年的视觉效果,所以当小林网吧换上新系统后,一时声名大噪,老林也靠售卖这套系统狠赚了一笔。   骆知简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老林送给了他一张银行卡,那里面是售卖网吧管理系统赚到的所有钱。   “老林?”骆知简不明所以,“你这什么意思?”   “因为你这小天才,网吧客流量翻了好几倍,他们消费的这些钱我拿着。但系统是你开发的,这个钱也理应是你的。”   骆知简欲言又止:“老林……”   “行了行了!别磨磨唧唧的,你林哥哥有预感,你小子以后肯定大有出息,指不定是个大英雄什么的,苟富贵勿相忘啊!”   那之后的日子里,骆知简自学着功课,也陪老林和老板娘打游戏。当老林发现骆知简连玩英雄联盟都一点即通时,他毅然决然地替他报名了那一年的网吧联赛。而骆知简也不负众望,以ADC的身份带领小林网吧夺得地区冠军。   十六岁的骆知简对于“电竞”这个词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在召唤师峡谷里驰骋的感觉就像回归的候鸟。他开始时不时录制一些游戏视频,时而技巧,时而恶搞,时而鬼畜。   终于,“辣子鸡”这个ID被刚刚组建的Lux发现了。   Alex最初以一年十万的低价签下了他,从此,Lux的青训营里多了一个小ADC,Ares——不受宠,不讨喜,残暴无度的战神。   这一签,就是八年。   骆知简的身价也从十万变成了一千万。   十六岁网吧联赛冠军,十七岁进入Lux青训营,十八岁成为替补ADC,十九岁八强,二十岁四强,二十一岁和二十二岁两连冠。   每一年,都是更好的骆知简。   每一年,也都是更坚强的骆知简。   他不再像幼时那样天真乖巧。小时候外婆总嫌他太懂事,不像个小孩子,告诉他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可是外婆啊,他哭了,谁又会给他糖呢?   与其脆弱地等待施舍,不如肆意妄为,抢走别人的糖。   就这样,他终究成为了一个任性的人。   对骆知简而言,小林网吧是他的家,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温暖去处;而Lux是他错过的所有书本,教会他从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年变成如今的世界第一ADC。   他离不开小林网吧,也离不开Lux。   S8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低迷,花了两倍三倍的精力去找回状态。   他害怕退役,害怕得不得了。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害怕中,他从Alex和舒迦的话语里听出了哪怕一点不对劲,也会主动辞去首发的位置。   ——他真的,比任何人都希望Lux好啊。   他这短暂一生中曾经有无数难熬的日子,可是流浪到海市的这八年,却让那些过不去都变成了过去。   他啊,没有家没关系,没有父母没关系,没有童年没关系。   一个容身之所,足够他用一辈子来回味了。   *****   老板娘开车将舒迦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后座毫无意识的骆知简,担忧地说道:“这孩子怎么醉得像头死猪,你一个人能行吗?”   轻轻地扶着骆知简的肩膀,舒迦的笑容里明亮又坚决:“这样就不行了,以后我怎么办?”   说罢,再三道谢后,搀着他上楼了。   徒留老板娘一人在风中感慨: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是一个比一个霸气。   将骆知简在自己的床上安顿好,舒迦又登登登下楼去便利店里买了点蜂蜜和一套洗漱用品。   便利店的小伙子笑着对她说:“您好久没来了,过年好啊,没回家?”   家?   今夜,这里就是一个家啊。   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把蜂蜜水喂下去,舒迦脱掉他满身酒气的衣服,取出一条热毛巾,白皙娇嫩的双手带着湿润的温暖,在微醺的毛孔上轻轻掠过。   精瘦的肉体就横陈在眼前,可她竟然一点邪念也没有。   她暗自笑道,这可不像你啊舒迦。   随手从衣柜抽屉里扒拉了一件周行之备用的家居服套上,舒迦端坐在床沿,就着一站暖洋洋的床头小灯,认认真真地揉捻着扣眼。   终于替他打理好,舒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都这么容易喝醉,以后可不能在家里囤酒。”   她取来一个迷你蓝牙音箱,放起了莫扎特的钢琴曲。   骆知简的睡颜十分纯洁,英气的眉眼里全然没有平日的桀骜不羁,柔顺得像个刚刚被哄睡着的孩子。   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有童年呢?   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会温暖呢?   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忘记那些没有尽头的黑暗呢?   舒迦轻轻用指腹摩挲着骆知简的额角,静静地凝望着。   窗外,一朵两朵烟花在阒寂的夜幕里绽开,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在大街上放肆地呐喊:“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舒迦小心翼翼地和骆知简十指相扣,慢慢枕上他的臂膀,像是把一辈子的赌注都锁在了那里,轻颤着闭上眼。   “新年快乐,我的大英雄。”   *****   第二天清晨,一缕微弱的阳光洒在骆知简的眼睑上,他习以为常地撑起身子,却发现脑海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炸裂。   等一下,这个床的触感,不是小林网吧里那种硬邦邦的钢丝床啊……   骆知简支着昏沉的脑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门,只见沙发上侧卧着一个人影,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闪动。   当他看清那个人影,顿时僵在了原地。   舒迦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毛毯随意地搭在腰上,眼看着就要滑落。骆知简不知为何,还来不及去思考昨晚发生了什么,就鬼使神差地走上去帮她把毛毯盖好。   ……身体果然是最诚实的。   后退的时候,骆知简不小心绊到了笔记本的蓝牙鼠标,桌面被瞬间唤醒。   本着不窥探隐私的原则,他蹲下身想阖上电脑,可这一蹲,就再也阖不上了。   ——亮着的屏幕上,赫然是photoshop的界面,而正在编辑中的图片,是他的定妆照原片。   他知道擅作主张的不对,也记得舒迦曾为了他悄悄直播的事情而生气,但酒后残留的醉意和心头呼之欲出的答案说服了他。   最小化photoshop,电脑的桌面是Lux在S8夺冠时的照片,那里面的骆知简笑得比奖杯还灿烂。   桌面纷繁复杂的图标中,有一个简简单单名为“A”的文件夹,他犹豫不决地打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逆袭而来。   ——一万八千张照片,五千段视频,七百篇报道,都是他。   这时,右下角的桌面微博跳出一条新消息,骆知简下意识地看过去。   舒尔迦兮。   这个名字……是了,他终于想起来酸菜鱼最初的ID了——倏尔痂兮。他曾经嫌弃地问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别扭的名字,酸菜鱼说,“因为很多伤口,在你还没来得及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结了痂。”   命运的齿轮终于再度归位,开始徐徐转动。   “唔……你醒了?”舒迦揉着眼睛坐起来,遮掩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掀开毛毯,“我去给你做点——”   等一下,电脑为什么是亮着的?骆知简又为什么盯着不放?   当她看清那满满一个文件夹的骆知简时,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后半辈子的瞌睡都被吓没了。不等骆知简开口,舒迦自暴自弃地封住了他的嘴:“对,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啥?”   “收集你的照片视频报道你的一切,不仅电脑里都是你,我手机里卧室里也全都是你。”舒迦举起一个抱枕,捂着脸破罐子破摔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痴汉很变态很恶心?我也觉得,但是我——”   骆知简忽然插嘴:“你是酸菜鱼吗?”   “……什么?”   他伸手拉下抱枕,认认真真地望进舒迦的眼睛:“你是‘酸菜鱼开胃’吗?”   舒迦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那天我们双排我就觉得熟悉。”骆知简忽然绽放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地盘腿坐下,一副乖巧的模样,“你当年为什么突然不玩了?”   约莫是因为她学会了浅尝辄止吧。   七年前,她独自踏上了一条远离纷扰的道路。从小没有朋友的她腼腆内敛不善言辞,也不知为何连美国留学生圈子里都流传着有关她的无稽之谈,一直以来都只能形单影只。   舒建新为她安置的房子里有一台当时最新的电脑,舒迦原本是一个不沾网瘾的乖乖牌,却还是败在了百无聊赖之下,下载了recommended列表里排行第一的软件,“League of Legends”。   她以为那是个讲述历史的软件,懵懵懂懂跟着新手教学走了十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是款游戏。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初到美国,舒迦的英语还没有熟练到可以看懂美服,就去四处寻觅中文教程。   于是她发现了“辣子鸡”。   辣子鸡主玩ADC,本命英雄是伊泽瑞尔,每一次补刀每一个走位都无比优美,舒迦不止一次觉得,这样的操作背后一定是个温柔而沉稳的人。   她就这么跟随着辣子鸡每一个视频,时而技巧,时而恶搞,时而鬼畜,看他在评论区讲自己如何打上最强王者,讲自己拿了网吧联赛冠军,也讲自己可能要去打职业了。   听着辣子鸡的声音,舒迦开始领悟到英雄联盟的乐趣所在,从扛塔吃兵的游戏小白变成制霸铂金段位的金牌辅助。她每天都在美服里搜索“辣子鸡下饭”这个ID,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所以凭借半吊子英语摸索着下载了国服,也摸索着用加速器。   终于,被她捕捉到了。   和唐思潆关系太好的后果就是,她变得很会演戏。辣子鸡把她当成了辅助界的沧海遗珠,她也装傻充愣演着一个好辅助,甚至还改了ID。   辣子鸡知道她在国外,也从不拉她语音,只是每天和她用大段大段的文字钻研着猎奇下路,许多匪夷所思的组合甚至被他沿用到了现在。   那几年的舒迦孤身在外无所依靠,飞越了一整个太平洋却还是活在流言的残酷之下,可她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了隐忍,那就忍到尽头。   大概是老天不忍心再折磨她,所以才赐予了她和辣子鸡相遇的契机。   除了父母,没有人愿意和她交心,没有人过问她的冷暖,没有人在乎她的悲喜。   她在美服也有上百好友争先恐后和她双排,对他们而言,上分是她唯一的意义。   只有辣子鸡。   “我的朋友也很少,但我觉得足够了。你要实在难过,凑合凑合把我当你朋友吧!”   “受不了这样的日子那就逃出去啊,你都逃到美国了,还怕再逃一次吗?你不是要考大学了吗,去考最好的大学,你要坚信,善良的人不会被亏待。”   “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故事吧,伊泽瑞尔是一位探险家,他爸妈是一对有名的商人,外出做业务的时候EZ就会被寄养在皮尔特沃夫……”   在那段无望的岁月里,辣子鸡是她唯一的光源。   直到有一天,辣子鸡告诉她,他要去Lux打职业了。   她说,好,你夺冠的那一天,我一定坐在台下给你拍照。   这一句承诺,她从来没有忘记。   辣子鸡的第一场比赛,舒迦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那一场BO5中,首发ADC状态滑铁卢下降,两局比赛之后被对方拿到赛点,Lux不得不搬出一直未见天日的替补,伊泽瑞尔穿梭在召唤师峡谷的每一个角落,面对疲软的队友和强劲的敌人,用一束束魔法光波将比分追平。   旰 唔   一如辣子鸡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伊泽瑞尔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衅命运的安排,探索九死一生的险境。”   虽然那场比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对舒迦和辣子鸡而言,都已经胜利了。   那场比赛中的MVP截图,舒迦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的辣子鸡呀,是世界上最好的少年。   所以她封存了“酸菜鱼开胃”,潜心沉淀。   总有一天,她也会和他比肩。   眼前的骆知简真实而温热,舒迦的耳畔隐约响起了一首诗——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舒迦这一生拥有很多,也错过很多,但她总是无欲无求,但这一刻,她忽然想做一个野蛮而粗鲁的人。   “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骆知简抿着唇,一言不发。   舒迦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指甲深深地陷入抱枕,像一个被遗弃的洋娃娃:“骆知简,因为我——”   “舒迦。”骆知简垂眸坐着,一字一句地说,“在你说之前,你先听我讲。”   “……好。”   “你很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和我截然不同的那种人,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可后来我发现你比谁都认真。   “知道你是酸菜鱼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天发现Milky不见了,我翻来覆去地找,发现它其实只是钻进了我的被窝。   “如果我早知道那是你,那我们一定可以当很好的朋友。但是舒迦,你要知道,我和你不一样。你的所有决定都有足够的资本,我没有。”   ……似乎有哪里没对。   幼稚的情绪蓦地占领舒迦的理智,她用力掐着虎口,泛白,然后红肿。   “所以舒迦,我——”   “够了。”   不敢再去听长篇大论,也不想再去追根究底,舒迦抛开那副脆弱的模样,重新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她从容地起身,将烘干机上散发着清香薄荷气息的衣服递给骆知简,纤细的食指指向大门的方向。   “出门右转电梯间,不送。对了,新年快乐。” 第二十三章   本应旖旎的偌大空间里, 只剩下两种同样频率的心跳。   骆知简木然地接过自己的衣服,指甲将暗纹捏成了扭曲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把你吓着了。”舒迦云淡风轻地阖上电脑, 笑着说道,“你说得对, 我们不一样。但我对我所说所做的一切负责,你不愿意, 我还是Lux助理舒迦;又或者, 我可以继续做‘酸菜鱼’。”   “舒迦……”骆知简紧绷的关节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大段大段的字句哽在喉间, 出不来也下不去。   就在这时,舒迦的手机响了起来。   饶曼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舒迦你跑哪儿去了!我一大早起来没见你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我的设计稿落公寓了,跑过来取顺便歇了一晚。”舒迦面不改色地撒谎。   “你这孩子!找个工作把你作魔怔了?”饶曼责备的话语中携着关怀, “赶紧回家!今天大年初一, 我们得去爷爷奶奶那儿。你要是迟到了, 我俩八成得被训一天。”   “好, 我马上回来。”   说罢,舒迦走到玄关处换了双平底鞋,径直推开门,声音低沉:“我家里有事, 先走了。你收拾收拾, 离开的时候把门带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缝中只留下暗自垂头的骆知简, 手中紧紧攥住的衣服最终还是沿着臂弯滑落了下来,像被撕碎的尺素,一片片颓丧地坠落。   ——他抓不住。   他真的是个废物,什么都抓不住。   *****   舒迦甫一回到家,饶曼就带她上楼换了一身适合见长辈的素净衣服,边拉她上车边呵道:“舒小姐,你勤工俭学也不至于大年三十出门吧?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出去玩了?”   她此时此刻心烦得不行,额角抵着车窗,无力地解释:“你觉得这世界上有什么玩的,值得你女儿大年三十的夜里跑出去?”   “嗯……”饶曼托着腮慢条斯理地答道,“还真没有。”   见舒迦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舒建新揉了揉她的头顶,宽慰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过去了,见你爷爷奶奶的时候可要开心一点。”   “我开心一点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们也不会喜欢我啊……”舒迦用额头轻轻撞着玻璃,唉声叹气,“难道我真的只能追在别人屁股后面等他们喜欢我吗……”   舒迦今天的状态实属异常,舒建新和饶曼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看不懂年轻人”的眼神。   老宅位于海市的郊区,一片绿野之中伫立着巍峨的中式宅院,有着和舒家的欧式华贵截然不同的端庄。   站在老宅威严的大门前,舒迦理了理毛衣领口和长裙裙摆,双手交叠在前,跟着父母二人沉默地走过白墙黛檐。   檀木茶几前,舒鸿文和赵婉玉早已静候多时。   “今天来得挺早啊。”舒鸿文抿着清茶,鼻中溢出一声轻哼,“小日子过得滋润,连长辈也懒得拜见了是不是?”   舒迦闻言,正准备出声解释,却被舒建新拦下:“爸,是我不好,难得有个假日不小心睡过了头,都怪我。”   “怪你?哪敢怪你啊。”赵婉玉也阴阳怪气地笑道,“怪来怪去不都是我们老俩口的错么,对吧老头?”   这种风雨欲来的氛围把舒迦压得喘不过气。   舒鸿文和赵婉玉二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前者是京大经济学教授,后者曾是文工团团长,天生自有一股威严在。   舒迦从小就知道,这两位看似和蔼的老人并不待见她。   或许是因为她小时候胖乎乎不讨喜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她总躲在爸爸妈妈身后一言不发,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是舒迦,而她母亲是饶曼。   舒迦还没来得及向二老敬茶打招呼,舒鸿文就对舒建新说道:“过来,陪我下两局。”   ……   被忽视的饶曼摸着被忽视的舒迦,二人默默地择了张沙发坐下,自食其力。   舒迦坐在背对二老的房间,悄悄从腰间摸出手机来,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姿势发起消息。   舒迦:老宅中,卒。   唐思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行之:[蜡烛]   舒迦:我就想不明白了,既然这么讨厌我们母女,干嘛还非让我们过来?   唐思潆: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啊,过得不好他们就开心了   周行之:哈哈   舒迦:……可闭嘴吧你们俩。   周行之:对了,昨天公寓管家跟我说你带了个喝醉的男人回家?   舒迦:嗯,骆知简。   唐思潆:?????你终于还是下手了   舒迦:没有,我把他吓跑了。   和两位八卦爱好者聊着桃色新闻,舒迦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不远处的舒鸿文见她轻微耸动的肩头,轻蔑地摇了摇头。   白子落定,赵婉玉忽然做作的干咳一声,舒鸿文会意后徐徐开口:“舒迦,你今年多大了?”   难得一次被主动点名的舒迦受宠若惊,连忙把手机丢到一旁,挺直脊背:“九月满二十二。”   “对以后的事情有打算吗?”   “年末去帕森斯设计学院进修,毕业后应该会继续从事相关行业。”   舒赵二人皆是传统教育出来的老古板,一听“设计”二字便露出了一丝不屑,追问道:“成家是如何考虑的?”   “……还没有考虑。”   断掉黑子棋路,舒鸿文不动于色,淡淡地提到:“那就好。待会儿我有个学生来拜年,你见见,合适的话就定下来吧。”   “爸!”舒建新惊得指尖一颤,棋盘上的棋子顿时仓皇逃窜,“迦迦还小,何况这种事情不需要我们替她做主!”   舒鸿文冷哼一声:“怎么?我的做法有错吗?错到需要你毁棋?”   舒建新还打算继续争执,却被舒迦从身后轻轻拉住——那张原本失魂落魄的脸上,浮现出了隐忍而坚毅的微笑。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动静。   管家领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着深灰色的大衣,内里是一件低调的羊毛衫,从进屋脱帽的细节不难看出是个家教优越的人。   男子微笑着走近,舒迦这才看清他的五官,柔和的轮廓线里,眉眼弯弯,笑意浅浅,颇有一分“陌上君子温如意”的意味。   赵婉玉一见来人,立马起身,一边吩咐下人准备糕点小食,一边牵着他的手寒暄:“你可真是好多年没来啦,我和你舒老师天天念叨呢。”   男子向几人打了个招呼,笑意更深:“您以为学生不想念您和舒老师吗?”   ……舒迦最怕这种肉麻兮兮的客套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样,在国外待着习惯吗?”   男子搀扶着赵婉玉缓缓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躬身答道:“好是好,但终归还是家里舒服,所以今年决定回国发展了。”   “回国?”舒鸿文放下手中棋子,关切地询问,“找好下家了吗?”   “这不刚过完年就急着来拜见您了吗?”男子顿了顿,“投了不少简历,得等初七之后才能有答复。对了,学生还投了您的舒曼呢。”   舒鸿文大笑两声,指着他一双狡黠的眼睛:“好啊,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男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可舒鸿文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愠怒,反倒转头对舒建新说:“建新,这可是我当年的得意门生,你给安排安排,保准让舒曼更上一层楼。”   舒建新心里还回响着那句“合适的话就定下来”,看向男子的目光也带了些许抗拒,但依然礼节性地问道:“行,我回头跟下面说一声。不知道这位是?”   “哎呀,”赵婉玉笑着推了一把舒鸿文,“瞧我们,高兴得都忘记介绍了。”   舒鸿文拉着男子,面上满是弟子光耀门楣的喜悦之情:“这个啊,是我十年前还在京大任教的时候最看好的学生,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也总来陪我们俩老人家聊天下棋。就算去美国求学,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也没忘过。”   ……这不就是阿谀奉承吗?舒迦腹诽道。   赵婉玉时隔多年头一遭牵起舒迦的手,温柔地提点道:“说起来,我们舒迦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你俩认识认识,肯定能有共同话题。”   纵使心里有一万句不恰当的言语,舒迦也只能憋在心里,颔首微笑着:“你好,我是舒迦。”   男子那双弯弯的笑颜毫不避讳地望进她的双眼,盈着一潭风平浪静的湖水。   可不知为何,舒迦仿佛在那湖水里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欲望与贪婪。   只见男子慢慢抬起手,修长的五指随意却坚定地悬在身前,一字一句砸入她的耳畔。   ——“你好,我是骆知书。” 第二十四章   京大高材生, 留洋海归党,备受长辈器重,只须一眼就知道什么叫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果骆知简没有生在错误的时间, 一定比他更出类拔萃吧。   舒迦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心底有个蛊惑的声音在叫嚣着呐喊着, 喉头的火焰就要冲破枷锁。   理智占了上风,她礼貌地回握三秒, 绽放出一个属于大家闺秀的微笑, 柔声问道:“既然是经济学高材生……那骆先生应该也是在纽约华盛顿附近吧?”   “是的, 在NYU。”   “好巧呀, ”舒迦凤眼微怔,一副惊喜的模样,“我在哥大。”   骆知书笑意深了几分:“是啊,好巧。以后可以和舒小姐一起聊聊留学的日子。”   她露出好奇而单纯的表情, 真诚地望进骆知书的双眼:“好呀, 我正想听听你们学霸是怎么生活的呢。”   舒鸿文忽然合掌大笑, 和赵婉玉对视一眼, 调侃道:“还等什么‘以后’?在这儿陪我们几个中老年人也没意思,你们两个小年轻干脆出去转一转聊一聊,待会儿记着回来吃午饭就好。”   “爸,迦迦对这边也不熟——”   “没关系的, ”舒迦打断舒建新的劝阻, 俏皮地眨着眼,“我在这里坐着也无聊, 不如就让我出去走一走吧。”   骆知书闻言,也站出来保证道:“伯父您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舒小姐的安全的。”   “行了行了,我作主,小年轻出去吧。”舒鸿文向大门摆了摆手,“建新,我们继续下棋。”   说罢,舒迦带着骆知书走了出去。   大宅前的花径里,舒迦双手交叠在前,一副文静小姐的姿态:“骆先生——”   骆知书忽然停下脚步,站在舒迦面前,微微垂首:“其实刚才我就想说了,不必叫我先生,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名字就好,或者……叫哥哥也行。”   哥哥?   舒迦第一次对这个称呼感到恶心。   “你是京大本科读完就出国了吗?”舒迦并没有继续称呼的话题,笑着问道。   “是的,读完硕士没有考虑读博就去工作了,在美国待了六年了。”   舒迦露出忧伤的表情:“六年?那一定很想家吧?叔叔阿姨没有跟你一起去吗?”   “他们不会外语,去了反而不自在,就一直留在宁城——啊对,我是宁城人。”   “宁城啊……”她若有所思地拉长了尾音,“真是个好地方。听你说一回国就到海市来了,那你还没有回家吗?我每年春节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感受家乡的菜肴。”   骆知书被她有些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他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答道:“我回国决定在海市发展,所以也把他们接过来了。”   舒迦忽然蹙眉,右眼皮微微跳动:“叔叔阿姨也在海市?”   “他们明天到。”骆知书下意识反问,“你对我父母很感兴趣?”   舒迦自知刚才反应过激,连忙展露人畜无害的笑容,蒙混过关道:“我只是挺好奇是怎样的父母才能教出你这样的精英。”   骆知书失笑,倒真的像是在听笑话一样:“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选择的路都是他们为你铺好的吗?”   没关系?   舒迦的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答案。   “没事,既然我父母来了海市,那么迟早也会让你见见的。”骆知书话里有话,似无意,却更像是刻意试探。   舒迦微微歪头,声线天真:“嗯?为什么?”   或许是没有料到舒家的千金这样纯然,骆知书摇摇头,岔开话题:“对了,听说你是学设计的?我在艺术方面也有所涉猎。”   “你真厉害!”   骆知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市中心有个展,难得春节也在开,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   这时,舒迦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饶曼斟酌着发来的一大段文字。   “迦迦,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对那个骆知书有好感。虽然条件确实不错,但我听说他出身寒门。你也知道老爷子最是在乎门当户对,却给你介绍了骆知书……迦迦,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舒迦一眼扫过,长按删除。   她双手背后,笑得像大年初一里最灿烂的烟火:“嗯,好呀。”   *****   大年初一,小林网吧里。   老板娘正扶着老林擦拭身体,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一袭黑色羽绒服的骆知简揉着额角走了进来,脱力地靠在前台,朝二人打招呼。   “哟,小骆回来啦?”老板娘贼兮兮地往他身上望去,企图找出点蛛丝马迹,“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对人小姑娘?”   骆知简一愣,这才想起追究前一晚的事情:“我说我怎么跑到舒迦家里去了,原来是你啊!”   “什么我啊?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打电话过来的,我总不能不理睬吧?就说了你喝醉了,让她来把你带走。”   “……那不还是你。”   “人小姑娘是你助理啊,助理帮帮自己雇主怎么了?”   “……她是助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助理,我没资格大过年使唤她。”骆知简无奈地扶额,“她是Lux的战队助理啊。”   老板娘惊愕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嘟囔着:“不可能啊,小姑娘来的时候穿个拖鞋跑得气喘吁吁的,把你当什么宝似的,把你带到公寓之后也是一个人搬上楼,还特坚定地跟我说‘这样就不行了,以后我怎么办’,搞得我都以为是你女朋友了。”说着,老板娘扳着他的身子左看右看,“看起来小姑娘把你照顾得很好嘛,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宿醉过的人。”   骆知简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小骆?”老板娘推了推失神的骆知简,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好也机灵,最重要的是把你放在心里,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酸痛的颈间还隐约余留着那张床上的清香,额角还有温热毛巾的触感,蜂蜜水润着他颤栗的神经,一点又一点暖意蔓延上来。   温暖得就好像是梦一样。   ——“我根本没有辜负她的资格啊。”   哪怕从风浪中走来,舒迦也是天之骄子。   而他,自始至终有的只有一条空空如也的躯壳。   他的命是被捡起来的,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是被施舍的,当他有一天离开这里,又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他没有家,没有后背,没有能够埋进藏宝地图的回忆。   他啊,是海上的孤舟,没有港湾可以容纳他,也没有风标指着归途。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被人爱,又有什么资格去爱人?   “小骆,”老板娘封上老林呓语的嘴,轻声说着,“感情是一种很锋利的东西,你举起来的盾牌根本无法和它抗衡。如果你不尝试放下盾牌,只可能两败俱伤。你自己受伤没关系,你真的忍心这样对小姑娘吗?”   老板娘的话,仿佛一个母亲摸着孩子,听他讲那些年少的烦恼。   骆知简犹豫不决地取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你在哪里?”   小心翼翼地双手捏着手机,他几乎已经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却没料到对方在十秒内就发来了回复:“在看展,怎么了?”   十几秒后,又是一条消息:“对了,你记得洗个热水澡,昨天我不方便帮你。还有,多喝果汁或者蜂蜜水。”   舒迦的关切那么自然又那么理所当然,骆知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懦弱无能的娘炮。   只是一瞬的思考,骆知简二话不说搜索起了海市的艺术展。所幸春节期间海市只有一场市中心的展还在开放,他向老板娘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的心底有一个欣慰的声音:骆知简,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市中心的艺术回廊外,骆知简推开车门,像昨天的舒迦一样奔跑在寒风中,拼尽全力去抓住那些即将错过的东西。   刚刚跑到入口处,一阵熟悉的笑声从出口处传来——是舒迦,她穿一身长裙,像油画里走出来的最浓郁的那抹笔触,攫着他的视线,挪不开眼。   在骆知简的记忆里,他见过她玩世不恭的笑容,见过她无可奈何的笑容,见过她喜上眉梢的笑容,却独独没有见过这样云娇雨怯的笑容。   目光顺势挪到她的身侧,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正伸出手,捻着她调皮的鬓发,口中是他听不懂的术语。   隐约的眉眼似曾相识,可骆知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他只知道,舒迦是为他而展颜。 第二十五章   还没有到初七, 骆知简不便继续打扰老林两口子,先一步回到了基地。   甫一回到基地,训练室里三个脑袋就冒了出来。   阿越看见他拎着包的样子, 震惊道:“你今年这么早回来?”   骆知简没心情插科打诨,扬起下巴指着另外两人说:“他们不也挺早。”   “家里没有赞助商爸爸的电脑, 打个排位太痛苦了。再说我们家就在这边啊,想回去随时可以。”萌王蹦蹦跳跳地扑上骆知简的行李, 想从中寻觅一点特产粮食, 却被骆知简躲开, “呜呜呜骆爷以前都会给我投食的, 呜呜呜骆爷你不爱我了!”   蛋蛋见势,连忙把聒噪的萌王拉开,小声提醒:“看氛围啊傻孩子!”   骆知简摆摆手,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百无聊赖地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骆知简机械地开机登录, 一路面无表情。   感受到自家ADC的不对劲, 萌王趴在键盘上小心谨慎地发问:“骆爷, 你怎么了?有什么烦恼你说出来啊,说出来就会好得多。”   看着国服好友列表里那个唯一的单独分组,骆知简紧握鼠标的手松开又落下,喃喃低语:“……你们说, 酸菜鱼是不是有毒啊?”   ……   三人一脸懵逼。   “好了好了, ”蛋蛋在游戏中发出了组队邀请,“骆爷来双排吧, 今天上大师。”   骆知简接受了邀请,在预选位时默默地选择了……辅助。   蛋蛋:“……有毒的是你吧?”   “我就是想试试。”   抱着必输无疑的决心,蛋蛋在进入游戏的第一时间就禁言了所有人——他可不想亲眼目睹世界第一ADC被狂喷现场。   眼花缭乱的英雄界面上,骆知简的光标斟酌着落到了努努毛茸茸的头像上。   蛋蛋:“你玩个主流辅助混一混吧求求你!”   骆知简点了点头,锁定了努努。   线上保护、游走支援、资源掌控……几年前的舒迦不过十四五岁,那个小脑瓜里究竟是如何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为了和一个废物比肩,值得吗?   “骆爷你丢个球能不能丢准一点啊!”   “大哥我求求你别总吞我炮车啊!”   “骆知简你不要瞎几把游走了!!!”   一局结束,蛋蛋只剩下半条命了。   “说好的上分变成了灵车……”蛋蛋哭着向阿越求助,“越总,求求你,我们骆爷心情不好,你给唱首歌安抚安抚。”   骆知简闻言,瘫在椅子上,像一条上岸的金鱼:“听阿越唱歌还不如听我用尖叫鸡唱。”   阿越先是气结,随即却叹了口气:“还好,还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骆知简一本正经,“你是真的唱歌很难听。”   “……骆知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骆知简掏了掏耳朵,戴上耳机,默默地将阿越的叽叽喳喳隔绝在大嘴憧憬的声音之外。   ——“我也希望变成蝴蝶的那一天,不再灰色,不再痛苦,不会再让我丑陋的外表吓到美丽的你。”   他知道,舒迦属于另一个光芒万丈的世界,而他是边缘徘徊的冻死骨。   除夕夜过后的清晨,舒迦根本没有吓着他,一切只是因为他的懦弱。如果他当时坚决地说出口,他不会沉默不语,舒迦也不会转身离开。   他和舒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队员和助理。无论舒迦做什么、说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本就与他无关。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涉及到舒迦,他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当他看见舒迦和别人并肩而笑的那一幕时也是难过的,但心里总有个掷地有声的声音告诉他——舒迦不是那种人。   尽管舒迦笑得那样娇羞,但他也从弯弯的凤眼中读出了敷衍与抗拒。   他不曾怀疑过。   当初舒迦被水友群起而攻之的时候他能够不问缘由地挺身而出,如今又为什么要怀疑呢?   *****   与此同时,舒家老宅。   “来来来,快进来。”赵婉玉挽着孙芳,面上满是喜悦,“哎呀你瞧我,要是早知道你们二位今天才到海市,我就晚些再邀请你们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孙芳抓着她的双手,忙不迭地鞠躬:“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当年那么照顾我们家知书,我们磕头都来不及。”   赵婉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揉着手背点点红印,保持微笑道:“别客气,那都是因为知书自己能干。”   ……此时此刻,站在一旁颔首微笑的舒迦感觉有点反胃。   饶曼一大早就把她赶起来化妆打扮,说老爷子指名道姓要见舒迦,吓得她拖鞋都没穿就跑来敲舒迦的房门。舒迦原本以为爷爷奶奶只是想“拷问”她,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把骆知书一家子请来了。   看着孙芳不成体统的行为,舒迦的笑意深了几分。   她端庄大方地站在一旁,礼貌地倾身。舒迦被自家老妈子强行塞进了一条修身裙里,婀娜的身线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七分优雅三分诱惑,只消亭亭玉立地站着,就已经攫住了孙芳和骆齐丰的视线。   “啊,这就是舒家的千金吧?”孙芳立马放开赵婉玉的手,转而牵起舒迦,另一手随性地摸上她的臂膀,“真好真好,长得可真好,配得上我们知书。”   “妈!”迟来一步的骆知书看见这一幕,面色一沉,连忙拉开了二人距离,歉声说道,“迦迦,不好意思,我妈让你见笑了。”   “迦迦”?   舒迦生咽下一股厌恶,抿嘴摇头道:“没关系,我能理解。”   半晌过后,舒鸿文才从楼梯上慢悠悠地走下来,朝骆父骆母二人问好,指着茶桌说道:“午膳还在准备,先喝喝茶聊聊天吧。”   骆齐丰和孙芳二人在茶桌前坐下,任赵婉玉优雅地斟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舒迦在余光中瞥见了骆知书难看的脸色,暗自发笑:她虽然不懂舒家二位老人邀请骆父骆母来老宅意欲何为,但能够肯定的是,一定不是骆知书的提议。   ——骆知书这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容忍自己身上留下任何可能成为污点的痕迹,哪怕这个“痕迹”是他的亲生父母。   “骆先生,”舒鸿文干咳一声,“让你们春节大老远跑来,实在是抱歉。主要是我们两个老人家太喜欢知书了,也想和他的父母见一见。”   骆齐丰放下茶杯,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们本来也打算在海市长住,以后你们二老要是闲着无聊,我们还能来陪着说说话。”   赵婉玉抿了一口清茶,缓缓说道:“这倒是不必了,总让你们跑过来也不好。二位以后留在海市,是为了陪知书吗?”   “是啊。”骆齐丰和孙芳望着身边举止得体的儿子,语气里满是骄傲,“先前出国没能跟着一起,这下他回来了可不能再离远了。我们就这一个儿子,这么优秀的儿子当然得放眼皮子底下护着。”   咯噔。   就这一个儿子?他们就这样把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一语带过,像是听笑话一样?   骆齐丰这句话就像一枚沉重的铁球,一次次地摧毁她的心墙。   舒迦的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笑着说道:“我也是独生子女,高中出国的时候爸爸妈妈拉着我哭了好久,那时我就在想,要是有一个弟弟妹妹也挺好的,至少能够陪伴在他们身边。”   骆知书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却碍于场合没有动作,只是当她是个小孩似的摇摇头:“如果是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要个弟弟妹妹。资源总是有限的,我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会尽可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escape competition effect。”   那一刻,舒迦忽然手脚冰凉。   旁观者仅仅是听着就不寒而栗,那么骆知简当年在冰天雪地里蹒跚的时候,到底是多么刺骨的疼痛?   当知道那对遗弃了骆知简的父母将要留在海市时,她有一瞬间希望他们可以有机会看一看那个发光的少年,甚至希望他们被少年的光芒所折服,弥补他曾经失去的一切。   她想让他们知道,当年的抉择究竟是多么愚昧。   你们可知那个没出息一无是处的少年,现在已经是最普遍的管理系统的开发者?   你们可知那个在心底一文不值的少年,现在已经是身价千万的稀世珍宝?   你们可知那个被遗弃在冬夜里的少年,现在已经是国旗加身的世界冠军?   可是现在她放弃了。   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哥哥,不配污了骆知简的眼睛。   ——你们当作垃圾抛弃的那个人,从此以后就由她舒迦护着,一生一世。 第二十六章   海市的冬天难得放晴, 舒迦挑了一条雾霾蓝的裙子,对着镜子细细描绘饱满的唇形。   不过十分钟,李姨的声音就从楼下传了上来:“小姐, 骆先生到了。”   啪嗒一声阖上口红,舒迦挤出一个纯良的笑容, 装作急切地跑下楼。   舒建新正和骆知书客套,见舒迦下来, 饶曼连忙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警告:“舒小姐,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那天的话放在心上?”   “当然有啊, 每天晚上我朗诵好几遍呢。”   “噗。”被宝贝女儿逗笑的饶曼轻轻掐着她的痒痒肉, “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你得把握好分寸,知不知道?”   舒迦握着饶曼的双手,沉吟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如果真的遇见了, 我倾家荡产也会把他带回来的’?”   “记得。”   “所以你大可放心。”舒迦讳莫如深地眨眨眼, “他只不过是一笔过路费。”   说罢, 她撂下脑回路跟不上年轻人的饶曼, 坐上了骆知书的车。   骆知书选择的晚餐地点十分精致,是一家坐落在花园洋房里的私家菜。   舒迦像个大半年没吃过饱饭的孩子一样点着餐,引来她的“约会对象”阵阵发笑。   “你真是一点不像个千金大小姐。”   “啊,你这是在损我吗?”舒迦佯装不满地撅着嘴, 做作得她自己都无法忍受。   “我怎么敢损我们的小公主呢?”骆知书温柔地说着。   舒迦抚慰了一下自己不安的胃, 双手托腮,天真地发问:“诶, 骆知书,你是不是要在我家的海市公司工作呀?”   “是啊,怎么了?”   “哦……”舒迦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着,“我那天听我爸爸说准备把重心转移到京市分公司,还以为他那么器重你,也会把你安排到那里去呢。”   骆知书摇晃红酒杯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凝滞,求证似的强调:“京市?”   “是呀京市。不过你在海市也好,有叔叔阿姨陪着你,也会开心一点。”   “嗯,你说得对。”骆知书的脸色有一些难看,“迦迦,你爸爸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舒迦慌忙地摇头摆手:“怎么可能!我爸爸可欣赏你了,我看得出来!”   “你个小丫头能看出什么来?”骆知书无奈地叹气,“说实话,我觉得伯父对我……有点意见,可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   舒迦眨眨眼:“我觉得你很棒呀,可能是因为我爸爸和你接触太少吧。”   “那么迦迦,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希望你告诉伯父,我骆知书既然进了舒曼,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论舒曼去哪里打天下,只要伯父需要帮忙,我一定第一个披甲上阵。   “嗯,好。”舒迦的笑容里盛着一碗蜜,“我一定会告诉爸爸的。”   目的已经达到,舒迦也就心安理得地吃下了这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餐临近结束时,骆知书的手机忽然一阵猛烈的震动,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眉头沾了些许不悦。   舒迦擦拭着嘴边的酱料,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骆知书犹豫片刻,询问道,“迦迦,我爸妈刚逛完商场,你能陪我一道去接他们吗?”   舒迦微愣,却依然笑着点点头。   UN广场的路边,骆齐丰和孙芳双手被大包小包占领,一股脑塞进后备箱和后座之后,气喘吁吁地钻进车里:“累死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这还大过年呢商场里人山人海。东西也死贵,还好有知书你啊——诶,舒迦你也在啊?”   副驾驶座上的舒迦微微回头,礼貌地点头微笑:“叔叔阿姨,晚上好。”   “好好好!”孙芳挤在一堆购物袋中央,双手扒着前座,“舒迦,你一会儿有事没?没事来我们家喝点茶呗?”   “阿姨您太客气了,天色太晚我就不上门叨扰了。”   “不扰不扰!晚点让知书再把你送回去!”   舒迦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丝为难:“可是……我爸爸和爷爷晚上还找我有事呢。”   孙芳闻言,失落地靠了回去:“这样啊……”   发动引擎,骆知书像是沉着一股气一般对孙芳说道:“妈,别做多余的事。”   稍稍摇下一段玻璃,舒迦从后视镜中看见孙芳无辜地撇了撇嘴。   静谧的夜色中依然萦绕着烟花留下的味道,一路上三三两两的小情侣你侬我侬,在灯笼的映照下人面桃花。   宁静安好的景象,和舒迦想象中的明天一模一样。   突然,身后的孙芳像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猛力拍打骆齐丰的大腿,引来几声低吼。她连忙捂住丈夫的嘴,指着窗外无声地呐喊。   舒迦下意识地回头,可眼前的街景呼啸而过,只能来得及看见一点残影。   ……等一下,这条街,似乎是长沛路?   *****   大年初八,司春女神的温柔初现端倪,冬日的裙袂已经难以捕捉。   而Lux基地里,一片鬼哭狼嚎。   “为什么一开工就要把训练赛排这么满啊!”千里迢迢回到基地的妖皇顶着一头崭新的亚麻绿毛哀嚎着,“我过年胖了十三斤,还打算这几天去健身房练回来啊!”   舒迦捧着小本子写写画画,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充耳不闻:“别叫了,这是你们经理越总和教练虎哥达成的共识。”   “我们年前六连胜!六连!试问LPL还有哪个队伍能六连!”   “那也不是你们拒绝训练赛的理由。”舒迦一步步后撤到门口,以便安全逃离修罗场,“你们敢肯定接下来两轮比赛也全胜?”   就在这时,她五厘米高的小粗跟踩上了一片柔软的触感。   “嘶——”骆知简被貂毛围裹的大脚趾一点点地晕染成紫红色,几乎疼到昏厥,“太狠了!舒迦你太狠了!你这算蓄意报复吗?”   舒迦也顾不上尴尬,忙把骆知简搀扶到客厅沙发上,手忙脚乱地找着冰袋和活血化瘀的药膏。然而,基地厨房和医疗箱大半个月无人问津,必备的药品都已经空空如也。   “你等我一下!”舒迦大衣也忘了穿,抓起钱包就往外跑,“我马上把药买回来,这之前你别乱动,知不知道?”   说罢,风一般地窜了出去。   所幸小区里的药店已经恢复营业,她随意将所有合适的药膏码进怀里,又捡了一大包冰袋,丢下几张百元大钞就往回跑。   距离基地别墅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一阵尖锐的争吵刺透她的耳膜。   “不孝子!我们是你亲爸亲妈!有你这么对亲爸亲妈的吗?”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你也别丢脸了,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不叫我们就算了,连起个身都不愿意?哟,架子可真大。”   好熟悉的声音。   就像沉船的石锚砸进了荒凉大海,激起一波又一波浪花。   手臂一点点收紧,怀中的冰袋被怒火的温度灼烧到融化,舒迦徐徐挪动脚步,迟迟不愿亲眼目睹这样诛心的画面。   ——人群之中,骆齐丰和孙芳穿着崭新而昂贵的新衣,颐指气使。   而他们言语中那个“不孝子”,正半倚着沙发,想要起身,却又疼痛难忍。拼尽全力支撑起半个身子的右手还在坚持,却因为那几句锥心刺骨的话而停在原地,忘记松懈,因而渐渐抽搐。   他看向亲生父母的目光中,有难以置信,有寸进尺退,也有悼心失图。那双明亮的眼眸孤零零地睁着,暌隔许久的回忆在空洞里流转。   骆齐丰安抚着妻子激动的情绪,假正经地朝看似管理者的阿越解释:“我们是知简的亲生父母,他离家出走好多年了,我们一直在找他。最近来海市才知道原来他在你们这里工作,所以特地来看看他。”   “是吗?”阿越和骆知简同吃同住近七年,尽管不了解他,却也不相信眼前二人的疯言疯语,“可是想找骆爷挺简单的啊,网上随便一搜他的名字就有上亿条结果啊。”   噗。一旁静观其变的吃瓜队友们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骆齐丰涨红了脸,只能继续圆下去:“我们夫妻二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网络,要不是昨天在一家网吧门口看到海报,真不知道他就在这里。”   “哦……”阿越的目光指向二人不善的脸庞,“为人父母,看到儿子平安就好了,您二位走好。”   一旁的萌王已经躲进训练室里狂笑了。   孙芳感受到这里对他们的排斥与恶意,一把推开骆齐丰,指着骆知简破口大骂:“说什么多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子赶紧给我滚出来!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从厂里跑掉我们损失了多少东西?!你那些工钱那个姓常的都捏在手上,你跑了他还反过来讹我们一笔!我们为了送你哥去京大费了多大力你知不知道?!还说什么你比你哥聪明,你比你哥聪明你怎么不去考个京大?就一个破打游戏的,有什么出息!”   最初,舒迦希望骆知简的父母看见他发光的一面,弥补那些姗姗来迟的温暖。   后来,舒迦希望骆知简和他们形同陌路,只要送这一家人离开海市,就再无后顾之忧。   可现在,舒迦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世界上竟有这样吃不下敬酒的人。   叩叩——她敲了敲敞开的大门,优雅地越过二人惊愕的眼神,蹲在骆知简的身旁取出一盒药膏。   默默无言地敷好药膏,又用冰袋捂好,舒迦仿佛才意识到屋内不同寻常的氛围一般,看向骆齐丰和孙芳二人。   “呀,”舒迦徐徐勾起嘴角,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叔叔阿姨,真巧呀。” 第二十七章   “舒……舒小姐?”骆齐丰拦着妻子的手僵在原地, 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本应在舒家宅子里娇生惯养的舒迦,“你怎么在这里?”   舒迦把药膏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医疗箱里,不动声色地将骆知简从他们的视线中隔开, 微笑着说:“我在工作。”   工作?孙芳将先前的一幕幕串联在一起,结结巴巴地问道:“舒迦……你认识骆知简?”   “当然认识, 他一日三餐吃穿住行都是我负责。”嗯,从助理的角度来说, 的确如此。   孙芳迎上那双升腾着戾气的凤眼, 焦急地跺着脚:“舒迦, 你可是千金大小姐, 怎么能在这种男人窝里工作?”回想起她对骆知简那种淋漓尽致的保护欲,孙芳狠抓住她的手腕,语无伦次,“你不能是被他给迷住了吧?舒迦, 你别忘了知书, 知书才最好!”   “骆知书?”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少年忽然喃喃着, “骆知书也来了?”   “什么骆知书, 那是你哥!你哥从京大毕业,现在留学回来进大公司——”   “那没什么了不起的。”舒迦不愿让这些锋利的语言割伤骆知简花了八年才愈合的心房,也无暇保持自己纯良小白花的形象,甩开孙芳的手, 出声打断, “京大毕业如何,海归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给我打工?”   ……   刚才替自家ADC出过头的阿越忽然觉得自己段位真低。   许是舒迦云泥之别的态度震慑住了二人, 孙芳还想狡辩些什么,却被骆齐丰抢先:“抱歉啊舒小姐,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和知简是认识的。我们也不想闹事,只是他离家出走太久,好不容易得知下落太激动了。”   舒迦反问:“所以呢?”   骆齐丰被呛住,支支吾吾:“也没什么,就想和他聊聊。”   “不好意思,骆知简忙着训练,有什么事情跟我和阿越说吧。”   闻言,阿越狗仗人势地挺了挺胸。   孙芳满腔羞愤与怨气却无法朝舒迦发泄,只能越过她瘦弱的肩头指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个不孝子!别躲在后面!打个游戏就拽起来了?你哥那么厉害也没拽过!”   十四岁以后的舒迦很少情绪失控。   身处金字塔的顶端,无论什么情绪都会被放大十万倍,所以她选择做一个不出格的纨绔,会笑会闹,却不会愤怒。   可她这时却控制不住颤栗的右手,攥紧孙芳那根引燃怒火的食指,一点点压下去,清冷的声线中按捺着隐忍的颗粒:“你现在骂着的,是世界冠军。”   “……世、世界冠军?”   “是啊。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舒迦冷笑一声,“在你们放弃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了。他现在人生里,没有你孙芳,没有你骆齐丰,更没有你们‘唯一的宝贝儿子’骆知书。”   被挡在身后的骆知简看不见,那个一向无所畏惧的小姑娘像一只小狮子一样,红着眼眶咬着下唇,竖起柔软的鬃毛,屹然不动。   ——“他站得再高,也是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他忽然忆起了几日前的艺术回廊——怪不得,他会觉得那个男人如此熟悉。他看着眼前高挑纤细的背影,仿佛读懂了什么。   原来,舒迦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骆知简撑起身子,将舒迦牵到自己身边,低垂着眼睑,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如果只是想羞辱我,那你们已经做到了。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回去吧,以后也请不要打扰我和我的朋友们。”   说罢,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求你们了。”   “骆知简!”舒迦连忙扶着他的手肘将他拉起来,“你不能对他们低头,你根本就——”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双几近绝望的眼睛里,含着两颗鲛珠,一如八年前的冬夜,迟迟不敢落下。   舒迦的心啊,真的好疼。   她扶着骆知简再度坐下,轻声警告:“有什么事让骆知书来跟我说,我希望你们再也不要踏足这里。”   “舒迦!这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   舒迦蓦地侧目,一双眼神如同淬了血的利刃,剜着骆孙二人的皮肉:“如果你们还想要骆知书的前途的话,现在、立刻、马上、滚。”   半晌过后,客厅里只剩下了骆知简与舒迦。   绵长的呼吸声中,骆知简虚弱地开口:“是老板娘跟你说的吗?”   舒迦点头。   “其实我不恨他们。”骆知简自嘲地笑了笑,“人之所以会失望,不过是因为心存希望。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只把他们当作给予我生命的人,那就没什么可爱也没什么可恨的。”   他曾经费尽心思变得乖巧聪明,可时光残忍地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他也曾经羡慕过尼克胡哲,羡慕过比尔盖茨,羡慕过每一个历经坎坷却走向辉煌结局的人,可当他发现他和这些人唯一的共通点只有“坎坷”的时候,也就释然了。   小时候,他想过读麻省,想过做科学家,想过成为大富翁。   后来他在一场场黑夜里清醒,不再奢求,只是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一如他的名字。   “我也想过报复,可是转念一想,万一真的是我把厄运带给他们的怎么办?”他笑着揉了揉酸涩的臂膀,摇头道,“我想,形同陌路是最好的选择。”   “骆知简……”   说着,抬眼严肃地望进舒迦的眸子里:“所以,你也不要做任何不值得的事情,知道吗?”   舒迦纤长的指甲陷进掌心,留下一道道回忆一样深刻的红印。   她多希望此时此刻的自己能够有资格将他拥进怀里,温柔而埋怨地告诉他——为他,再不值得的事也变得值得。   *****   而那头,骆齐丰和孙芳慌里慌张地冲回家里,惊得骆知书匆忙关闭视频会议,怒斥道:“毛手毛脚干什么?!我在开会!”   “知书你听我讲!”孙芳伏在骆知书的膝上,惊慌得口齿不清,“舒迦!舒迦和他认识!”   骆知书挣开她满是汗水的手心,不悦道:“说清楚,和谁?”   “骆……骆知简!”   骆知简?   那个从小就事事都想和他一模一样的骆知简?   “知书,舒迦和骆知简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你要小心,说不定就是骆知简联手舒迦来整你的!”   沉吟片刻,骆知书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骆知简”。   国内唯一一位电竞大满贯选手,世界第一ADC,两届S赛世界冠军。   删除搜索栏,继续输入“舒迦”。   舒曼集团千金大小姐,国内最年轻的Reddot金奖得主,帕森斯今年唯一破格录取生。   最后,在“舒迦”后面打一个空格键,接上“骆知简”三个字。   一切都清晰起来了。   原来舒迦从一开始就在把他当傻子。   对骆家三人而言,骆知简不过是一个落荒而逃的逃兵,生死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去时刻关注他的一行一言一举一动?   ——更不可能将他和舒迦联系起来。   他甚至以为,那个记忆中的小男孩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从小就讨人喜欢,却总有一个老人对他冷眼相待,偏偏护着那个小男孩。   他原本在小学风生水起,却因为那个小男孩的入学,变得不再受老师喜爱。   就连他引以为傲的成绩,竟然都被那个小男孩轻而易举打败。   他已经这么努力地活成了一尊丰碑,为什么骆知简还是阴魂不散?!   骆知书不甘地一拳锤下,书桌上的咖啡四溅,染上他雪白衬衫的心口。   ——是他疏忽了。   第二天,舒迦接到了骆知书的电话。   她知道骆知书一定会来找她,却没想到这么快。不必再塑造单纯大小姐的形象,舒迦套上她宝蓝色的大衣,蹬着气势十足的尖头高跟赴了骆知书的约。   依然是之前那一家私房餐厅,依然是窗边最一览无余的街景,舒迦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手中的羊皮包立在膝上,一副不打算久坐的模样。   骆知书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抿着手中的咖啡,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和骆知简认识?”   “嗯。”   “睡过?”   “不劳您费心。”   骆知书大笑一声,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舒迦,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   舒迦眨着无辜的双眼:“是么?我也一直以为你很聪明。”   “舒迦,”骆知书十指交叠放在下颌,声音中似蛊惑似威胁,“你也不过是个小三的女儿,人脉不如我,阅历不如我,除了姓舒,你没有任何可以和我抗衡的力量。”   “是吗?”舒迦复制着他的姿势,同样微笑着说,“可就算如此,你不还是要来跪舔我吗?”   插入书签 第二十八章   晚间八点, 舒家客厅。   “爸爸,”舒迦挤在恩爱的夫妻之间,甜甜地喊着, “我明天想跟你去公司逛逛。”   舒建新左手摸着女儿的马尾,右手给妻子喂草莓, 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一有事相求就叫我‘爸爸’,说吧, 你怎么突然对公司感起兴趣来了?”   “我好不容易有一天休假, 这不是想近距离和你呼吸同样的空气嘛。”   饶曼嫌弃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警告道:“你可别捣乱啊, 公司可不像家里能让你胡来。”   舒迦笑嘻嘻地蹦下沙发,浮夸地福了福身:“嗻。”   *****   第二天,舒迦从衣帽间最里层翻出了一件从未穿过的黑白职业裙装,戴上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低调地乘坐出租车来到舒曼集团总部。   虽说富二代圈子里流传着舒迦诸多子虚乌有的黑历史, 但她毕竟是舒家唯一承认的千金, 更是当家人最宝贝的掌上明珠, 无论是集团员工还是亲戚长辈,对她都存有一分敬畏之心。   早上十点半,早已过了九点的打卡时间,前台见一个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下意识拦下她:“这位女士, 请您出示您的员工证件。”   舒迦微愣,大大方方地摘下眼镜, 笑着说:“姐姐不认识我了吗?”   “……啊!”前台回忆了半晌,终于想起了这位鲜少在公司露面的大小姐,“舒小姐,您是来找舒总的吗?”   “嗯,我爸爸让我来找……”舒迦忽然蹙眉,一副困扰的模样,“糟糕,我忘了他是干什么的了。姐姐,你能帮我查一查吗?”   见她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前台险些红了脸,连忙打开员工记录簿问道:“可以可以!你知道他名字或者什么信息吗?”   “我只记得他好像叫……骆知书?”   前台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果然是来找他的啊……”告知了骆知书的职称与办公室,她压低了声音,“舒小姐,我八卦一下行吗?那个骆知书真的是传说中的驸马爷吗?”   舒迦不悦地提高了分贝:“驸马爷?”   “是啊是啊,大家都这么说,说他是‘空降家族企业的驸马爷’。”   “这样啊……”舒迦低垂眼睑沉思片刻,笑了出来,“他是不是驸马爷我不知道,但驸马爷的确很有可能姓骆。”   前台一脸茫然。   舒迦重新戴上眼镜,朝前台甜美地挥手:“谢谢姐姐,工作愉快。”   乘坐员工电梯上了九楼总裁办公室,舒迦漫不经心地和舒建新打闹了一阵,眼神就开始不住地往手机上飘。   “迦迦,你在盘算些什么?”舒建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拍拍她瘦弱的肩膀,“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   “舒先生,您为什么和令夫人一样对我不放心呢?”   舒建新听着她终于恢复正常的语言能力,大笑着摆手:“我可没有不放心,我就是太放心你了。”   舒迦吐了吐舌头,忽然翻身捏起了舒建新的肩窝,试探着问道:“舒先生,我问您啊,你们上流社会商业人士最怕失去什么?”   话题陡然趋向正常,舒建新反应了三秒,仔细思考着:“嗯……对我而言,应该是家庭,毕竟钱已经花够了。不过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应该是前途吧,或者说地位。”   舒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嗡——手机忽然一阵不停息的震动,舒迦瞟了一眼锁屏界面的消息,抓起手包就往外跑,不忘匆忙中送给舒建新一个goodbye kiss。   从楼梯间向下飞奔两层,舒迦推开财务部的大门,朝部门秘书娇羞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爸爸让我来找骆知书,请问他在哪个办公室?”   秘书从她眸中的闪烁读出了八卦的味道,指着其中一扇门坏笑道:“就是那间。不过他刚刚有事出去了,你可以先去里面等一等,需要咖啡还是茶呢?”   “不用不用!”舒迦佯装羞赧地摇着头,咬唇道,“我就等他回来跟他说句话就走,不用茶水了,谢谢姐姐。”   说罢,手足无措地躲进了骆知书的办公室。   骆知书的办公室将百叶窗遮得严严实实,但舒迦却能听见屋外传来的阵阵碎语,无非是“驸马爷”三字。她无暇顾及这些虚无缥缈的名头,摘掉眼镜,跪在办公桌前目的明确地翻找起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所有抽屉和柜子都已经被她翻了个遍,而舒曼的普通办公室又向来没有自备保险柜的传统,竹篮打水的舒迦无力地坐在地上,额角抵着柜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自带滚轮的小柜子忽然悄悄向后撤了几厘米——一个低调的牛皮纸文件袋露了出来。   舒迦喜出望外地伸出手,却被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迦迦。”   ……   她毫无畏惧地抬头,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迦迦,你来之前要跟我说一声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干坐着等我呢?”骆知书站在敞开的门前,刻意放大了音量,随即轻轻带上锁,“不过,我们迦迦好像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舒迦自知此刻的处境并不适合继续她的算盘,也就索性起身拍了拍裙摆的灰尘,悠闲地窝进老板椅里翘着二郎腿,笑着问道:“你好呀知书,你怎么这个表情,不欢迎我吗?”   骆知书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凶狠:“怎么可能不欢迎?我甚至希望你时时刻刻留在我身旁。”   “是吗?那可真难啊。”舒迦用尖头高跟鞋踩着牛皮纸,轻轻扯出来一角,好奇地问道,“知书,这个是什么呀?”   “我说是病例,你信么?”   舒迦笑眯眯地望着他:“信,当然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许是被她这般诡谲的态度激怒,骆知书将手中沉重的快递盒砸到她面前的桌上,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快递是你送的吧?货到付款让我付一千元现金,拉着我确认了十分钟身份,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连快递员都能收买。要不是我发现不对劲,你现在早就拿着你想要的东西逃之夭夭了。”   “那又怎么样呢?你这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嘛。”   哗啦——骆知书突然发疯似的将桌上的东西扫走,撑着老板椅的扶手,以一种极度危险的姿势压迫着她,舒迦甚至能感受到他愤怒的颤抖。   “舒迦。”他看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却忍不住想要毁灭,“我奉劝你不要在我这里找破绽。这是第一次,也是你唯一一次机会,很可惜,你没有把握住。”   “哦?”   骆知书撩着她鬓角滑落的一缕卷发,似蛊惑似威胁:“我说过,你没有任何力量足以跟我抗衡。”   的确。   骆知书这一生过得十分谨慎,就连周行之雇来的人都查不出任何他的破绽。   唯一一个破绽,是昨天清晨爬了半个小时登上海市最高塔的楼兮风无意间拍到的街景——千万像素的照片里,骆知书和一个可疑男人交换了一份牛皮纸文件。   舒迦原本想死马当作活马医,从这个破绽入手,却没有料到骆知书竟然能察觉到。   “舒迦,我一直很想问你,骆知简有多好,值得你这么屈尊?”   “骆知书。”舒迦用一只食指轻轻推开他的胸膛,目光暴戾似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都不会从你口中听见‘骆知简’这个名字,这会让我觉得他被玷污了。”   骆知书微愣,随即捧腹大笑。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湿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舒迦,你可是一个千金大小姐,至于为骆知简这么一个连高中都没上过的网瘾少年气成这样——”   舒迦忽然伸出手,扼住了他的下颚。   她虽然说话刻薄绝情,但总归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形象,骆知书从来没有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凶狠力度。   “我说过,别叫他的名字。”   舒迦的两指深深地陷进皮肉,骆知书的脸颊如同正在经历没有麻醉直接切割的手术一般,他痛苦地想要反手掰过舒迦的手腕,她却及时松手,躲开了垂死的一击。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舒迦拎起自己精致的小手包,走到办公室门口,朝面色铁青的骆知书笑着挥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哦。”   说罢,舒迦转过身,摘下脸上挑衅的笑容。   舒迦:defeat。   唐思潆:你真的一个人去了???   周行之:肯定失败啊,你装得倒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实际上比唐思潆还傻白甜,能和骆知书那种狐狸斗?   唐思潆:exm傻白甜???   舒迦:这可如何是好   周行之:我说实话,迦迦,对于这种人,你就不应该选择主动出击。 第二十九章   “骆爷, 舒迦怎么都好几天没来了啊。”蛋蛋靠再骆知简的肩上,绝望地啃着海苔薯片。   骆知简试图把蛋蛋的大脑袋从肩上抖落,语气里有些许不甘:“我怎么知道?”   妖皇也凑近, 和蛋蛋一左一右蹭着他的手臂,揶揄道:“你怎么不知道?你和舒迦的小秘密怕是三级包都装不下了哦。”   啪、啪。两声清脆的掌心贴脸颊, 骆知简残忍地将两张八卦的脸推开。   看着二人受伤地找奶哥哭诉,骆知简笑着摇了摇头。   留在Lux, 真的太好了。   那天骆父骆母无理取闹一番之后, 骆知简敌不过那么多双担忧的眼睛, 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他的过去——那段曾经令他陷入黑暗无法自拔的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 他们非但没有看低他,反而用温暖的怀抱无声地安慰。   就像一个家一样。   这时,阿越走了过来:“骆爷,虎哥说下场打KM让小花上场试试。你别多想, 他迟早得真枪实弹地来一次的。”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好吗。   明知俱乐部是想让他放松一下, 骆知简也没有继续追问, 点了点头继续韩服排位。   “啊对了骆爷, ”阿越两只豆豆眼徐徐眯成了八卦的形状,“我们金主明天就该回来了,你给问问她之前那个饮料的方案做好没有呗?”   “……你自己怎么不去?”   阿越欠揍地扭动着身子:“哎呀,这不是人家和她生分嘛。”   砰——下一秒, 一个空可乐罐就砸在了阿越的脚底下:“生你小猪佩奇个可达鸭。”   *****   而此时此刻, Lux的金主大人舒迦正窝在她的懒人沙发里翻阅着骆知书的资料。   一旁空档期的唐思潆趴在她的床上,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自拍着:“我觉得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你的小尾巴都被他发现了,他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有机可乘?”   “是这么说没错。”舒迦绝望地陷进了沙发,和落地灯柔和的自然光木然对视着,“可我真的很不甘心。”   同样的出身,为什么只是因为来到世界上的时间不同,就要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明明骆知简一点不比他差啊。   “迦迦,”唐思潆端坐在床沿,一脸不同寻常的严肃,“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抓到骆知书的把柄,然后呢?”   “……好像没想过。”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事就像死无对证一样,我敢保证就连骆知简本人也只是希望他们不再出现在眼前。”   “……嗯。”   “迦迦,你很善良,善良得甚至有些鲁莽。”唐思潆语重心长地叹着气,“我和周行之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想报复,随便栽赃污蔑几个罪名就好。但你不一样,你这样毫无目的地一头乱闯只会把自己也拖下水。”   舒迦一言不发。   “听我一句劝,别再去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了。如果他们安分守己,你就保护好你的骆爷就好;如果他们不仁不义,那你顺其自然反击就好。”   舒迦微微侧目,书桌上纯白的相框里还有世界第一ADC初次登场时的紧张不安。   也许,一味地想让骆家为过去赎罪,的确是她过于自负了。   送走了唐思潆,舒迦重新窝回懒人沙发上,却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舒迦。”骆知书愉悦的声音从那端传来,“你竟然真的跟舒建新说了把我安排到京市公司?真是让我惊喜啊。”   舒迦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最初本就只是想让骆家三人远离海市远离骆知简。他们毕竟是骆知简的家人,舒迦不能擅作主张替他报复,也就只能用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实现。   ……但谁知道骆父骆母主动送上门挑战她的耐性呢?   见舒迦不开腔,骆知书猜到她十有八九在暗自郁结,笑道:“虽然我知道,你只是希望我们走得越远越好,不过无所谓,我了解到京市分公司的确是接下来三年的重心。”   “你现在难不成是想感谢我?”   “是啊。”骆知书的语气里满是未曾有过的喜悦,“我听我爸妈说了那天的事情,对于他们愚蠢的行为我向你和你的朋友们道歉。你前几天那点小把戏也让我损失了一点时间金钱,就算是扯平了。”   舒迦没好气地反问:“所以呢?”   “所以,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当是你向舒总引荐我的报答。”   “不去。”她冷哼一声,“我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骆知书被她这副小刺猬的模样逗笑了,求饶似的说:“舒小姐,你真的把我想象得太恐怖了。如果是前几天的事情,那是我爸妈擅作主张的行为,与我无关;如果要追究到小时候,那我就更无辜了,我和骆——好好,不说名字——和你的小少年在一起的时间无非是他离家前的那一两年,就连那段时间也因为准备考试,和他没什么交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随便给我下罪状啊。”   “哦。”   “更何况,他现在过得并不比我差。”骆知书轻声自嘲着,“世界冠军多体面,我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高度。或许,这是老天爷对他悲惨童年的一种补偿吧。”   窗外,褪去雪白裘皮的桃树冒着星星点点的嫩芽,偶有一两颗花苞悄无声息地站上枝桠。   骆知书似乎说得没错。   人之所以充满戾气,不过是因为未曾感受过温柔。   对骆知书而言,他只是一味地活在父母的意愿中失去了自己的想法,模仿着他们冷漠的态度,成为一个傀儡般的帮凶。   如果当年舒建新的契约妻子生下了她名义上的兄姊,舒迦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像骆知书一样无情,还是像骆知简一样流落。   比起万物皆恶,她宁愿相信人性本善。   “那晚上见。”   “好,还是之前那家私房餐厅。”骆知书的声音出奇地温柔,“如果你感兴趣,我还能跟你讲一些小少年的故事——尽管我知道的并不多。”   *****   初春的夜幕来得悄无声息,被鳞次栉比的光芒映照成了五颜六色的画布。   舒迦穿着休闲的毛衣帆布鞋,如约来到了那一家私房餐厅,被服务生带进了春意盎然风格的包间。方桌的一端,西装革履的骆知书已经在翻看菜单了。   “来了?”骆知书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菜单,“来看看吃什么。”   舒迦将大衣挂好,随手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菜品,无意间却在余光中看见骆知书掩不住的笑意,不悦道:“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和这家店很有缘吗?”骆知书托腮回忆着,“第一次来你还在装傻充愣,第二次来已经挑明了态度,第三次竟然就是和解饭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   舒迦继续翻菜单,淡淡地说:“没什么缘分可言,反正不会有下一次。”   骆知书见她依旧警惕的模样,无奈地把玩起手表:“舒迦,你对你的小少年也是这种带刺的态度吗?”   “与你无关。”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有进一步的关系。”骆知书忽然认真起来,“我遇见过很多富家小姐,可你最特别。”   “谢谢,我知道。”   这一顿晚餐,骆知书一直在不断找话题。而舒迦则是一边品尝眼前的珍馐,一边在微信里和她的塑料姐妹花实况直播。   突然,一个许久未见的名字进入了她的视线。   辣子鸡下饭:阿越让我问你方案写得怎么样。   舒迦:写好了,他急用的话我晚点回家发给他。   辣子鸡下饭:回家???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在外面[黑人问号.gif]   舒迦被这一串问号逗笑了,发了个定位过去,答道:“复工前最后的晚餐。”   见舒迦一直埋头打字,骆知书抬眼一看,将她比春日还清澈的笑容尽收眼底。他不再试图敲碎她的心扉,只是眸光微黯,举起手边的红酒杯:“现在我不奢求什么,但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成为朋友。”   舒迦轻轻擦拭嘴角的酱汁,伸向早已立于一旁的酒杯。   ……等一下,这杯红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慢悠悠地捧起酒杯,以慵懒的手法在水晶吊灯下摇晃着醇厚的液体。   果不其然,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沉淀。   舒迦的心脏像安上了定时炸/弹,每一秒都震颤出死亡的讯号。   她假意将杯口递到嘴边,却突然惊道:“不行,我酒量很差,明天要上班,今晚还是别沾酒了。可以麻烦帮我换一杯果汁吗?”   舒迦在内心祈祷着:求求骆知书千万不要离开包间亲自替她换果汁。   可老天爷似乎听见了她无声的呐喊,只见骆知书的嘴角微微抽动,起身温柔地说道:“好,我去帮你叫服务生。”   ——这家私房餐厅向来以顶级服务为卖点,包间里有不下三个呼叫铃,怎么会需要客人亲自呼叫?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舒迦从包里取出一瓶30ML的香水,拧开后全部倒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她盯着那杯血一样的红酒,颤抖着渡进香水瓶中,一半落进瓶底,一半污了裙角。   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舒迦惊慌地四下张望,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二楼阳台。   一手抱紧羊皮包,一手紧攥着阳台围栏,手心渗出的汗水将漆黑的斑驳浸成了锃亮的模样。   然后,纵身一跃。 第三十章   嘶——舒迦咬牙, 捂着道道血痕的掌心,庆幸现在还没有温暖到可以露出手脚的地步。   用手肘强撑着站起来,踝骨处丝丝刺痛和夜风一起钻入身体, 舒迦紧抱着怀中的羊皮包,踉跄着往街边跑去。   就在这时——“舒迦?”   舒迦下意识地仰头, 看向阳台的方向,却发现空无一人。那人又唤了一声, 舒迦回过头, 逆着街灯, 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延伸到她的脚下,像一座救赎的桥。   骆知简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拉着她满目疮痍的掌心,怒斥道:“你在干什么?!大老远就看你跟母猪跳水似的蹦下来?!”   “……你好好说话。”   “这是二楼!不是幼儿园的滑滑梯!”   舒迦还想反驳些什么, 一抬眼却看见了那两潭湖水里漾起的圈圈担忧, 话头在齿间胡乱地流转, 最终吐出一句微弱的请求:“那,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医院?”   骆知简眉头燃着怒火,却还是伸出手搀扶她的手肘。   刚刚迈出一步,踝骨处的疼痛又钻入神经,骆知简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脚也扭伤了, 怒火更盛了几分, 打横将她抱起,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这么喜欢跳, 下次我送你上明珠塔,让你跳个酣畅淋漓大快朵颐。”   突如其来的温暖胸膛抚慰了她火烧似的掌心,舒迦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脖颈,不让血污沾上衣领。   忽然,骆知简停下来脚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穿的黑色衣服,不怕。”   舒迦像个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一样埋着头,一边松劲,一边自我质疑:她的心思真的这么容易被看破吗?   就在这时,二楼的阳台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舒迦余光看见骆知书正在向外探头,连忙搂紧骆知简,在他耳畔急切地喊着:“快跑!”   ……不明所以的骆知简傻乎乎地跟着她的指挥行动了。   顺利逃入骆知简的跑车里,舒迦长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又是你开车送我去医院,这回可不要再被拖走了。”   骆知简把她的话当作耳旁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是谁?”   思索片刻,舒迦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如实告知:“骆知书。”   “……”他有一种调头回去拔刀相见的冲动。   舒迦轻描淡写地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讲了一遍,提到今夜的晚餐时,轻手轻脚地从包里取出香水瓶,摇晃着深邃的液体自言自语:“只能找周行之帮我检测一下这里面是什么了。如果是迷药什么的,还需要有他往里放的证据链……”   从她开始讲第一个字就不言不语的骆知简脸色愈发阴沉,舒迦将香水瓶放回去,笑着耸肩:“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听着她若无其事的语气,骆知简握着方向盘的十指渐渐收紧,柔软的毛圈被勒出一道又一道深壑。   医院急诊室里,护士正在替舒迦清理掌心的碎石,一个身穿深紫天鹅绒西装的男人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酷似小书童的短发姑娘。   “……你们两个这是绑定了?”   “她硬要跟着的。”周行之神色紧张地蹲在舒迦面前,掰着她手心心疼地吹着,“你是傻子吗?一个人就敢和狐狸正面刚?”   ……骆知简轻咳一声。   周行之这才发现舒迦身旁还站了一个男人,还是他圈子里的大名人。   “诶,骆爷!”楼兮风先一步叫了出来,“你怎么跟舒迦在一起?……哦,原来上次舒迦找我要你定妆照原片是为私事啊,懂了懂了。”   “……小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行之笑着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朝舒迦伸出手:“东西给我吧。”   舒迦将香水瓶递给他,叮嘱道:“出了结果先告诉我,别擅作主张做什么。”   “不可能。”周行之握着那个透明的小瓶子,斩钉截铁,“以前骆知书再跳,那也是家事,我无从插手。可他现在对你下手,就是在向我宣战。”   说罢,周行之瞟了一眼脸色如同铅中毒般的骆知简,笑着摸了摸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小伙子,有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不是人人都有读心术。”   骆知简轻哼一声。   周行之和楼兮风离开后,骆知简把医院开的膏药装进口袋,又确认了一遍舒迦的伤口包扎完好,沉声说道:“回去之后好好养着,明天也别去基地乱跑了,万一他们……算了,你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去吧。”   “回来?你要去哪儿?”   “回去给我外婆上香。”骆知简淡淡地说,“下场小花打ADC,我顺便回去看看。”   舒迦闻言,仰起头像只小奶猫一样可怜地望着他:“我也想去。”   “……我回去上香,你去干什么?”   “我这样回去爸妈会担心,可我手这样也没办法工作。所以干脆告诉他们我今晚住公寓,明天我跟你回去,就当是履行我助理的职责了。”   明知道舒迦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骆知简却敌不过那束乞怜的目光。   “明天你要是敢下地乱跑,我当场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   宁城,老巷。   八年前的宁城渺小而贫穷,散发着泥与汗交融的尴尬气味。   而如今,它陡然成了人声鼎沸的模样。入目再也不是用木条砖块敷衍围起的峭壁,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   驶过一座奢靡的娱乐/城,骆知简语气平淡地告诉她:“以前外婆家就在这里。”   那里曾经有一口喜欢吞小孩的古井,有一堆可以当古董的木制家具,也有一台需要人轮流摆弄天线的破旧电视机。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骆知简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将不舍交付给时光。   毕竟,它总是会将回忆处理得恰到好处。   骆知简将车停在墓园外,再三叮嘱舒迦不许乱跑。   待骆知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舒迦悄悄拔出车钥匙,拖着半残的右腿往墓园里蹦跶。   原本想跟踪骆知简一探究竟的舒迦蹦着蹦着,忽然看见岔路口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她及时刹车,却因为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二次受伤的她发出一声惨叫,骆知简连忙跑到她身边,确认脚踝没有再度扭伤后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就这么想被我打断腿?!”   舒迦还没来得及开口,刚才的妇人忽然问道:“……小知简?”   他望着那张垂垂老矣的面庞,不敢置信地开口:“陈老师?”   骆知简的初中班主任惊喜地拉着他左看右看,眼眶泛起了些许酸涩:“真的是你!我经常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世界冠军!”   “只不过是电竞世界冠军。”骆知简有些不好意思地蹭着鼻尖,“辜负了陈老师当初对我伸出的援手。”   陈老师揉了揉眼睛,摇着头:“无论是哪一项竞技,冠军就是冠军,那是你所有努力的最好证明。我当时就有一种预感,觉得你一定会成功。”   如果八年前,他也能被这样无条件地肯定该多好。   努力绝不会被辜负,善良也从来会被眷顾。   还好,他足够努力,更足够善良。   舒迦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陈老师擦拭着眼角暌隔许久的泪水,欣喜地问道:“这是你女朋友吗?”   骆知简刚刚张口,就被舒迦抢先了:“不是,我还在努力。”   ……   “好好好,小姑娘敢说敢做!”陈老师拉着舒迦的手上下称赞,“姑娘长得好,有灵气,看眼睛也是善良的孩子!肯定能长长久久!”   骆知简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陈老师,您也来上坟的吗?”   陈老师叹息:“我来给你外婆送束花儿。”   “外婆?”   “是啊,当年她除了供你上学,还替另一个孤儿出了生活费——学校免了她的学费。”陈老师在墓园里缓缓地走着,将手中那束纯洁的花簇轻放在坟前,言语中是无限的缅怀,“那个孤儿以前也像你一样亲自上坟,今年她嫁去了澳大利亚,就托我替她放上一束。”   墓碑上,那张慈爱的面容一如十年前,像炉边的睡前轻语,那么温暖。   舒迦看着跪在墓前的骆知简,眼前泛起了阵阵氤氲。   他能这样幸运地长大,一定是外婆在天上保佑着他。   分别时,陈老师给了他一个充满心疼与希望的拥抱,忽然问道:“对了,你和你原来的家人还有联系吗?”   骆知简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她犹豫不决地提起一件陈年旧事,“小知简,你还记不记得你外婆去世第二天,一群人在你家大吵大闹说要拆房子?”   “嗯,记得,我还跑去问您该怎么办。”   陈老师低垂着头,语气中满是愧疚:“当时我觉得你还小,所以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后来的十年里我一直在质问自己究竟是对知错。你理应知道真相,但如果说出来了,你也许就会被仇恨蒙蔽双眼。   “我在你外婆去世前几天去家访过,当时正巧遇上你父亲在,他推搡着你外婆让她把房契交出来,否则就……你外婆一直护着放房契的小箱子,如果不是我恰好上门阻止了他,也许……   “小知简,我没有证据证明你外婆的去世和这件事有任何直接联系,但是我希望你能长个心眼。我作为一个老师这样讲也许不太合适,但父母虽有生恩,却不是每一个都值得被感恩。” 第三十一章   混沌的真相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哭过闹过迷茫过,却依旧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连夜赶回海市,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真相静候着他们。   幽静的竹楼茶坊里, 周行之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面色阴沉如同一尊死神。他深深地望进舒迦的眼睛, 复杂的情绪在瞳仁间流转。   “你们知道骆知书想做什么吗?”   舒迦摇头。她虽然不知道骆知书的目的何在,但无非就是电视剧里那些小把戏, 翻不出风浪, 更何况她已经成功逃脱了。   周行之将手中那张捏得皱巴巴的检测报告单递给她, 舒迦看着上面几行化学名词, 喃喃道:“甲基苯/丙胺……”   骆知简听见这几个字从舒迦口中若无其事地念出来,忽然浑身冰冷,就像被捂住口鼻拖入深海的旅人。   “这是什么?”舒迦疑惑地问道。   周行之缄口不言。骆知简攥着拳,久违的恨意从指尖穿透掌心, 沿着全身血脉汩汩流动, 一字一顿地吐着:“通俗来说, 就是冰/毒。”   窗外一声惊雷, 惊得舒迦无法控制地颤抖。   如果那天她没有敏锐地察觉到红酒不对劲,那么此时此刻的她或许已经……   “他可能是想借此控制你,也可能是想直接栽赃你。”周行之将冷漠的目光投向骆知简,“那么, 现在要怎么做呢?”   舒迦压下自己不住颤栗的手, 尽量保持冷静:“如果这么顺藤摸瓜地查下去,骆知书这一生可能都毁了……”   “可他差一点毁了你的一生。”脑海中无数个排列组合扫过, 骆知简终于松开已经失去血色的十指,沉声道,“如果他背后牵扯的不止是这么几克,那他可能还会摧毁其他成百上千个的人生。”   周行之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他。   骆知简从舒迦手里接过检测报告单,面色如常:“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就让我去解决吧。”   *****   两天后,骆知书因证据确凿被暂时管制,警方将继续深入追查。   骆知书试图向世界上最赏识他的老教授求助,可却被拒之门外。   舒鸿文怎么可能会帮他?   他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一个可利用的上门女婿,怎么就劣迹斑斑,还偏偏染上了最不可饶恕的罪?舒迦再怎么不讨喜那也是他亲孙女,他居然想用这等下三滥手段害她?这下害得他在自己儿子面前几乎抬不起头了,仿佛他们老两口是居心叵测的小人一般。   骆知书原本可以安静地远走高飞做他的天子梦,就连最初想要复仇的舒迦都决定作罢了。   ——可他却主动招惹舒迦。   胃口太大,迟早会撑死。这也算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典型事例了。   就在骆知书被带走的当天下午,骆齐丰和孙芳来势汹汹地闯进基地。   舒迦体贴地挑了一间茶座,让二人坐下来撒泼。   “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捣的鬼!”骆齐丰那双凸出的双眼一片血红,“知书怎么可能吸毒?!一定是你们陷害他!”   骆知简冷冷地看着亲生父亲,仿佛看着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忽然,孙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着他黑色的队服裤脚,凄厉地哭喊着:“知简,妈妈求求你,你帮帮你哥哥好不好?”说着,又乞求地望着冷眼旁观的舒迦,“迦迦,迦迦!我知道你有本事有关系,你把知书弄出来好不好?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们!”   看啊,多可笑啊。   他们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小儿子好言相向,竟然是为了另一个儿子。   骆知简的眼中再也没有初见父母时的惊惶失措,只是扶起孙芳,看着怒不可遏的骆齐丰低声问道:“在这之前,我能不能问问你——外婆的死,和你有关吗?”   这句话如同一根火柴,点燃了往事的引线。   孙芳闻言,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霎时凝滞的丈夫。   “你……你胡说什么!”骆齐丰目光躲闪着,“那他妈可是我丈母娘!”   “我回宁城上坟的时候,听人说你因为房子的事情跟她闹过,还打了她。”骆知简锋利的目光凌迟着他,“那段时间,你是不是赌博欠着钱?”   不等骆齐丰辩驳,孙芳已经尖叫起来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妈的房子卖了之后你一直不说钱去哪儿了!还骗我说给知书存了教育基金?!怪不得我妈走得莫名其妙,医生说她是药没吃对……是你?!”   恼羞成怒的骆齐丰索性一股脑吐了出来:“是我又怎样?!我他妈当时好说歹说,让她先把房子给我挂出去,等钱回来了再还她,她死不讲理!那他妈当时要是被追债的堵上门,你和知书都得遭殃!”   “可他妈那是我亲妈!!!”   “你也知道‘亲’怎么写?!当初是你把你妈赶出去的,现在你跟我说她是你亲妈?”   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骆齐丰,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伤痛都化作刀刃,一片片剜下皮肉。孙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管都要炸裂开来,哭喊着抱住丈夫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骆齐丰痛得踉跄一步,猛力推搡着孙芳,可她那口尖牙却像是想要撕碎他陪葬一般。   求生的本能闯入了他的脑海,骆齐丰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从裤兜里取出了一把瑞士军刀。   刀尖像一个休止符,在血泊中宣告结束。   “你疯了吗?!”舒迦的额间沁出了冰凉的汗珠,用力推开骆齐丰,捂着骆知简手臂上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你为什么要去挡啊!!!”   骆知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亲生父母,疯魔似的轻笑。   多好啊,都结束了。   舒迦及时叫来了警察和救护车,一个带走了骆齐丰和他的小刀,一个带走了骆知简。   所幸那一道只是堪堪划过,没有深入骨头。舒迦托人安排了一张床位,板着脸把骆知简抬了上去:“彻底好之前,你就在这里给我躺着,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骆知简笑着说:“上回我忘记打断你的腿了,我们打平了。”   “谁跟你打平啊!”   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满满都是雨过天晴的画面。   角落里的孙芳忽然缓缓走到病床前,看着他手臂上厚厚一层纱布,沉重地跪了下来。   骆知简想要起身,却被舒迦拦下。   黄昏的余晖被新生的绿芽切割成一块块金色宝石,落在洁白的床上,落在骆知简的手中,也落在了孙芳的眼里。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知简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们……当初决定生下你,就应该好好待你,明明你和你哥哥一样聪明伶俐……但是当时我们家真的供不起两个孩子,真的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直到故事腐朽了,他才等到。   已经整整二十四年了啊。   无论再说些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骆知简无言地望着雪白的墙壁,上面有着熊孩子胡乱画上的火柴人,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在五颜六色的花园里微笑着。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走吧。”   孙芳瞪着满是泪水的双眼,想要说什么,却又缄口不言,默默地站了起来,离开病房,也离开骆知简的人生。   舒迦看着骆知简即将溃堤的崩溃,跟着孙芳出了门。   “阿姨。”舒迦出声唤她,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这个你拿着。”   孙芳一愣,像捧着烧红的炭火一样拒绝着:“不行不行,我已经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了,不能再拿你的钱了!”   “里面也没多少,拿着吧,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很难过,虽然那与我无关。”   “那你这是……”   舒迦重新将卡塞入她手里,笑着说:“这笔钱,只是感谢你们当年选择生下他。”   他的过去,她无从参与。   可以后他的喜怒哀乐,都由她来呵护。   回到病房,骆知简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眉毛眼睛鼻子皱成一团,却只是偷偷地颤抖着。   舒迦走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心疼地笑着:“骆知简,你这样真丑。”   怀里那个少年,在痛苦的童年没有哭,在绝望的冬夜没有哭,在孤寂的异乡没有哭,却终于在这一刻流下了珍藏多年的泪水。   舒迦贴着他轻颤的头发,缓缓开口。   “骆知简,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有真正的家人。所以,让我当你的家人好不好?”   怀中人的抽泣停滞了一秒。   舒迦咬牙,捧起他的脸:“我呵护你,我关怀你,我宠爱你,你失去的一切我都给你。让我当你的家人,好不好?”   窗外,几只小鸟在窗棂上吟唱,海市的春天啊,终于越过坚不可摧的寒潮,徐徐降临了。   “可是,我有法律上的爸妈,也有哥哥,不缺家人。”骆知简笑眼弯弯,“只有一个骆夫人的位置,你要不要试试看?” 第三十二章   LPL春季赛常规赛异组循环第三场, Lux vs CAT。   “第一次上场紧不紧张?”   “紧、紧张……”Hana小花坐在椅子上抖腿,还没开始比赛已经豪饮了一整瓶功能饮料。   萌王轻松地安慰他:“别怕别怕,我第一次打比赛支援中路的时候一脚把对面残血踹回家了, 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吗?”   “不是……”小花捂住耳麦,低声说道, “我是怕打得不好,骆爷直接冲上台来把我赶下去。”   几人本想再胡诌几句, 可他们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意外地发现十分真实……   而后台听不见他们讨论的骆知简打了个喷嚏, 低声说道:“我觉得他们在骂我。”   舒迦白了他一眼:“不骂你骂谁?春季赛才打了多少场你就来一波手伤?”   一旁看热闹的阿越又一次狗仗人势地点了点头。   “小助理, ”骆知简挑眉,“你这两天喷我喷得很欢乐啊?”   舒迦闻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勾起嘴角:“怎么, 我没资格?”   骆知简没有说话, 只是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阿越突然觉得, 这两位之间好像有点不同寻常?   小花的第一场比赛稳妥地选择了当前版本胜率最高的霞, 和蛋蛋的洛一起在下路撒狗粮。   作为从青训里杀出一条血路进入Lux正式队员行列的ADC,小花的基本功丝毫不输骆知简——线上补刀冷静,团战走位灵活,防Gank意识强大。   就连解说也连连夸奖, 称小花是ADC界的黑马。   然而, 小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经验。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操作?”第一局结束后, 骆知简指着比赛中期的画面,板着脸说道,“双招和大招都在你也能被抓?上野区零视野也敢往二塔跑?”   小花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一脸委屈的模样,就像个乖巧挨骂的小孩子。   “没事没事,第一场比赛嘛。”妖皇拍着骆知简的肩劝道,“谁还没有个第一次,你想想你第一次——”   ……哦,骆知简第一次比赛就拿了MVP。   舒迦见小花瘪着嘴一副小可怜的样子,保护欲涌上心头,递给小花一杯温水,转头嫌弃地看向骆知简:“你这么老的人了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我欺负他?”骆知简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小助理,你说话要注意措辞。”   “哦,是吗?”舒迦双手环胸,毫不畏惧,“那你教教我,我应该怎么说话?”   休息室忽然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气息,小花见状连忙拉开疑似为他撕逼的二人,急匆匆地说:“骆爷,小舒姐姐,你们别这样,别因为我吵架!”然后又转向骆知简,鞠躬发誓,“对不起骆爷!我下把一定吸取经验!不会丢你的脸的!”   来自上中下路的三位老司机感叹道:完了,小替补和打野一样傻,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小花的综合水平极强,配合另外四位世界冠军总算在后两局完成了让一追二的翻盘。   阿越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对舒迦说道:“我去安排他们的媒体采访了啊,你们两个先在休息室坐会儿,结束了之后来找你们。”   舒迦点点头,目送阿越离开。   此时,休息室里只剩下沙发上并肩而坐的两人。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舒迦翘起二郎腿,欣赏着自己刚修过的指甲,挑衅道:“我说的有错吗?他一个小孩子,你说话就不能温柔一点?”   骆知简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探寻:“舒迦,我觉得你这两天很奇怪。”   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舒迦笑着反问:“奇怪什么,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以前的舒迦虽然说话也一向刻薄,可今天的她就好像……在刻意和骆知简拉开距离。   心头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骆知简忽然起身,弯腰平视舒迦的眼睛,试探地问道:“让我猜一下……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   舒迦的脸颊飘起了两片火烧云。   骆知简一愣,像看外星人一样讶然道:“……你来真的?”   “真个头!”   “等一下,是我记错了吗?是谁当时说‘我呵护你,我——’”   “骆知简!”舒迦一把伸出手,把骆知简那张犯贱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嗔怒地瞪着他,“请你忘掉那一段!”   舒迦眉头微蹙,一双丹凤眼盈着荡漾的秋水,淡粉色的唇瓣不甘地抿着。   明明是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却像个纯真的少女一样。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骆知简拉开她纤细的手腕,不怀好意地反问:“忘掉那一段?那你的意思是,那个位置你也不要了是吧?”   “……”   “沉默的意思是,你不要?”   舒迦的腮帮一点点鼓起,最终还是泄气似的认输:“要。”   看见她河豚一般的模样,骆知简忍俊不禁,牵着她的手,像逗弄Milky一样捏了捏她的耳垂,宠溺地说:“知道了,骆夫人。”   舒迦感觉自己的火烧云要烧到心底去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大门被阿越撞开,惊得舒迦一巴掌拍开骆知简,险些扯到他的伤口。   “这一届媒体不行啊。”蛋蛋不满地嘟囔,“都他妈问的什么问题啊。”   “就是说,居然问我第二把为什么有大招不去抢龙?我上单纳尔抢什么龙?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我都要开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人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萌王年方十八野区一枝花,不问我抢龙心得问我恋爱状况?”   阿越叹着气摇头:“这年头太多人把电竞圈当娱乐圈来混了。”   众人赞同地点头。   “不过还好,”阿越欣慰地看向Lux的乖小孩们,“我们战队的恋爱禁令一向执行得很好,希望大家继续保持,不要陷入电竞娱乐圈的泥淖。好了,散会,回家!”   大家各自收拾好外设,一个接一个离开休息室,只余下舒迦一人在原地石化。   ——完了,她好像把恋爱禁令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三十三章   《战队规范·附件》   第一条:禁止在基地进行带有暧昧气息的对话;   第二条:禁止在基地进行非必要的肢体接触;   第三条:禁止在公众场合(包括直播)提到任何有关感情现状的话题。   ……   “这是什么?”   舒迦扬起A4纸, 对自己的智慧结晶感到无比满意:“遵守战队规范。”   骆知简盯着手中的白纸黑字,沉默三秒,然后揉成一团。他轻轻捏着舒迦的下巴, 戏谑地说:“遵守?这位助理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破坏了战队规范?”   “悄悄破坏和公开破坏是有区别的。”   “你这是在作弊。”   “反正到时候被惩罚的也不是我。”舒迦抵开他的手指, 拍了拍下巴上被蹭掉的粉底高光,“还有, 不要随便摸女孩子的脸, 你不会知道你沾上的是多少人民币。”   说罢, 扬长而w w w . t x t 8 0 . c om去。   十秒后, 骆知简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是《战队规范·附件》的pdf文档。   骆知简很委屈。   他洁身自好修身养性二十四年,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龄剩男的行列,对方竟然在确认关系第二天就要和他保持关系。   ——他真的好委屈啊!   然而,纵然骆知简委屈得像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孩, 也无法改变他糟糠之夫的身份。   舒迦在工作上是个脚踏实地循规蹈矩的人, 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战队规范·附件》出炉后, 她果真严格遵守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和骆知简保持着助理与选手之间的纯良关系。   早晨形同陌路,午餐相顾无言,同一个屋檐下说话不超过半句,就连微信居然都不是秒回。   他虽然心有不满, 但不满的同时又觉得, 一本正经玩过家家小游戏的舒迦也很可爱。   “算了算了,陪她演两天吧。”   听见自家ADC的自言自语, 蛋蛋惊恐地抓住他的手,哭丧着脸:“别啊骆爷!你别演我!国服双排也就算了,你韩服撞车都演我,可怜可怜我那点卑微的工资吧!”   “……”   “骆爷你玩老鼠啊?”蛋蛋犹豫着建议,“你要不玩个吃技能的ADC吧,你手还没好彻底,万一一激动扯开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蛋蛋直播间的女友粉们顿时躁动起来。   ——什么?骆爷手受伤了?怪不得前几场都是替补上的QAQ   ——骆爷怎么了?不会是腱鞘炎什么的吧?蛋蛋你让他好好休息啊,排什么位,手最重要啊!   ——太心疼了qwq本粉头子要去刷波礼物,有人组队吗?   于是,坚持选老鼠的骆知简被满屏的“XX给你赠送了电竞活化石”卡到补刀不能自理,绝望地漏掉了本局第一辆炮车。   “别刷了!”骆知简烦躁地点开弹幕设置,“几百块的礼物了不起吗?为什么不让关提示特效?”   萌王在一旁天真地说:“方便你感谢粉丝送礼啊。”   “谁要感谢他们?有钱刷礼物为什么不多吃点饭?总榜排行第一的说不定是个每天只能啃馒头的土肥圆你信吗?”   听见这句话,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作图的舒迦看了眼屏幕中的倒影,自我怀疑了一秒钟。   正在黑白画面中悲伤的蛋蛋抽空看了一眼骆知简的直播间总榜,喃喃道:“‘正版骆夫人’……这个ID我记得,霸占你总榜第一好几年了吧,砸了怕是有几十几百万了哦?居然这么低调,还不出来要求你穿女装跳舞?这个粉丝很嚣张啊。”   低调的总榜第一?   骆知简闻言,忽然望向安静如鸡的舒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嗯,好像是挺嚣张的。”   ……   佯装认真工作的舒迦瞥了一眼自己的直播间ID,默默地发了一条微信。   舒迦:骆知简,你不能再这样了。   辣子鸡下饭:我怎么了?   舒迦:粉丝送礼物你感谢一下会死吗?宠粉宠粉你懂吗?   辣子鸡下饭:我宠了啊。   舒迦:……你当我瞎?   辣子鸡下饭:你不是我的粉吗?   ……   三秒后,Lux的队员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家助理丢掉手机,掩面发出了一声近似呜咽的声音。   奶哥探出头,好奇地问道:“她怎么了?”   骆知简轻笑一声,召唤师峡谷里的老鼠奔跑的步伐更加欢快:“可能是春天到了吧。”   嫩绿色的微风穿过金光璀璨的海岸,越过鳞次栉比的高塔,钻入镂木裁冰的花门,化成细腻而温柔的碎末,洒在他的心口,轻轻叩响。   春天呀,请让她的眉眼开出斑斓的花吧。   午间,食堂阿姨摇响了铃铛,示意开饭了。   待队友们疯狗一样跑出训练室后,骆知简慢悠悠地走到沙发前面,插兜问道:“小助理,你不吃饭吗?”   “在吃饭前我想先问骆先生您一个问题。”   “舒小姐您请讲。”   舒迦举起手机,忍无可忍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骆先生,您这样故意调戏是犯规的。”   “那就犯规吧,请问有什么惩罚吗舒小姐?”骆知简的食指蹭着鼻尖,恍然大悟,“哦,不对,该叫骆夫人,还是正版骆夫人。”   “……”居然被发现了。   骆知简笑着拉起她,本想捏她滑嫩的脸颊,却突然回想起自己指腹上的人民币,于是转向了头顶,轻轻揉了揉:“吃饭吧。以后别砸榜了,留着买奶粉多好。”   顺从地走了两步,舒迦忽然甩开他的手,红着耳根低声喊道:“谁要跟你买奶粉啊!”   骆知简捂住耳朵,恍若未闻一样往食堂走去。   奶哥一行人已经先行霸占了光线风向最佳的位置,骆知简默默地在角落坐下,见舒迦准备溜到对角线的座位时,忽然哀嚎道:“啊,我感觉我伤口有点疼,你们谁帮我端下饭啊……”   萌王和小花齐刷刷起身,却被妖皇一手一个拽了回去。   萌王义愤填膺:“干嘛啊,没看见骆爷有难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   “你们乖乖吃饭,我来解决,啊。”妖皇清了清嗓子,“舒迦!你帮骆爷端下饭吧!”   ……   舒迦内心有一句不太文明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将饭菜放进餐盘,不忘接了一杯蔬果汁,稳稳当当地放在骆知简的桌上后就准备继续奔赴对角线。   这时,骆知简又开始哀嚎了:“啊,我伤口是不是有点开裂,怎么抬不起手……”   萌王和小花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偶像,却被奶哥一手一个拧了回去。   小花急得快哭出来了:“怎么办,是不是上午训练太猛了?要不要送医院啊,搞严重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没事,我们还有舒迦。”奶哥体贴地把舒迦的餐盘端了过去,“舒迦,我们ADC就交给你了,他手伤挺严重的,你多担待担待。”   ……   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受的伤,她会不知道什么情况?是谁一个小时前还像个走A怪一样把鼠标按得噼里啪啦响,这会儿就举不起筷子了?   舒迦认命地捻起一筷子巨型西兰花塞进他嘴里,咬牙切齿道:“你真无聊。”   “我这么可怜,你还这么凶?”   “你真幼稚!”   骆知简嚼着塞满腮帮的西兰花,笑意如同恶作剧般浮现出来:“嗯,你真可爱。”   ……   舒迦依稀记得,初到Lux时她还尚能与骆知简打得有来有回,为什么现在却好像被他单方面碾压了?   这他妈都是跟谁学的?!   舒迦无奈叹气,轻声说道:“骆知简,你真要这么任性吗?”   “过奖过奖。”   “你知道Lux一向在乎规矩,之前那个中单不就是因为异性关系混乱被禁赛了吗?还有那个上单,也是——”   “舒迦。”骆知简眼里映照着认真的阳光,“你不是被动,是我能够选择的主动技能。我既然已经主升了你,就没有退路。我可以买火炮也可以买飓风,可以出攻速也可以出CD,但是改不了你。”   所以,这场比赛就交给他吧,是胜是负,都是他的结果。   舒迦托腮,顺势扭过头捂住滚烫的脸颊,嘟囔道:“……你说话可以再恶心一点的。” 第三十四章   微博发送成功不到一分钟, 舒迦忽然收到了一条微博提示。   ——@辣子鸡下饭成为了您的新微博好友。   ……what the fuck!   舒迦连忙打开微博,想把每一条矫情的内容都设置为“仅自己可见”,然而……   @辣子鸡下饭给您点了个赞。   @辣子鸡下饭给您点了个赞。   @辣子鸡下饭给您点了个赞……   看着微博提示数量从一位数飙升到三位数, 舒迦觉得自己的心率也一齐飞翔了一回。   在那条“不洗手了”的微博下,辣子鸡下饭评论:不洗澡了解一下?   在那条“柠檬罗勒香水”的微博下, 辣子鸡下饭评论:我不是这个牌子的。   在那条刚刚发布的微博下,辣子鸡下饭评论:引用Mrs.Browning也不打声招呼, 没事我看懂了。   ……   从小文明礼貌的舒迦真的好想爆粗口哦。   舒迦打开微信, 噼里啪啦打了几十个字, 又一股脑删掉, 只发了一个气鼓鼓的皮卡丘表情包过去。   不过十秒,对方发来了语音通话。   骆知简的声音含着隐约的笑意:“你好像有点不满?”   “……是非常。”舒迦盘腿坐在床沿,一连崩溃,“你为什么能找到我的微博?!”   “不知道啊, 刚才突然推荐我关注, 我一看这ID怎么像是你就点进去看了。”   “……你究竟当谁是傻子?”   “舒迦你这个人问题很大。我自家姑娘的微博我凭什么不能知道?”   舒迦压抑着内心的崩溃, 埋在被窝里哭号:“那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你这样……我感觉很羞耻啊!”   ……骆知简没好意思告诉她, 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已经视奸了几十遍。   萌王穿好外套,跟骆知简打了个招呼就和其他几人出门买东西了。骆知简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拉开阳台玻璃门, 被凉薄的晚风彻头彻尾地洗礼了一番。他哆嗦着说:“卧槽, 好冷。”   舒迦闻言,翻身坐起, 一副下一秒就要跑出去送衣服的姿态,紧张地问道:“你在哪儿?你别随便挨冻。”   “你把窗户打开,记得裹件衣服。”   舒迦择了一条厚重的披肩,轻轻拉开窗户。   Lux基地是由一幢别墅改造的,一楼连着花园,二楼自带阳台,三楼只是一层小阁楼。   透过小阁楼的窗户,正好能与二楼阳台的骆知简遥遥相望。   骆知简眯着眼,仰头绽开一个笑容。   哗啦——一条披肩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脸上,只听见舒迦不悦的声音:“笑个锤子,裹上!”   骆知简愣了片刻。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冷暖了。   他听话地把自己包裹在披肩里,细腻的针脚间还有方才舒迦的余温。骆知简下意识地吸气,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没有柠檬罗勒的味道?”   “闭嘴。”   “不过你为什么要专门买一瓶柠檬罗勒?”骆知简顶着一张无辜纯良的脸,恬不知耻地调戏着她,“你喜欢的话直接闻就好了啊。”   说罢,厚颜无耻地张开怀抱。   “你要不要脸?”   骆知简笑嘻嘻地回答:“要你,不要脸。”   ……   舒迦终于深刻地认识到,骆知简这几天一定是故意的。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可以当烤火炉的时候,骆知简忽然放过了她,望着她秋水滟潋的眼眸,轻声说道:“好了,快进去吧,风挺凉的。”   舒迦用冰凉的掌心给脸颊降温,点了点头:“嗯,晚安。”   “晚安。”骆知简顿了顿,“今天我抱着披肩睡觉,明天还你一条纯天然柠檬罗勒味的。”   ……   妈的。   *****   一夜难眠的舒迦挂着两轮黑月起床,下定决心今天不再和骆知简说哪怕一个字。   “舒迦,给我下碗面,不要姜不要葱,多加辣椒。”   “舒迦,再给我拿点西瓜,切成块那种。”   “舒迦,过来帮我按下肩膀。”   秉持着自己的不说话原则,舒迦面无表情地丢给了骆知简一包没有调料的方便面、一碗只有西瓜籽的西瓜、一根拳头模样的□□。   一旁被压迫多年始终无法得到解放的阿越忍不住给舒迦比了个完美的大拇指。   舒迦觉得自己继续呆在基地可能会遭遇一些噩耗,于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暂时逃离这个不宜久留的是非之地。   她拾掇好手中新鲜出炉的活动方案,交给正在和赞助商爸爸谈感情的阿越,说道:“阿越,这个方案我做好了,你和运营商量一下还需不需要修改。”   阿越简洁地浏览了一遍,赞赏道:“不愧是舒迦,做个方案速度像脱缰的野狗!辛苦你了!对了,通过了的话,这个活动到时候你也一并负责了吧,试试看。”   舒迦看了看手中的商演方案,有些抗拒,却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尽量。”她拎起皮包向外走去,“我出去买点食材做宵夜,你先看着他们。”   说完,警惕地瞟了一眼骆知简,转身离开。   她离开后不过三秒,阿越接到了赞助商爸爸的电话,也离开了训练室。   训练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萌王探出头来,再次确认当事人舒迦和大嘴巴阿越已经消失,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关上了大门。   最靠近门口的小花歪头问道:“萌萌你在干什么?刚刚舒迦还在的时候,你就一直滴溜溜地盯着她看,好奇怪啊。”   萌王看了一眼一旁戴着头戴式耳机安静打韩服Rank的另一位当事人,悄无声息地溜到一旁,拿起手机打开微博,拽着靠谱的奶哥问道:“诶,奶哥,你看看,骆爷昨天疯狂点赞的这个人是不是舒迦?”   蛋蛋嫌弃地翘起兰花指:“噫!萌萌你好恶心哦,一上微博就开始刷骆爷。”   “不是啊,你自己看啊。”萌王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猜测,“骆爷这个评论真的有点不对劲啊,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几人纷纷凑近查看。   “嗯……”妖皇煞有介事地点着头,“这个……萌萌,你还小,其实这就是传说中的暧昧,懂吗?”   萌王眨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哦,就是说骆爷舒迦有一腿嘛。”   ……这小孩儿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一直戴着耳机排位的骆知简忽然开口:“不是有一腿,是在一起了。”   萌王继续眨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就是说在一起——卧槽!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远在小区超市购置食材的舒迦正挂着直播间,突然听见基地里那群大老爷们儿开始讨论私密话题。   咯噔。她的脑海里响起了警报。   ——他们这群蠢货肯定是忘记了骆知简还在直播啊!   舒迦把手中的购物篮随手一放,踩着中跟穆勒鞋就开始往基地飞奔。   然而,似乎有些迟了。   ——???什么意思???在一起了???   ——上次说没有关系,现在又变成男女朋友?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像基地那群直男一样不知道女表字怎么写啊?   ——真恶心。   舒迦气喘吁吁地跑回训练室,把聚众谈论桃色新闻的一行人吓了一大跳。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骆知简的身旁,无声地提醒他:“直播。”   骆知简退出等候队列,直播间的弹幕将屏幕占据地一丝不苟。   那些字字句句像绵密而尖锐的针,扎着舒迦那颗没来得及穿上铠甲的心。   她没有辩驳,因为她理解他们。   如果她没有义无反顾地飞越太平洋,没有无所畏惧地来到Lux,没有视死如归地站在他身前,那么,也许此时此刻站在风暴中心的人会是另一个值得被爱的姑娘。   而舒迦,甚至可能是那万千尖针中的一根。   她们这些姑娘都有一个通病。她们把某个遥不可及的人奉在心底,小心保管,悉心珍藏,却无法想象他有一天也会逃之夭夭,在一颗陌生的心上栖息。   那意味着天崩地裂。   总有人问,你喜欢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有什么意义,你为他笑为他哭,他会感谢你吗?   可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也许连笑和哭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对不起,隐瞒了大家。”舒迦走到镜头的中央,深深地鞠躬,“我们的确在一起了。”   骆知简摘下耳机,想要打断她:“等一下,你没必要——”   她看着骆知简微蹙的眉头,轻笑着,像是陷入柔软的云海:“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束光,每一束光都应该被尊重。而我何其幸运,我拥有了光。或许这么说会有些自大,但我能肯定,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   爱。   未曾从舒迦口中听见这个字的骆知简怔了许久许久。   “我用我的后半生发誓,我舒迦绝不会放手。他去再高的地方我也陪他,如果有一天他摔了下来,我也一起粉身碎骨。”   誓言是最不计成本的廉价品,可骆知简知道,这对舒迦而言弥足珍贵。   弹幕里,尖锐的针渐渐败下阵。   ——我超喜欢舒迦小姐姐qaq真心祝骆爷和舒迦99~   ——骆爷你也给点反应啊!小姐姐比你还爷们儿,你丢不丢人!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在一起就脱粉!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骆知简失笑,牵过她的手往前轻轻一带,左手虚掩着镜头,右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嘴角落下轻柔的一个吻——“洗粉了。” 第三十五章   “洗粉风暴”以一种望尘追迹的速度扫荡了Lux官博, 席卷了整个电竞圈。   不消半小时,骆知简就收到了来自老板的传唤。   Alex一如既往坐在会议桌前玩消消乐,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张凝重肃穆的脸。   “什么事?”骆知简并不打算坐下, 只是撑着椅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Alex的消消乐还剩下最后一层冰块, 他最终狠下心花六块钱买了个小锤子,强行通关。放下手机, 他如同聊家常一般问道:“听说你铁树开花脱离大龄剩男行列了?”   骆知简支着下巴, 轻描淡写:“是啊, 不打算恭喜我发几个红包吗?”   “发, 当然发,你想要多大的?”Alex笑着转弄手机,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冷静。   “不用太大,只要你有话直说就行。”   见他心知肚明, Alex直起身子, 难得正经:“骆知简, 你觉得自己是Lux的元老, 所以战队规范对你没有约束力吗?”   既然挑明了,骆知简也不再摆出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是。只是觉得,我做正确的事为什么要害怕处分?”   “你知道战队为什么对恋爱这么抗拒吗?它不像其他行为只是一个单纯的恶性事件,而是会引起一连串恶性反应。”   “所以呢?”   “所以, 你究竟是要做世界第一ADC, 还是恋爱中的少年?”   骆知简走上前,像一个守护誓言的稻草人一样坚定, 字字铿锵:“电竞是我的选择,舒迦也是我的选择,他们之间没有谁轻谁重,更不需要二选一。”   老林夫妻拯救了他晦暗的过去,Lux赋予了他崭新的现在,而舒迦对他而言,意味着未知却期盼的将来。   Alex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   “如果你担心影响发挥,那大可放心,反而正因为有了舒迦我才会继续赢下去。至于处分,无论如何我都认,但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开她。”   他的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毅然,也有尘埃落定的安稳。   Alex最终还是叹气。骆知简这个人,明知道他是无理取闹,可就是让人无法反驳。   走出会议室,骆知简一眼就看见了墙角偷听的新上任小女友。   舒迦拉着他的衣角满面忧容:“怎么了?Alex说什么了?”   眉头那两个小窝又盛满了可爱,骆知简心下一动,耷拉着两条浓眉可怜兮兮地说:“他说要禁赛,还要罚款。具体时间金额还要再议……”   原来谈个恋爱这么恐怖的吗?   难不成离开的选手们都是因为到了适婚年龄?   舒迦挥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握着他冰凉的双手,可靠如泰山:“禁多久我去商量,罚多少我掏,你别管。”   ……骆知简快要憋不住了。   他瘪了瘪嘴,哭丧着埋进她的颈窝,颤抖地说:“怎么办……就因为我一冲动,可能前途都毁了……”   舒迦的心底满是慌乱,却不得不掩藏得天衣无缝,轻轻拍着他一头颤栗的短发:“没事,我养你。”   说来也巧,Alex就在这时忽然拉开大门,被这一出虐狗大戏弄得胃疼,嫌弃地摆手道:“能不能注意一下社会影响,辣眼睛。骆知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回去训练,下场你首发,敢输你就等着罚年薪。”   舒迦愕然,推开了那张憋笑憋出内伤的脸。   ……   神他妈禁赛罚款毁前途?!   *****   今年的LPL积分榜上,Lux以13胜1负的不败战绩独占B组鳌头——唯一的一场失败,源自第一次上场紧张到险些失禁的小花。   “今天Lux的首发阵容又回到了原始组合,骆爷重新出山啊。”   “我听说之前几场是因为骆爷受了点小伤,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   “其实我还蛮期待Hana能在Lux这支五六年没换过ADC的战队里打出一个新的成绩。”   “是的,Hana作为一个新人,除了第一场发挥不太令人满意之外,真的可以说进步神速了。”   ……   休息室里,舒迦看着转播电视笑道:“听见了吗?来自LPL解说的肯定。”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小花紧握双拳,又踟躇着问道,“舒迦姐姐,你说我能达到骆爷那样的高度吗?”   舒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一旁围观的阿越感到一丝慌张——金主大人!你不能因为这孩子对你男人造成了威胁就私底下打击人家自信心啊!   “为什么要去追求他的高度?”舒迦揉了揉小花的脑袋,“就算他是座珠穆朗玛峰,你也有你参天的高度。”   小花咀嚼了三秒,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阿越看着眼前美好的画面,热泪盈眶:“唉,都是好孩子啊。”   “嗯,虽然电竞圈良莠不齐,但Lux真的很幸运。”   阿越望着舒迦恬静的面容,无声地笑了笑——你也是好孩子啊。   赛场上,教练虎哥依然做出了最适合Lux的中期阵容,为骆知简抢到了逆羽霞——也是小花第一次上场时连连失误的英雄。   小花双拳放在膝上,端正地坐着准备观摩。   就在这时,骆知简自大却令人心安的声音潜入后台,推开休息室的门,传入耳中:“休息室里那个小孩,看好了,霞是这么玩的。”   小花闻言,坐得更端正了。   真幼稚啊。舒迦忍俊不禁道。   Lux洛与霞的下路组合在对线期丝毫不惧怕对方小炮牛头,骆知简一直平稳地补着刀,时不时找机会将羽毛洒在小炮的身后。   小炮和牛头的组合原本在二级就可以轻松爆发人头战争,但在这样持续的骚扰下,却被骆知简抢二级点亮E技能,召回羽毛禁锢住小炮。而洛也反应极快地跳跃到霞的身边,却并不着急在小炮和牛头的脚下盛大登场——果不其然,来不及火箭跳跃的小炮交出了自己的闪现。   向塔下后退两步,骆知简忽然开口,不知是在对蛋蛋还是对小花说道:“见好就收,打个闪现已经很舒服了。”   二级的一波交手后,双方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骆爷注意点,皇子可能在蹲下。”   骆知简观察了一下地图资源,走位逐渐靠近草丛,口中解释道:“不用怕,注意皇子EQ和自己闪现的时机就好。”   话音刚落,皇子的旗子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骆知简并没有事先交闪现,而是等皇子在撞击的动作已经出现征兆时向河道方向闪现,离开牛头二连的技能范围,同时将栽种满地的羽毛召回。   “洛!上!”   蛋蛋闻言,点上虚弱,灵巧地飞舞到对方三人中间魅惑住皇子与小炮,小炮火箭跳跃离开危险区域后,他又反身回到骆知简身边添上一层护盾。   First blood!   “漂亮啊我的蛋!”拿到人头的骆知简笑得轻松,“我还以为你要W回来抢人头。”   “卧槽,我是那种人?你说酸菜鱼是你最好的辅助我都没报复你!”   ……舒迦内心忽然有一点愧疚。   “其实……”骆知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话题,“下路基本上可以碾压了。”   萌王点点头,从刚刚血流成河的上路离开,顺势拿下峡谷先锋。   Lux的决策一向干净利落,换线、小龙坑小范围团战、中路河道埋伏……   在二十分钟的时候,Lux主动开了大龙。霞站在洛和猪妹的身后,用精准无误的走位躲避着对方迎面而来的技能,跃向空中洒下暴风羽刃,刀刀致命。   大龙Buff的加持让Lux轻而易举破掉上中两路高低,两波攻守之后,攻破了水晶。   舒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   这就是Lux啊,她心心念念追随至此的Lux。   两局之后,解说席上传来一声祝贺:“让我们恭喜Lux拿下了本赛季的第十四场胜利!”   后半部分春季赛的采访再次更改了互动环节,由选手随机选择一个直播观众的问题并且现场回答。   好巧不巧,骆知简抽中的问题恰合他意。   “哇,这个问题很灵性啊。”主持人用台本遮住偷笑的嘴角,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这位观众问:骆爷,请问要怎样才能成为你的女朋友?”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点燃了整个赛场的八卦之火,台下观众纷纷好整以暇地盯着主人公。   骆知简懒洋洋地握着话筒,嗓音里透着一丝鏖战后的喑哑:“好看,有钱,有才华。”   “呃?就、就这样吗?”主持人显然没有料到骆知简竟然真的认真回答了,难不成前两天的自曝恋情是假的?   骆知简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最好叫舒迦。”   “……”这碗狗粮我不吃。   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骆知简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以后就别再问这种问题了吧?你们以为机械键盘跪起来很舒服吗?”   ……   休息室里经历了一场怦然心动的女主人公顿时石化在原地。   接受着来自男主人公兄弟手足好队友谴责的目光,舒迦手足无措,百口莫辩。   ——她看起来像是舍得让骆知简跪机械键盘的人吗? 第三十六章   “骆知简, 什么叫‘机械键盘跪起来很舒服’?”   一行人背着外设包向场外走去时,舒迦猝不及防地发问了。   走在前面的几人闻言,肩膀几不可见地耸动了一下。   骆知简明知自己的吃瓜队友在偷笑, 选择性忽视后,他取下舒迦沉重的电脑包挎到自己肩上, 冷静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让你跪过吗?”   “没有。”骆知简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条可行方案。”   吃瓜队友:骆爷求生欲真强啊……   舒迦一时语塞, 嗔怒道:“这样别人会以为我虐待你的ok?”   “那有什么问题吗?”骆知简义正言辞地点点头, “你怎么虐待我都是对的。”   ……   明明他这么嘴贱, 可就是生不起来气怎么办, 好气哦。   舒迦无奈地摇头,一把将他推上车,自己紧挨着坐下。   前排的妖皇扒着阿越的肩膀撒娇,话里有话:“越哥哥, 你不觉得有了舒迦和小花之后, 我们的车子有点挤吗?”   阿越闻言, 回过头环顾车身一圈, 无辜地答道:“没有啊,我觉得刚刚好,不挤。”   “……你坐副驾能觉得挤才怪了!”   奶哥拉住险些暴走的妖皇,安抚道:“还好还好, 你看看隔壁ALG的公交车再看看我们的, 是不是瞬间舒服了?”   “我的奶你能不能别这么清心寡欲!”妖皇抱着奶哥的大腿假哭,“你再看看隔壁TEL, 都八连败了还有豪华队车接送。我们是Lux啊!13胜——哦不,刚刚14胜1负的Lux!”   阿越拍拍他的肩,满脸写着“没钱”的冷漠字眼:“行了啊,抠门老板给辆车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是去老板面前哭,他可能会让你们自己坐地铁。”   “呜呜呜,我想去蹭TEL的车……”   这时,一直在最后排沉默寡言的舒迦忽然开口:“队车?我送你们吧。”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果然金钱的气场总是最强大的。   小花颤颤巍巍地问道:“是……是我理解的那个‘送’吗?”   “嗯。”舒迦托腮,仔细思索着,“不过定制的话,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蛋蛋也瑟瑟发抖地转头:“……还能定制?是那种整个车身都是白金色的吗?”   舒迦微笑着颔首。   “金主我爱你!”萌王高举双臂,被两道冷锋扎中后,咽了下口水补充道,“……的、的钱。”   成功阻截萌王的童言无忌,骆知简捏着她的下巴,眯起的双眼透出一丝危险:“谁允许你这么奢侈了?”   吃瓜队友:完了,豪华队车怕不是要泡汤。   舒迦拍开下巴上的手,挑眉驳回:“我用自家的钱奢侈,有问题吗?”   吃瓜队友:卧槽,金主干得漂亮!   听着一群小孩儿扯淡,阿越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舒迦,这件事还是要和老板商量,他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破费的。何况定制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   “Alex那边我去说就好。”舒迦满不在乎地笑道,“至于定制,周行之他家在国内也有车厂,我找他就好了,不必担心。”   周行之?   方才只是有些不满的骆知简现在已经上升为了不爽,伸出手隔断了舒迦和阿越相接的视线,一锤定音:“不准,就这样。”   见他神色低沉,舒迦大约猜到了些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在他们视线不可及的地方悄悄勾住了骆知简的小指。   被勾住的小指轻颤,还了她一个十指相扣。   舒迦斜睨着他转向窗边的微红耳根,笑着挠了挠他的虎口——这个大男孩儿,真好哄啊。   妖皇沉浸于失去队车的悲伤中,指着骆知简哀怨指责:“你这个负心汉!有了女朋友就忘记兄弟死活!蛋,下次放养他,让他自己carry!”   “我也想啊!可这个版本他妈的放养了ADC玩个捷豹!有几个非保护型辅助上过场!”   话题突然转移到了辅助,舒迦在脑中回顾了一下,再度开口:“非保护型辅助也能玩的。”   蛋蛋难得卸去面上的吊儿郎当,一本正经地分析:“不行的,这个版本增强了三分之一的ADC英雄和装备,也优化了辅助的保护机制,就是为了让分工更加明确。强行逆版本可以出奇制胜,但绝不会一帆风顺。”   ……舒迦还是第一次听蛋蛋说这么正经的话。   “是加强了没错,可是天赋符文也更新了呀。分工更加明确的同时,难道拳头不是希望各个位置都能百花齐放吗?”   “排位和比赛是不一样的。”蛋蛋摇着头,“赛场上要求稳,绝对不是百花齐放给人看表演的。”   舒迦也同样摇头:“有时候我觉得,头铁真的是LPL一大通病。”   眼见着自家辅助和金主大人剑拔弩张,萌王在一旁默默围观,忽然举起手提议:“那……要不要试一试?”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就让阿蛋和舒迦试一下两种辅助,来个2v2嘛,反正我记得舒迦打得也不错的。”萌王沉吟片刻,又拍掌道,“骆爷和蛋配合太默契了,所以就骆爷和舒迦一边,小花和蛋一边!”   ……   原本兴致缺缺的骆知简忽然扬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再次强调:“我和舒迦?你们确定?”   蛋蛋倔强地揽过小花,无比肯定:“那就这么决定!”   回到基地后,蛋蛋二话不说直奔训练室,还体贴地为另外三人也打开了电脑。   舒迦失笑,刚准备登陆自己久违的国服账号时,却被骆知简拦下:“用他们的吧,全英雄全皮肤比较舒服。”   说罢,拽着萌王登陆了他的账号。   进入了自定义房间,蛋蛋再次确认2v2分规则:“先说好啊,只算一血和一塔,只打下路对线。”   选择英雄时,小花轻声问道:“既然是试验辅助,那我和骆爷要不要选一样的ADC?”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需要,辅助归根到底是下路双人组打配合的,没有合适ADC配合的辅助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小花惊叫出来:“虎哥!”   Lux的主教练虎哥站在四人身后,抱胸点头道:“嗯,我来看看,你们继续。”   既然教练都这么说了,舒迦有一种想拿非主流辅助的冲动。   然而,她屏幕上的小手指刚刚滑过招牌英雄努努,队友辣子鸡下饭已经锁定了更非主流的英雄。   “……你这么爱德莱文你比赛怎么不玩?”   骆知简委屈地瘪着嘴:“虎哥不给玩啊。”   舒迦叹气,犹豫着选择了锤石。   在加载界面看到对面毫不知情的小花和蛋蛋选择了女警布隆组合时,舒迦的耳畔仿佛已经响起了“defeat”的音效。女警射程长,只要布隆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无论一血还是一塔都敌不过。她咬牙切齿地盯着骆知简:“我感觉我要被打脸了。”   德莱文在英雄联盟的路人局里胜率高居不下,却一直在赛场上销声匿迹,一是因为他缺少自保能力,二则是因为被动十分容易暴露走位。   而女警作为前期对线的强劲存在,只要摸清了对方的走位,无论是Q还是夹子都能够为她获得优势。   可以说对一个职业选手而言,选德莱文就等同于自我放弃。   骆知简一边捡斧头一边夸海口:“怕什么,六分钟他们就崩了。”   好歹身边坐着的是公认的世界第一ADC,舒迦定了定心神,时刻观察着女警布隆的走位,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扔出镰刀,发出死亡判决。   “卧槽,死亡之钩重出江湖?”蛋蛋震惊的同时和小花悄声商量道,“我感觉舒迦有点东西……我们就打反手,我吃伤害。”   而这头,舒迦用死亡判决先行开团,又摆动起厄运钟摆将布隆掷向身后,骆知简斧子一道道砸在布隆身上。小花严谨地向草丛靠近,凭借手长的优势普攻锤石,也用技能波及德莱文,很快就将锤石点成一层血皮。   舒迦一步步向后撤退,眼见着布隆也要丝血逃离时,在极限距离施加了一个点燃。   “舒迦你一个锤石带什么点燃啊!!!”   点燃的真实伤害足以对毫无消耗品的布隆造成致命的伤害,小花自知必输无疑,索性自暴自弃地瞄准德莱文,射出了一颗子弹。   然而,就在这时,只剩不到一百点血的锤石交出闪现,为半血的德莱文挡下了这发子弹。   First blood!   三秒后——魂锁典狱长击杀了弗雷尔卓德之心。   ……   操作完全未经大脑的舒迦看着自己那双该死的双手,错愕地望向骆知简。   骆知简虽然输给了后辈,脸上却没有一丝懊恼,反而有些窃喜地抿着唇,故作镇定地退出游戏:“愿赌服输。不好意思啊,我家锤石今天点了‘护夫’天赋,让大家见笑了。” 第三十七章   脸好疼, 啪啪啪地响。   舒迦以额抢桌,垂头丧气地叹着气。   虎哥笑着拍拍她的椅背,宽慰道:“没事, 舒迦你对线细节非常到位了。”   “是啊。”奶哥认真地发问,“没考虑过去职业战队试训吗?”   妖皇一脸嫌弃地摇摇食指, 了如指掌地说:“人家一双手可比你这爪子贵多了,干什么来乌烟瘴气的地方打职业?”   奶哥笑了笑:“也是。不过我真的很好奇, 你玩LOL很久了吗?什么段位?”   一直没有来得及插上话的舒迦终于重新拥有了话语权, 回忆着说道:“挺久了, 有六七年了。段位……美服能上大师, 国服以前一直保持钻一,现在应该已经掉黄金了吧。”   “国服也有号?来来来!”蛋蛋饶有兴趣地打开好友搜索,“你ID什么,改天大家一起搞事情啊!”   舒迦轻描淡写地回复:“嗯, ‘酸菜鱼开胃’。”   “酸菜鱼……”正在输入的光标忽然凝滞, 蛋蛋牙颤着抬起头, 一脸惊恐, “你你你说你ID是什么?”   骆知简趴在蛋蛋的耳畔,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酸菜鱼开胃,她的ID。”   ……   一整个休息室的男人都沉默了。   原来,这两个人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舒迦只消看一眼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 也不解释, 起身问道:“挺晚了,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点餐完毕, 一行人拉着骆知简聊818千里送的故事,而舒迦则孤零零地被流放到厨房。   舒迦自从来了Lux,就时常有买食材放基地的习惯。她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取出几份熟成后的New York strip,放在料理台上升温,转身取出佐料调制。   就在这时,背对厨房正门的舒迦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阴森森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头,却什么也没有。   她心里有个确定的答案,所以也不动弹,就面对着门口的方向,冷漠地研磨黑胡椒。   见她半晌没有动静,料理台背后一个毛茸茸的栗色脑袋一寸寸地向上冒起……   “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骆知简探出的一双眼睛迟迟忘记眨动。   “别在这里晃悠了,回去训练。”   “他们都开始吃鸡了,我过来探个班。”   舒迦面无表情地将研磨瓶放到他眼前,指挥道:“那把这瓶磨完。”   “……我是怕你一个人害怕才来陪你的。”   “嗯。”舒迦翻看着牛排的纹路,点了点头,“所以快磨吧。”   骆知简哑口无言,委屈巴巴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料理台外侧极其缓慢地研磨,口中嘟囔着:“我可是牺牲了宝贵的训练时间来陪你的,你居然这么残忍,不仅不夸我还让我干苦力。”   “刚刚不是说他们开始吃鸡了吗?”舒迦挑眉,随意地向他伸出手,“那还给我,你回去珍惜你宝贵的训练时间。”   “……”理亏的骆知简选择加快手上研磨的动作。   舒迦将研磨好的佐料均匀洒在牛排上,放入冷藏柜继续腌制。骆知简东倒西歪地趴在料理台上,盯着她贤惠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还不下锅?”   “骆少爷,您吃牛肉是割下来直接煎的吗?”舒迦叹气道,“好的牛排需要aging需要seasoning,随随便便下锅那和吃炒菜有什么区别?”   不懂就问的骆知简小朋友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舒迦走到料理台前,揉了揉他额前有些成缕的碎发,温柔地笑着:“没关系,你只需要负责吃就好了。”   细腻的温度沿着指尖汩汩流下,越过额头到心房的距离,晕开暖洋洋的一片。   这一幕,就像一个母亲往上学快要迟到的儿子包里塞进一个鸡蛋两片面包,也像慈爱的外婆备好了晚饭等候高三的孙儿回家,还像久别重逢的老夫老妻重温的第一个拥抱。   真的,就像家人一样。   骆知简的左手覆着她的右手,趴在料理台上缓缓闭上眼,轻声说道:“好暖和。”   “刚从冷藏柜里出来,怎么可能会暖和。”舒迦微微挣扎了一下,见他呼吸沉稳,试探问道,“骆知简?你该不会这样都能睡着吧?”   他浓密的睫毛徐徐绽开,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入她柔和的眼帘里:“快了。”   舒迦笑着将他推开:“那就回房睡觉。”   “好,再一会儿。”   “还有,以后专心训练,少来厨房添乱。”   “那不行。”骆知简及时牵住她逃窜的右手,一本正经,“虽然比赛很重要,但我迟早会从Lux退役。可女朋友就不一样了,表现好的话可以签终身合约。”   ……   舒迦绝望地捂住自己两片羞赧的红云,只想用牛排堵住骆知简那张不知道跟谁学坏的嘴。   “舒迦,”骆知简不知哪根筋跳错了位置,忽然心血来潮,“我来给你做宵夜吧!”   “……求求您,放过我。”她依稀记得骆知简是黑暗料理专家。   “没事,你坐着就好。”   眼见着骆知简下一秒就要从料理台上翻进来,舒迦连忙堵上他前进的路线,欲哭无泪:“别!您今天让他们几个吃顿好的吧……等春季赛夺冠好不好?夺冠了你想做什么我都吃,好不好?”   骆知简小朋友在脑海里细细盘算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舒迦突然觉得自己立了一个自杀式的Flag。   *****   春季赛常规赛一番连胜后,Lux以B组第一的成绩顺利杀入季后赛。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关键的备赛期,Lux六人却在早晨八点被一个个唤醒,洗漱完毕穿上队服,叼着面包直奔摄影棚。   “妈的好困……昨晚老子rank到四点啊……”妖皇和奶哥互相拥抱着取暖,口中咒骂道,“阿越你找了个什么狗屁赞助,事情真他妈多。”   舒迦心疼地看了看倚在自己肩上犯困的骆知简,他眼下的每一根青紫的血管都在呢喃着疲惫,舒迦不动声色地将他的队服领口捂严实了些。   “阿越,要不然去跟主办方打声招呼吧。”舒迦轻声提议道,“上午拍完广告就好,下午那个活动本身也挺无聊的,就推迟或者干脆取消了吧。”   阿越无奈地摇头,语气沉重:“我也不想安排在这几天的,但赞助商那边谈不拢啊,他们说自己的行程也很满,挤不出别的时间了。”   到了摄影棚,赞助商请来的摄影师早已等候多时,坐在椅子上满不耐烦地催促道:“磨蹭什么?来这么晚赶紧去准备啊。”   原本正在安排队员去化妆间的舒迦闻言,神色一凛,反问道:“约定好的时间是九点半,现在九点十分,您急什么呢?”   摄影师咂嘴,不屑地哼道:“化个妆做个造型不要时间的?你以为我们摄影师和你们一样闲?”   舒迦气上心头,正准备撸袖子上去理论一番,却被身后的阿越拽走。他低声劝道:“别去生事,跟他们没什么好bb的,早拍完早超生。”   男性的妆容一向不需要过多粉饰,化妆师用了整整一盒遮瑕盖住了六人脸上的黑眼圈,笑着调侃道:“这是怎么了,前一夜激动得没睡着?”   骆知简迷迷糊糊地嘟哝:“激动什么……拍广告做活动,感觉跟书上的野鸡一样被人围观。”   摄影师看似认真实则随意地拍了几组照片后,冠冕堂皇地翻看着拍摄成果,摆摆手示意收工。   舒迦皱起两弯秀眉,走上前问道:“我能看一看吗?”   “你看什么,你又不懂。”   “不好意思,按照合同规定,我们有权拒绝你的拍摄作品。”   摄影师一怔,啧了一声将照片一张张翻给舒迦看。   舒迦已经尽量降低自己在设计圈浸染多年的审美标准,却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是哪个小影楼请来的野鸡摄影师?   “……恕我直言,您这是用手拍出来的?”   “什么玩意儿?”   “我是说,”舒迦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这照片我拿头倒立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用脚也能照出来。”   “你——”   将队员们赶上车后的阿越进棚寻觅舒迦的身影,恰好看到这一幕,连忙把她拽回来,向摄影师道歉:“抱歉抱歉啊,麻烦您后期给修好看点,改天请您吃饭啊!”   被拽出摄影棚,舒迦烦躁地甩开阿越,沉声道:“这算什么?”   “舒迦,虽然Lux在电竞圈风生水起,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只是几个玩游戏玩出水平和运气的网瘾少年罢了。”阿越语重心长地说着,“在电竞圈和其他圈子里徘徊,一定要知道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强行让不愿意尊重我们的人尊重我们。”   咀嚼了三秒这番拗口的话,舒迦在身侧缓缓攥紧拳头。   凭什么? 第三十八章   从摄影棚出来后, 舒迦一路上都怨气重重,就连萌王也不敢上去搭话。   到达下午的活动场地,骆知简捏了捏她的手心, 低声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尽管满腔怒火,但舒迦终归不愿意用自己的小情绪去影响其他人, 只是摇摇头,指着不远处一家精致的粤菜馆询问众人:“下午活动时间挺长的, 中午吃清淡点行吗?”   ……过气男友不如狗?   一致通过后, 舒迦先一步进去点餐。   骆知简放缓了步伐, 一点点退到阿越的身旁, 朝着舒迦远去的背影扬扬下巴:“她怎么了?”   阿越犹豫片刻,还是将他所看见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想阻止她。”阿越的思绪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些感慨,“只是她真的很像以前的我们, 傻不拉唧地冲上去跟人理论‘电竞是一项真正的竞技’一样, 到最后不还是放弃挣扎了么。”   几年前的电竞还没有急功近利, 也没有唯利是图, 每一个走上电竞这条路的少年只是为了热爱。   他们看到偌大的赛场里竟然连一面五星红旗也没有,于是收拾好行囊,揣着一颗赤子之心上路。有人走向DOTA,有人走向WAR, 也有人走上LOL。   最初的中国电竞活在黑夜里, 没有规矩,也没有成绩。懵懵懂懂地坐在国际大赛的会场里, 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当前辈们捧回第一个世界赛冠军奖杯时,他们张开怀抱迎接第一缕黎明。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职业电竞选手。”   “什么是电竞?”   “电竞,电子竞技。”   “哦,就是打游戏的啊。”   “不是打游戏那么简单!电竞是一项竞技运动,和篮球田径围棋这些是一样的!而且我们拿过冠军,是世界冠军!”   “不还是打游戏的吗?那哪能和那些运动比啊,北京奥运会你们去了吗?”   姗姗来迟的黎明,最终还是没有普照世界。   骆知简无奈的笑容里携了一丝宠溺,拍了拍阿越的肩膀叮嘱道:“下次别拦她了。”   阿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拦她干嘛?!你要看你媳妇儿跟人光膀子打架?!”   这时,舒迦从粤菜馆的窗口朝他们招了招手。   明明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却总是让人莫名地心安。   迈开步伐,骆知简平静而笃定的声音回响在阿越耳畔:“我们做不到的事,她或许可以。”   *****   本月第八次享受了金主大人请客的盛宴,Lux一行人酒足饭饱后终于赶走了瞌睡虫。   舒迦捧着平板,解释下午的活动:“下午的活动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是随机分配成两队,和水友打几场自定义。只不过是用赞助商提供的笔记本电脑和外设,就算不顺手也别表现出来,主持人问你们的时候适当吹一吹,知不知道?”   萌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没问题!我最会拍马屁了!”   ……   吃瓜队友:嗯,是的,看出来了。   招呼着化妆师为他们补妆,舒迦和活动负责人确定了一下流程,刚一转身就看见了蹲在门边抖腿的小花。   她学着小花的模样并肩蹲下,抱着膝头问道:“很紧张吗?”   “紧紧紧紧张啊!”小花的五官皱成一团,焦虑地望着她,“上赛场就很恐怖了,现在还要做活动,感觉自己跟明星一样……”   舒迦闻言,摸了摸他后脑勺翘起来的一撮头发,柔声细语:“你们的确是明星呀。”   小花低沉地摇着头:“骆爷他们可以算作明星,我不是。”   “你呀,”舒迦看着身边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孩儿,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还没有站上更大的舞台而已。”   小花垂首盯着脚尖,不言不语。   舒迦起身,朝他伸出手:“好了,别在这里忧郁了,快准备一下吧。”   “嗯,谢谢舒迦姐姐。”   小花仰起头,刚刚接触到舒迦的指尖,却被一只天外飞手挡开。骆知简握住小花的手腕,微微使力,将他一把拉起。   骆知简斜睨着她带笑的眼角,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这么喜欢当知心姐姐?”   舒迦甜美地说道:“我也可以给你当呀,让我储备点心理学知识。”   “那不必。”骆知简轻轻捏住她的鼻尖,“你储备点婚恋育儿方面的知识就好。”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转身跟上队友。   ……   舒迦从包里取出粉饼,补着鼻尖被蹭掉的妆。看着小镜子里酡红的脸颊,她有些懊恼地喃喃道:“都说了不要随便摸女孩子的脸啊……”   *****   下午两点半,活动开始后舒迦就一直在台前坐着看守。   赞助商为他们准备了一台游戏本和一个蓝牙鼠标,而他们就这样在台上陪幸运观众打了三局青铜自定义,还需要为了节目效果适当放水。   ……她都替台上六个少年感觉疲惫。   任何一个会玩游戏的人都明白用笔记本电脑是什么样一种憋屈的感觉,更遑论常年习惯专业游戏设备的职业选手了。   她暗自长叹,又四下环顾一圈,看着不断涌入的人群,叹得更沉重了。   赞助商选择的活动场地位于商业圈中心,属于全开放场地。这个活动并非官方活动,Lux也没有大范围宣传,所以最初到场的观众不过寥寥一两百,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半小时,整个场地已经人满为患,来往的走廊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大概就是世界冠军的魅力吧。   舒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身后的人山人海中忽然传出几声惊惶失措的尖叫,一群手持警棍的保安推搡着后排的年轻人,粗鲁地挤入最前方,怒吼道:“搞什么!把东西收拾了赶紧走!你们堵成这样还让不让别人逛街了?”   活动负责人连忙走上前赔不是,点头哈腰:“抱歉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人这么多。可是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没有进行,就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能不能麻烦通融一下?”   “通融什么?你自己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人能下脚的地方?赶紧的!”   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赞助商的现场订购,更何况今天到场的粉丝远远超出他的预期,负责人自然不愿意放走这个好时机。   听着负责人与保安争吵,舒迦有些无奈地看向台上,正好对上骆知简同样无奈的视线。   他用唇语无声地吐槽道:“太好了,我想回家睡觉。”   舒迦轻笑,食指放在唇间,示意他别乱说话。   最终,保安用他们的粗鲁成功镇压负责人,指挥着台1 2 20上的队员和观众离开。   阿越走在最前方替他们开路,护着身后被虎视眈眈紧盯着的世界冠军们。   女友粉的痴狂,他们永世难忘。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Ares”发箍的小姑娘高举着相机向他们扑过去,恰好撞上走在最末的小花。小花本就瘦弱,被这么猛不丁一推搡,身形不稳,倒向一旁。   噼里啪啦。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忽然响彻会场,舒迦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看向声源处——颠扑在地的小花睁着一双无辜而茫然的眼睛,一动不动。   而他的身前,是一地的碎片,那是商场特意摆放在会场的展览品。   “啊!”   尖锐的女声唤回舒迦的视线,她费力地推开眼前层层叠叠的人群,想奔去他们身边。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喧哗:“道歉。”   方才那个尖锐的女声支支吾吾地否认:“不、不是我……我只是想跟你拍张照,根本没有靠近过他……”   “道歉。”骆知简冷冷地重复,“最好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女声不再有动静,舒迦继续穿越无数不满的嘟哝,终于回到骆知简身边。   骆知简扶着似乎伤着膝盖的小花,眉目似剑,毫无温度地划过眼前死不认账的粉丝。   “真的不是我啊!我是你的粉丝,骆爷你信我!”   “什么时候‘我的粉丝’成了为所欲为的挡箭牌了?”骆知简的眉头愈发沉重,“如果他伤着手伤着眼睛影响了比赛,是不是还要我帮你们解决?”   女粉丝绞着手指纠结许久,终是不甘地向小花开口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不知道你是谁,当时以为是围观群众,所以没刹住脚。”   ……这话怎么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舒迦刚准备撸袖子理论,却被骆知简抢先一步。   “小小年纪说话不要这么大火气,围观群众招你惹你了要被你QW二连?”骆知简抬起小花的下巴,耀武扬威地展示给她看,“还围观群众,你去给我找一个这么有冠军相的围观群众?行了行了,我单方面地开除你粉籍了。”   ……   舒迦第一次觉得,骆知简深谙语言的艺术。 第三十九章   女粉丝灰溜溜地离开活动会场时, 舒迦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排系统提示——骆知简粉丝-1。   作为Lux的队员助理,她好心痛。   阿越一边和主办方负责人商议着活动的后续时间,一边指挥在场人员离开。骆知简低声确认小花的手脚无大碍, 让萌王扶着他回车上。   还没走出三步,二人就被粗鲁地叫住了:“走什么走啊!砸坏的东西还没赔钱!”   小花看着一地狼藉, 惊慌失措的脸上蒙上一层惨白,结巴着说:“我……对不起……请问要赔多少?”   保安瞟他一眼, 不屑地随口胡诌:“不知道, 至少有个十来万吧。”   个十百千万十万。   ……   阿越的账户余额随着心跳一起逐渐趋向于零。   “愣着干嘛啊, 打个游戏打魔怔了?那个小的跟我走一趟!”   跟他走?那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安指着被众人护着不让动弹的小花, 不耐烦道:“怎么的还想一起啊?你们这态度我只能报警了啊?”   “保安大哥保安大哥!”阿越谄笑着攀上保安的肩膀,在耳边轻声劝道,“这个事情我们再商量一下嘛,能把你们经理叫出来吗?我们就在现场当场解决呗。”   见眼前一行人低眉顺眼的模样, 保安愈发咄咄逼人, 作势要报警:“见经理?跟你讲, 董事长来了都不管用!行, 你这个态度的话,那我只能叫警察来了。”   阿越连忙拦下他的手:“别别别大哥!他们作为职业选手很在乎社会形象的,闹大了不太好嘛,你说对不对?”   “社会形象?”保安嗤笑一声, “就是一群考不上学打游戏的, 还管什么社会形象?我儿子也打,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泡网吧, 都跟你们这些人学的。”   考不上学。   玩游戏的。   网瘾少年。   究竟还要多少个年头,这样的偏见才可以被人摒弃?   舒迦走上前一步,在保安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笑着说道:“不是要报警吗?不麻烦您了,我来帮您报吧。”   骆知简见状,眉头微蹙,想要拉住舒迦,却迟了一秒。   不知为何,保安的心头升起了一股寒意。他企图挥开舒迦握着手机的手,却被她躲开,恼羞成怒道:“你也是他们的人是吧?你退后面去,没你什么事,喊你们那个男的来跟我说话。”   舒迦轻笑一声,恍若无闻地拨通了电话。   “你别想唬我跟你讲,当谁不知道你假打电话呢?”   听见旁边的聒噪,舒迦冷漠地递上一把眼刀。   五秒后,电话接通了。   “沈伯伯下午好。”舒迦嘴角微微扬起礼貌的弧度,“对,是我,舒迦。没打扰到您吧?”   保安一听不是报警,不屑地哼了哼。   “是这样的,我现在在您中心广场的商场里遇到了一点麻烦,这边的保安不肯让我们找经理——好的,我在一楼大厅,谢谢沈伯伯。”   挂断电话,舒迦满不在乎地看向四周,顺便关切地询问了小花的状况。   骆知简难得沉重的眼光锁定在她的脸上,她却装作没有看见。   不过三分钟,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舒迦在心底暗自赞叹:办事效率真高。   “舒小姐您好,我是负责这片的商场经理。很抱歉我们的工作人员给您添麻烦了!”经理一边喘粗气一边深鞠躬,听得舒迦都有些于心不忍,“还请您说一下事情经过。”   “没有没有,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舒迦也倾身致歉,“刚才人潮拥挤,我不小心撞坏了您商场里的展览品,这位保安说需要赔偿十几万,我想着是笔大数额,还是要和您亲自确认才好。”   被冒名顶罪的小花看着眼前瘦削的肩膀,鼻头有些酸涩。   经理看向保安的目光中带着无限怨恨,在内心暗自判了重刑后,他苦笑着摆摆手:“哪有十几万啊,这个展览品只是个样品,这些事情舒小姐您就不用担心了。”   舒迦自然知道是沈伯伯事先打了招呼,摇摇头道:“不必,赔偿自然是要赔偿的,到时候您直接和我们俱乐部经理联系就好。”   “那……”   “只不过,”舒迦忽然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刚才贵商场保安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可不可以请他向这几个选手道歉呢?”   站在一旁面色尴尬的保安被突然点名,不服气地挺直脊背:“你有身份了不起吗?你叫得来经理很厉害吗?我们做保安的就非得向你低头?”   舒迦闻言,娥眉轻挑,瘦弱的身躯里蓦然爆发出一阵叠满的怒气,一字一句沉声道:“我们家经理和几个小孩足够尊重你了,既然你不屑于接受,那现在又谈什么平等?”   她忍让,并不代表她认同。   “还有,劫匪抢劫怪银行吗?”   保安一愣,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舒迦冷笑一声:“那你儿子不爱学习怪游戏干什么?”   ……   阿越在身后默默地鼓掌:金主大人说得好!   最终,保安还是在舒迦的气场和经理的威慑下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离开活动会场,Lux一行人浑身疲惫地赶回基地——这一路上,骆知简一言不发。   “骆知简,你等一下。”   基地别墅的花园前,舒迦出声叫住他。   阿越等人交换了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眼神,在心底为骆知简祈祷一番后,踩着小碎步跑开了。   骆知简只抬眼一秒,带着莫名的气在秋千上坐下。   舒迦伸手抚上他的前额,轻声问:“你下午是不是想拦住我?”   “……”   “我觉得我的行为没有一点错。”   “是没错。”骆知简握住她的手腕,宠溺又无奈地叹气,“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好吗?”   队车也好,请客也好,突发事故也好,他都希望舒迦是站在身后的,而不是扛起全部责任的那一个。他希望舒迦是热爱电竞的少女,是Lux的助理,是他心上的姑娘,而不是一件有利可图的所有物。   仅此而已。   舒迦怔了半秒,笑着与他并肩而坐,目光落在夕阳拥抱下的基地,声音飘渺:“可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受委屈的样子,怎么办。”   看不惯日夜拼搏的少年被烙上不学无术的标签。   看不惯披荆斩棘得来的奖杯被当作路边垃圾践踏。   看不惯电子竞技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   多少前辈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走过这条路,一路走走停停,有人留下,更多的人是离去。他们从黑夜里跌跌撞撞,终于看见了黎明,可那时的他们不会知道,原来漫长的白昼也同样难熬。   还有无数像骆知简一样的少年在继续执着地熬着。   这样的电子竞技,为什么不能成为光芒万丈的存在呢?   “我懂。”骆知简和她一起靠着椅背,望着基地外高高悬挂着的队标,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以前我也会恼羞成怒气急败坏,还会跟人争到头破血流。”   舒迦狐疑地质问:“你还跟人打过架?”   “……你觉得我配不上血气方刚四个字吗?”骆知简斜睨一眼,继续说道,“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可能是第一次拿到冠军。当时央视啊日报啊突然一窝蜂地找上门来,我们都觉得,电竞终于要走上正轨了。”   结果,一如既往。   国家级别的报道并没有让他们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高校成立了电竞专业,十几岁的少年前赴后继地涌进去,又被挫折和家长一个个拽了出来。   所谓专家们建议出台严格的防沉迷系统,将全部罪责都推给游戏。   从拿到第一个冠军时对电竞之路的无限憧憬,到第二个冠军时看清现实的平静,不过一年光景。   一年时间,让他们从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一个不争不辩的俗人。   他们啊,还在路上。   舒迦忽然问道:“那你现在还有梦想吗?”   LPL大满贯活化石,世界第一ADC,世界冠军。   这些职业选手们孜孜追求的身外之物,骆知简都已经拥有。   “我一直没有什么梦想,只是想让电竞能够堂堂正正存在于每个人心里罢了。”   舒迦侧头,绸缎般的长发垂在夕阳里,像古老的誓言一样,轻柔而又坚定地摇晃着。   她伸出小拇指,佯装惊讶:“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骆知简顿时失笑,看着眼前的戏精女友,勾住她的手指,轻轻往身前一带。   “Smart choice.” 第四十章   “我想吃烤鸭。”   “烤鸭的话, 配个涮锅吧?”   “吃涮锅多没劲,不如吃火锅。”   “别吧,拉肚子怎么办, 要不还是来点宫保鸡丁糖醋里脊?”   ……   舒迦折断手中的笔,保持着礼貌而优雅的微笑:“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做个满汉全席呢?”   妖皇摆摆手, 体贴地答复:“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这不是怕你太累嘛。”   舒迦无言地竖起了大拇指。   Lux结束了大大小小的商演和采访, 春季赛季后赛也走过了一大半赛程。Lux作为B组积分第一的队伍, 只需要等上一轮的胜者同他打半决赛, 如果胜出了, 再进行冠军的角逐。   春季赛的成绩虽然不如夏季赛重要,但MSI同样也属于世界级赛事,任何一支战队都不会掉以轻心。   为此,Lux特意出台了临时的决赛政策——升级伙食。   “隔壁战队都是增加训练量, 就你们增加饭量, 这是想武装夺取冠军?”   “舒迦, 你这话就说得很短浅了。”Alex言之凿凿, “食物能让人心情愉悦,好的竞技状态是胜利的基础。”   “……好的,那今晚吃涮锅。”   说罢,舒迦在脑海里挑选着食材, 余光无意识地飘向窗前的骆知简。   萌王他们咋咋呼呼讨论粮食的问题时, 骆知简一直戴着耳机在韩服里厮杀,看似一派心如止水的模样——可舒迦知道, 他比谁都紧张。   在他的手边放下一杯现磨咖啡,舒迦笑着说:“骆先生,这么认真的吗?”   “不认真怎么对得起你每天投喂的食物?”骆知简结束一局对战,打开天梯排行看着自己第三名的成绩,“LCK这几个家伙每天不训练的吗?一千四百分都能打出来?”   舒迦倾身看了一眼屏幕,意料之中地说道:“KW的中野?他们今年的确很生猛,你们如果夺冠了就得和KW在MSI上交手,有胜算吗?”   “在真正比赛前没有什么胜算可言,赢了就是百分百,输了就是零。”   胜算也好,情怀也罢,在赛场上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电子竞技,终归是用成绩说话的。   这时,虎哥召集众人进自定义房间打训练赛,可骆知简却忙不迭地关闭游戏客户端,起身走到小花身后。   虎哥根据对方阵容选择了一个前期阵容,而小花拿到了女警。   “不要什么事都靠蛋蛋,对线的时候自己也要有危机意识,捏好位移技能。”   “地图资源听指挥,我们中野虽然皮但指挥还是很靠谱的。”   “这种团战没有输出位置你就说,他们不能时刻顾上你,你也别当哑巴。”   ……   舒迦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侧颜上,直到他回头。   那一秒的对视里,舒迦总觉得她听见了骆知简心底笃定的声音。   ——他怎样都好,只要Lux和LPL能走上真正的巅峰。   *****   LPL春季赛半决赛开始前半分钟,Lux的休息室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哀嚎。   “求求你了金主大人!”萌王扒着舒迦的大腿,哭天抢地,“都四月底了,我不想被扣直播工资啊啊啊!你就拿着我的手机四处转一转,混一混时长就行了,求你了!”   说罢,也不等舒迦拒绝,转身拉着骆知简往台上奔去。   舒迦看向转播屏幕,五个选手已经在台上调试设备了。   ……不愧是职业选手,CD卡得真准。   将手机正对转播屏幕放下,舒迦询问一旁游手好闲的阿越和小花:“这样水直播会被举报吗?”   阿越瞟了一眼,随口提议:“会啊。要不你搞个竞猜之类的活动,别像个僵尸房间就行了。”   “对对,就像官方每次竞猜谁拿一血谁拿一塔一样。”   嗯,有道理。   舒迦思忖片刻,打开竞猜界面,输入题目——Chris能不能拿到MVP?   然后,她又将心比心地替萌王押了一笔巨款,“不能”。   毕竟萌王作为骆知简脑残粉,一定会帮ADC拿MVP的嘛。   赛场上,虎哥为下路首先选择了韦鲁斯和塔姆的组合去应对NP的大嘴,又替中野锁下发条和扎克,最后选择了纳尔驻守上路。   虎哥在离场前嘱咐道:“不要掉进NP的节奏里,该上就上,输了也无妨。加油。”   NP选择了开团型打野猪妹和辅助牛头,显然是想打一场运营局。因此,萌王一直伺机寻找机会,先在中路为发条拿到一血,又在下路包夹敌方二人。   Lux作为这次春季赛当之无愧的第一梯度战队,本身就是无懈可击的。除了小花上场时的磨合度问题,几乎很少能被其他战队抓住破绽。   即便中上路因为过于激进被小范围Gank了两次,但对面也同样交出了四个秒表和闪现,对于Lux而言并没有吃亏。   萌王的节奏一波接一波,猪妹根本无法及时捕捉他的轨迹,NP好不容易抢夺回来的一点节奏也消失殆尽。   韦鲁斯在对线上有一个巨大的劣势,就是腿短,因此唯一的位移技能和塔姆的吞噬就显得至关重要。   “诶,这把骆爷一直没交闪现啊。”小花指着右边的召唤师技能,“这NP得有多菜啊,塔姆含两口就能通关了吗……”   舒迦闻言,连忙一把捂住他童言无忌的嘴,嘘声道:“开着直播。这种骚话私下说就好了。”   比赛进行到中期二十分钟时,Lux已经三路压刀。虽说还没有爆发过大型团战,但经济差早已拉开了五千。   在这样的局面下,NP选择清理大龙区视野,义无反顾地开龙。   可是Lux的配合实在是太细节了,扎克进场配合发条大招,韦鲁斯在塔姆和纳尔雄壮的身躯后完美输出。   最终,拿到双龙汇的Lux在二十八分钟的时候结束了比赛。   第二局比赛,NP复制了第一局Lux的阵容,却依然在二十五分钟的时候被制裁。   ——这就是两连冠战队的实力,你争不过他们的前期,也拼不过他们的运营。   赛场正中央的大屏幕上浮现出胜利的字样,主持人笑着说:“恭喜Lux获得了半决赛的胜利!那我们的赛后采访也是请到了这两场的MVP,欢迎Chris!”   妖皇吊儿郎当地举起话筒:“大家好,我是Lux的中单Chris。”   “今天Chris的发条可以说非常carry了,那你觉得这一场比赛的胜利主要是谁的功劳呢?”   “都有吧,我们打野节奏很好,上路很骚,辅助视野做得也到位。”   “咦?那骆爷呢?”   “骆爷啊……”妖皇握紧双拳,两眼含泪,“我他妈终于从骆知简手里抢到了一回MVP!”   同样两眼含泪的,还有休息室里倾家荡产的萌王。   “金主大人……我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葫芦币就被你这么挥霍殆尽……你们有钱人家下注都论万算的吗?!”   *****   半决赛突围后,Lux开始紧急研究决赛对手——A组积分第一的ALG。作为组建了十余年的老牌电竞俱乐部,ALG在魔兽、星际、DOTA等领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也在LPL刚崛起的几年里创造了不菲的成绩。   可以说,ALG是目前的Lux唯一值得恐惧的对手了。   决赛前一天的傍晚,舒迦正盘腿坐在床上研究春季赛之后的行程。   这时,手机忽然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舒迦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拿起手机打开阁楼小窗。   “这位明天打决赛的ADC,你就不怕阳台的风吹得头疼吗?”   “不怕。”骆知简裹紧头上的羊绒围巾,“有Buff。”   舒迦趴在窗棂上,柔软地笑了笑:“结束训练了吗?”   “还没有。”   “……那你跑阳台上吹什么风?”   骆知简双肘撑在阳台栏杆上,慵懒地仰起头,指着海市星星点点的夜空,轻声道:“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想让你也看看。”   舒迦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却只能看见一片散落的星空。   骆知简用手指引导着她:“你看,那边那几颗星星连起来像不像‘gay’。”   ……   她突然觉得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愚蠢至极。   舒迦不甘示弱说道:“你知道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   “不好意思。”骆知简毫不在意揶揄,挑眉道,“我个人认为你的美貌还没有超脱性别。”   被他几句骚话逗笑,舒迦懒洋洋地点破:“骆先生,你是不是紧张啊?”   骆知简没有说话,可闪烁的目光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托着腮,突然问道:“你明天就要宣布退役了吗?”   “……什么?”   “既然不是,那有什么好紧张的。”舒迦的笑容辉映着月色,像滟涟的清潭使人沉静,“不过是一个春季赛而已,你还有很多很多场比赛要打。” 第四十一章   四月的尾巴, 海市的微风中已经携了一丝燥热。   这丝燥热越过海岸线,一点点潜入沸腾的赛场。   LPL春季赛决赛,Lux VS ALG。   在满场喧嚣中, 两个解说的声音竭尽全力地突围着:“常规赛的时候现场很少能坐满,今天赛场竟然座无虚席!看起来我们LPL的观众还是很热情的嘛。”   “热情是热情, 可是观众是为了谁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知道知道,两大神话战队嘛。”   “一个是电竞人心中的古老神话, 一个是LPL的不败神话。去年ALG和Lux的积分就一直咬得很死, 也是一同进入了世界赛, 虽然ALG在四强时惜败北美战队, 但也是公认的强队。”   “那么今天ALG能不能一雪前耻呢?让我们有请两支神话战队——ALG!And!Lux!”   昏暗的灯光下,十个身披荣耀的少年从巨大的浮雕后走出来。   ALG一身红黑色队服,整整齐齐地站在台前,朝人潮涌动的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而另一边身着白金色队服的五个少年, 则……   看着转播屏幕的舒迦原本在内心酝酿了大段大段煽情的开场白, 却在看见他们出场的那一瞬间整段删掉。   ——奶哥和蛋蛋勾肩搭背地低声交谈;妖皇走在中间调整歪斜的耳骨钉, 时不时插两句嘴;萌王整个人挂在骆知简的肩膀上, 一脸困倦地被拖上台。   ……就不能跟隔壁ALG学一学吗?   果不其然,选手语音里,虎哥嫌弃地批评道:“拖拖沓沓懒懒散散的像什么?”   “困啊教练……”萌王撑着昏昏欲睡的眼皮,“谁家战队决赛前一天还打训练赛啊教练……”   “你们的目的是区区一个春季赛决赛吗?”虎哥戳着萌王的小脑门儿, “LCK春季赛结束好不容易能约一波训练赛, 这种机会当然得把握。看你们一个个的,有没有有点冠军的样子?”   “……骚还是你骚啊教练。”   虎哥放开萌王的脑门儿, 转向奶哥:“行了,专心bp。对面选了奥拉夫,本身他们打野就比较激进,可能会重点霸野区。先把双C锁了,看对面搭配再决定打野。抢瑞兹和韦鲁斯吧。”   ALG锁定了大嘴和布隆的老套组合,妖皇也下意识地想为蛋蛋选择塔姆。这时,虎哥忽然出声阻拦:“有瑞兹的话……先给你们萌萌锁一个皇子,骆知简可以应对的。”   前三个pick位留给了中下野,那么对方必然会针对Lux的上野进行后两个ban选。   韦鲁斯作为这个赛季的强势短腿ADC,一向和塔姆是官配,因此ALG毫不犹豫地禁用了塔姆以及奶哥擅长的纳尔。   “哇,要不然我来个琴女辅助?”   “Q抢人头比谁都准,W回血专奶自己,E跑得比谁都快,大招一个不中。”骆知简冷漠地打破他的幻想,“不如选个奶妈在后面跟着就好。”   “……闭嘴吧你。”   虎哥思忖片刻,做出决定:“ALG也是喜欢打架的队伍,试一下璐璐。前期就看你们下路的应对能力了,皇子红开守下半野区,压大嘴发育,防奥拉夫节奏。”   最终,双方阵容确定。   蓝方ALG,奥恩、奥拉夫、沙皇、大嘴和布隆;红方Lux,大虫子、皇子、瑞兹、韦鲁斯和璐璐。   双方第一局选择的都是偏保守的阵容,均是围绕下路绽开的战术。   璐璐相较布隆而言更具进攻性,也能为ADC提供更多的攻击加成,因此Lux下路的目标就是在对线期取得优势。   坐在休息室里看转播的舒迦紧紧盯着右下角的小地图,看着虎哥沉重的背影,小声蹙眉道:“为什么要选璐璐?牛头都比璐璐好啊。萌萌和奥拉夫都是上半野区开,如果第一波gank被ALG抢先了,那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   “虎哥可能觉得骆爷蛋哥可以扛得住吧?”小花也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被教练本人听见,“毕竟上过这么多次世界赛,骆爷的防gank意识跟狗似的。”   “……花,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舒迦顿了顿,“可是璐璐要怎么扛?韦鲁斯本来就缺乏自保能力,璐璐六级前除了加一个活在旧版本里的盾也无能为力,被布隆给减速的话就等于ATM了啊。”   事实证明,舒迦作为一个被世界第一ADC认可过的辅助,确然是名副其实。   比赛进行到六分钟,奥拉夫已经出现在了下路。   璐璐被布隆的冰块砸中,步伐逐渐缓慢,娇小的身躯落入敌方下野的怀抱中。在剩下一丝血的时候,死于奥拉夫残忍的斧头下。   “草!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吗!”   妖皇逃了掏耳朵:“啥玩意儿怜香惜玉?脸还要吗蛋姐?”   “别说了,下路丧失人权。”   “不亏,对面交了四个技能。”妖皇的技能溅射到最后一个小兵,操纵着瑞兹向下路走去,“再说了,骆爷活着就行,我们下来了。”   可与此同时,ALG的中单沙皇也早已黄雀在后。   在Lux的下路三角草丛里,骆知简半血反杀了敌方奥拉夫。可由于Lux全线不健康的血线,沙皇召唤出他的沙兵,也拿下了韦鲁斯和瑞兹的双杀。   至此,妖皇憋了半晌,憋出一口气:“行了,中路丧失人权,too。”   这一局本来是以下路为重心的战术,而作为支援下路的中野二人,皇子被奥拉夫留在野区躲猫猫,瑞兹由于下路的失误,痛失中路线权。失去线权的情况下,妖皇想要离开中路赶往下路就会十分困难。   二十分钟的时候,Lux已经被压到了高地。   二十六分钟的时候,ALG攻破了水晶。   *****   中场休息的时候,场中央的LED大屏幕上出现了ALG打野的赛前采访。   “决赛的对手是双冠王Lux,你心里有没有压力呢?”   “有肯定是有的,不过没什么问题。”   “看起来ALG已经做好了应对Lux的万全准备啊。”   “也没有。Lux算是LPL所有队伍里各个位置最均衡的,三核四核……说五核都不为过。但是其实只要从他的阵容和前期打法摸索出重心,逐一击破之后就很容易了。”ALG的打野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虽然他们有骆爷这种存在,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觉得我们ADC和他五五开。”   ……   虽然听起来很不爽,但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舒迦将目光转回来,端上准备好的鲜榨果汁,还特意为萌王换了一杯美式咖啡以醒神。   可视线中却少了一个人。   她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休息室。   不远处的楼梯间里,一个白金色的背影坐在烟雾缭绕里沉默。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抽烟。”舒迦耸着鼻尖,伸手摘下燃了一半的细长烟管,和他并肩而坐,“本来职业选手身体素质就不比其他竞技选手。”   骆知简先是不满,见是舒迦后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地倚在她肩头:“心烦的时候才会,这都不行吗?”   “个人觉得不行。”   “好,那就不行。”   舒迦从包里取出一包营养谷物棒,趁他不注意塞进齿间,笑着解释:“心烦的时候抽这个,还能磨牙。”   骆知简试探性地嚼了两口,委屈巴巴地一点点咽下去,像一只仓鼠。   看着这位大爷难得软萌的模样,舒迦揉了一把他有些油腻的乱发,安慰道:“没事,一局比赛而已。”   骆知简一言不发。   舒迦叹气,蹂躏的左手缓缓抚上他微凉的后脑勺,轻声说着:“骆知简,我不会读心术,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也懒得猜。”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肩上毛茸茸的东西忽然动了动,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趴在她的膝上,像个犯错的小孩子寻求外婆的庇护。   “舒迦。”骆知简的声音几不可闻,“我觉得我好菜啊。”   ……   她没忍住笑了出,怪不得骆知简一整局比赛连句话都没说过。   “你在说什么鬼话?”舒迦将他占便宜的脑袋拎起来,饶有兴致地望进他颓丧的眼眸里,“你让国服韩服排在你后面的几百万玩家怎么办?嗯?”   “……”   “我承认,上一局你们下路的确没有发挥好。但也不能怪你们,本身韦鲁斯璐璐这个组合就不合适。”   骆知简低垂的眼睑忽然抬起,装作无所谓的眼神里却又有显而易见的期待。   这个男人啊,真是让人不忍心腻味。   脾气大得像河豚,可又天真得像小狗。谁也欺负不了他,却也比谁都好哄。   这时,楼梯间外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召唤。   舒迦又塞了一根谷物棒,顺带咬掉一口,笑着催促:“你再不回去,小花就要上去玩AD奶妈了。早一点结束,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第四十二章   第二局伊始, Lux优先选择了蓝色方。   而ALG则给予了骆知简无限的尊重,禁用了霞、女警和韦鲁斯三个版本强势ADC。   “卧槽,厉害啊骆爷!”妖皇幸灾乐祸, “这是打算把你扼杀在脐带上啊。”   虎哥揣摩着对方的意图,缓缓开口:“先把奥拉夫抢下来, 看他们对下路有没有兴趣。”   见ALG首先锁定了瑞兹和螳螂的中野组合,虎哥忽然顿了顿, 低声说道:“给下路把大嘴布隆锁了。上把是我bp决策失误, 没拿到韦鲁斯塔姆, 这个锅我背着。”   “哎呀无所谓了, 我们作为选手本来也该有点思考的。”蛋蛋戳了戳身旁一言不发的ADC,“骆爷你说是不是?”   骆知简轻笑,半是安慰半是自负:“嗯,这把赢了就行。”   这时, ALG在三选时放弃ADC而选择了塔姆。Lux几人异口同声:“Ban女警小炮!”   这手一出, ALG的下路在bp上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奶哥抿了一口鲜榨果汁, 笑容里满是轻松:“你们下路终于舒服了一把。”   而ALG眼看着下路失策, 便将重心转移到另一个C位,连ban两个中单——岩雀和发条。   这着实让妖皇受宠若惊了一把:“卧槽,我终于也被尊重了一次!”   ALG无奈,只能勉强选择EZ。   就连解说也不禁隐晦感叹道:“不得不说, bp环节对于LPL真的还有待提升。怎么说呢, 很多场比赛都能从bp看出一些端倪。”   而这一局的bp,很显然是Lux占了上风。   妖皇的蛇女上线直接出了双多兰, 大言不惭地说:“这把萌萌你随便玩,好吧。我压不爆瑞兹算我输,好吧。”   骆知简也同样扬言:“这把萌萌你随便玩,好吧。对面EZ起来了算我输,好吧。”   被双C同时放生的萌王伤心欲绝,大摇大摆地走近ALG的野区和螳螂躲猫猫。   同是五级的奥拉夫和螳螂,后者对前者几乎无法造成威胁,甚至要绕道走。   “奶哥奶哥!开车开车!打这个螳螂!”   奶哥看了一眼上半野区战况,宠溺地释放了熔铸之神的召唤,一招将螳螂撞下半血。然而萌王和螳螂的距离实在不足以收割,便默默转头去打石头人了。   “亏了啊,你放个大没赚人头也没赚残血……”   “没事。”说罢,奶哥二话不说一个闪现追上螳螂,逼出了对方的闪现,轻笑道,“你看,这不就赚回来了吗?”   ……   休息室里的虎哥已经快要掀桌了——这他妈不是胡闹吗!   解说还在绞尽脑汁为奥恩这一出找理由,中路妖皇又开始胡闹了。   妖皇的中单一向特色分明——压就完事了。无论对面是瑞兹还是亚索,他都能把对方压到塔下瑟瑟发抖。双生毒牙一颗又一颗落在瑞兹身上,就差越塔强杀了。   螳螂见中路有机会,从河道草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跳出来。可卡西奥佩娅水蛇腰一扭,优哉游哉地交了个净化,轻轻松松从敌方中野的围剿下逃出来,还不忘转身撒一地剧毒迷雾。   而最没有悬念的下路,EZ已经被骆知简压了近二十刀。尽管EZ的补刀数并不能说明什么,但ALG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线权。   解说斟酌了一番说辞,犹豫着开口:“嗯……现在的局面,应该说是Lux五个位置都小优?”   全面压制后,Lux开始将魔爪伸向地图资源。   舒迦和小花一边蘸着芥末吃刺身一边啧啧感叹:“这个局面,没得玩了吧?”   然而,在十五分钟陆续拔掉ALG外塔后,妖皇和奶哥上头了,被对面五个人摁在上路一顿摩擦。   骆知简补着刀,声音虽冷漠,可语气里却并没有丝毫埋怨:“……你们开始了?”   “没事没事,一波小节奏嘛。”萌王为中上二人开脱,奥拉夫也一步步向上路挪去,“我去龙坑探探路,他们估计要开大龙——”   “探什么路,直接上。”骆知简想要把握住这种节奏,带着布隆也向上路挪去,“早点结束,我还有事。”   大嘴从草丛里吐出一滩虚空淤泥,躲在布隆的冰盾后,避开瑞兹的禁锢,又逃离船长的加农炮幕,像□□似的疯狂喷射。   Quadra kill!   最后一个船长的人头,骆知简法外开恩地对萌王说:“送你了,看你这把kda有点惨。”   啧,这种膨胀型选手真是让人找不到嘲笑的余地。   美滋滋地捡漏一个人头,萌王见中上二人已经复活,拉着布隆一起控制视野,指挥道:“走!大龙团!上高地!”   “上高地是不是过分了我的萌?”   “无所谓!大不了让二追三——”   骆知简再度打断萌王的话:“上高地,一波结束,我还有事。”   “哇,骆爷你今天很暴躁嘛。”萌王贼兮兮地追问,“什么事什么事?”   奶哥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小声提醒道:“少儿不宜。”   螳螂本想进入大龙坑惩戒抢龙后全身而退,却被妖皇阻止了位移,在坑里被围殴致死。趁着ALG团灭的几十秒时间,Lux迅速rush大龙,带着无缝衔接的两波兵线成功推上高地。   “我去下路清兵,你们悠着点。”说着,萌王挥舞着威慑力极强的斧头推掉下路高地塔最后一丝血线,“再等一波兵线,然后——”   话音未落,妖皇已经交出闪现,将ALG的中野石化在他的凝视之中。   骆知简抓住机会开启生化弹幕,一路追上门牙塔。   他就这么顶着冰盾,一丝不苟地调整走位,持续输出。   急匆匆从下路赶来的萌王欲哭无泪:“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指挥呜呜呜!”   骆知简笑着安抚他:“好,下次尊重你。今天速战速决,我真的有事。”   于是,二十八分钟时,解说台上传出一声恭喜。   “恭喜Lux取得了第二局的胜利!”   *****   进入第三局比赛后,舒迦不得不承认,Alex不愧是电竞圈老油条。   “食物能让人心情愉悦,好的竞技状态是胜利的基础。”   原来,这句话不是猜测,而是真理。   Lux从第二局忽然高涨的状态为之后两局的胜负奠定了基础,第三局比赛中,Lux拿到了韦鲁斯塔姆的组合,而ALG则拿到了大嘴卡尔玛。   有卡尔玛辅助,大嘴的对线能力大幅上升,2v2的过程中直接将骆知简喷成血皮。   蛋蛋焦急地大叫:“有吞有吞有吞!”   Lux作为一个站上巅峰的战队,向来不缺默契和信任。因此骆知简也不急于闪现,只是慢悠悠地站在塔姆身边向塔下跑。   就在他只剩下不到一百点血的时候,塔姆温柔地将他吞了进去。   解说忍不住赞叹:“哇这个死里逃生真的漂亮!”   回家补给后,骆知简操纵着韦鲁斯向下路走去,自己则活动了一下脖颈手腕,沉声道:“对面想压我刀,真的单纯。”   说罢,直接上线一通换血。   萌王从ALG的野区潜行而来,提醒下路:“留个禁锢,我——”   话音刚落,腐败锁链已经蔓延了出去。   “不需要。”骆知简沉着走位,不羁地轻笑着,“他们的生命还剩下三秒。”   三,二,一。   Double kill。   萌王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一次又一次出现在ALG的团簇下,为韦鲁斯留出输出空间。   第二局二十八分钟,第三局二十六分钟,第四局二十三分钟。   Lux再一次卫冕春季赛冠军。   长号的声音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灼目的聚光灯落在五个人的头顶,将每一丝不符合年龄的白发放大。白金色的队服在强烈的光芒下羽化,就像是降临的神祗,本该活在这样的荣耀之下。   穹顶洒下千万片斑斓,在微妙的阳光下折射出笑靥。   耀眼的奖杯从舞台中央升起,伫立在他们用汗水围裹的圈里,那里面盛着整个春季赛的剪影。   骆知简早已不再为这个奖杯而激动,却会为自己仍然站在这里而感怀。   ——除了这里,他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啊,只想在这条路上走到天昏地暗。   而同样激动的,还有休息室里的一群人。   “今年我们这几个小孩儿是真的猛,我感觉能把奖金全部收入囊中。要不要去购置点什么东西……不行,资金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够的。诶舒迦,你家的赞助你再考虑考虑呗?”   yq arrangement   听着阿越聒噪的声音,舒迦笑着将小花推过去应付,自己则安静地凝视着屏幕里的画面。   奶哥和蛋蛋在商量奖金的分配,妖皇哭丧着脸抱怨MVP一定又是ADC的,萌王为距离三连冠这个目标更近而嚎啕大哭。   真好。   恭喜你,我最初和最终的信仰。 第四十三章   捧着奖杯潦草地拍了几张照, 随口回答了一番媒体采访,骆知简面上一副无所谓,却又踩着匆忙的步伐回到休息室。   休息室里, 舒迦和阿越正在收拾他们的外设。   “诶骆爷,你回来得这么快?”阿越指着他因为疾走而凌乱的额发, 捧腹大笑道,“发型都跑乱了, 你是狗吗骆爷?”   骆知简白他一眼, 目不斜视地走到舒迦面前, 嚣张地伸出手。   舒迦一脸茫然。   “拿来吧。”骆知简又晃了晃手掌, “礼物。”   “哦,原来是这个啊。不急,等他们回来再说。”   说罢,继续埋头收拾外设, 留下他宽厚的掌心在空中微微颤抖。   什么玩意儿?   还得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卧槽, 该不会是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吧?   骆知简平复了一下自己敲锣打鼓的内心世界, 择了张沙发, 冷静地颤抖。   不过片刻,萌王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入。   “越总!有奖金了,我们今天晚上吃个贵族饭行吧!”   “别吧,你知道老板为了养你们几个欠了多少钱吗?有点良心, 咱吃碗面好吧。”   “呜呜呜那好吧……”   见阿越又在哄骗纯真小男孩, 舒迦忍不住出手相助:“没关系,想吃什么都行, 我请。”   “天啊舒迦!金主大人我爱你……的钱!”   若不是正主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萌王都快扑到舒迦身上去了。   这时,正主向她投来了一个催促的眼神。   舒迦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拎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拉开休息室大门:“走吧,先出去再说。”   轻咳一声,骆知简定了定心神,迈开两条长腿。   走出赛场,阿越下意识朝停车场走去,却被舒迦突然叫住。   “怎么了?不是停在停车场的吗?”   舒迦笑意浅浅:“今天开进来接。”   话音刚落,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白色大巴车缓缓驶了过来。   阿越摆摆手:“我还以为是我们的车,结果是个白的。不过这车看起来挺有逼格啊,和普通大巴还真不一样,谁家的?”   听阿越这么一说,站在最外侧的奶哥顺势望去——“我……我们家的……”   “阿奶你真的很机车诶,我们车是挤巴的乞丐灰你忘了吗?”   “不是……”奶哥羊癫疯似的指着那辆车的侧翼,“你们自己看啊!!!”   象牙白的车身嵌着银灰色的窗框,崭新的底盘稳稳当当停在他们的面前。   而车的侧身,带着偏光亮闪的金色喷漆洒脱地甩出三个字母。   Lux。   前车门徐徐敞开,熟悉的专属司机也一脸欣喜地朝他们打招呼。   萌王不等其余几人反应,第一个钻进车内,然后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卧槽!这什么鬼!”   前三分之一车厢被分隔开来,沿着过道两旁设置了两张料理台,左边和冰箱并列而放,右边的料理台上则摆放着榨汁机、咖啡机等小型电器,上方的储物柜里满是他们爱吃的食物。   而后三分之二车厢则整整齐齐排放着十余个皮质座椅,显然是能一百八十度旋转的设计,车壁各有一个可折叠的小餐桌。最前方和最后方的车顶安放了两个同样可折叠的大屏幕,一旁悬挂着小型音响和麦克风。   车内一群没见过市面的小土鳖此时此刻内心是缄默的。   这时,小花又有了新发现:“诶,椅子后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取下,发现是两套被防尘袋包裹着的衣服。一套是蔷薇暗纹的深紫色西服,小花自言自语喃喃道:“好有妖皇的风范啊……”   另一套,是一件白金色的外套。   同样是一片象牙白上,两条金线从肩头延伸而下,汇聚在袖口一粒精致的不规则扣子上。   而一个更加纤细的金线,则在胸膛的高度环绕一周,微微起伏,如同一条自由的灵魂,在左胸膛画出了“Lux”的字样,又在背后写出了“Chris”的名字。   就像永不停息的心跳线。   “果然是你的诶妖皇!”   “我的呢我的呢?快找找!”   六件外套同时出现在眼前,他们再度惊奇地发现,无论前后,这几件外套的心跳线都能精准无误地衔接成一条。   他们跳动着同样的频率,跳动着同样的荣耀,也跳动着对Lux的深深执念。   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回过神,骆知简忽然抬眼。   倚在料理台前的舒迦举着单反,镜头下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沉浸在惊喜中的其余几人也回想起了一个月前的画面。   ——“队车?我送你们吧。”   金钱,真是一种满载惊喜的好东西啊。   偌大的车厢内无人言语,舒迦又一次按下快门后,笑着解释:“冠军奖励而已,不用在意。”   ……   金钱,真是一种让人感到阶级差距的混帐东西啊。   “正装是年初我就答应送你们的,后来加订了一件小花的才拖了段时间。”舒迦翻看着照片,一副挥金如土的富贵模样,“至于队服,我是找熟人的厂子做来玩的,你们觉得好看可以穿,不好看拿来当雨衣就是了。”   阿越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你有段时间一直比着队服写写画画的,是在做这个啊。”   “我觉得超好看啊!把夏季队服一起设计了吧,之前那个用快两年了,我们换新的吧!”蛋蛋立刻褪下身上寡淡的现队服,换上舒迦设计的新外套,“显得肩膀很宽厚,又舒服,这个金袖扣也——等一下,这、这该不会真是多少多少K的金袖扣吧……”   舒迦不语,只是抿嘴微笑。   ……也是,以她的手笔,没弄个金子造的队服已经很低调了。   感受着被包养的愉悦,阿越假模假样蹙眉道:“可是舒迦,俱乐部真的支撑不起队车的费用……”   “没事,送你们的。”   其余几人腹诽:阿越你就是故意想确认这一点的吧!!!   骆知简捏着队服,用质疑的目光询问一掷千金的自家女友。   自家女友和他对视三秒,绽放了一个写着“怎么了”的微笑。   萌王牵着小花坐到第一排,打开麦克风,模仿着播音腔沉声道:“乘客们请注意,开往Lux基地的灵车……啊不,队车即将发动,请各位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出发!”   随着车身的微微摇摆,被阿越拖到一旁坐下的骆知简仍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因为这一句话提起精神,因为这一句话用命carry,因为这一句话速战速决。   ——到头来,这个“礼物”……是给他们所有人的啊?   *****   疯狂榨取了金主大人的钱包一顿,酒足饭饱的Lux一行人挨个瘫倒在床上,酣然大睡。   熬好醒酒汤,舒迦调至保温模式后离开厨房。   这时,她看见门口的队车里透出微弱的亮光。   钻进队车,今天疯狂carry的ADC正仰躺在皮椅上回顾决赛。   见舒迦来了,骆知简不打招呼,只是扭头转向另一侧。   “哇,我又是哪里戳到你的玻璃心啦?”   “你才玻璃心。”   舒迦在骆知简身后的位置上坐下,倾身向前,几缕碎发滑落他的耳畔。   骆知简直视那两颗琥珀色的眸子,赌气似的开口:“东西呢?”   “……什么东西?”   “还真的没有啊……舒迦你这个狗东西,”骆知简伸手□□她紧致的脸颊,捏成两团肉球,“我他妈以为你要给我礼物,结果你给了所有人礼物。”   “……我也没说只给你一个人礼物啊。”   骆知简心里委屈。   他是不是应该把舒迦要过来当私人助理比较好?   “我不管,你必须说话算数。”   舒迦哭笑不得,反击了一招脸部□□术:“你才是狗东西,哪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皎洁的月光将舒迦白净的脸庞映得无比圣洁,骆知简仿佛中了蛊惑,另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微微使力。   ……于是四瓣被苹果肌挤出来的丰满嘴唇就这么毫无美感地碰在了一起。   依旧是蜻蜓点水的触感,舒迦形象尽失,面无表情地问道:“……你面对这种青蛙脸也能下得去嘴吗?”   “你别转移话题。”   “……难道不是你先转移的吗?何止话题,连带着画面都转移了。”   “反正你不能食言。”刚说完,骆知简忽然陷入了沉思,“等一下,我总记得你还答应了个什么事情来着……”   嘎噔。舒迦听见了呼吸停滞的声音。   求求您,千万别想起来。   “啊,对,你说过春季赛夺冠之后让我给你下厨来着。”   ……   此时的舒迦只想回到过去,给当时的自己两耳刮子并且缝上自己的嘴。 第四十四章   “可是, ”舒迦连忙取出手机确认行程,“从明天起你们要封闭集训三天,集训完赶去MSI, 时间太紧张了。要不然等从MSI回来吧,乖。”   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   “有什么问题吗?”   “嗯?”舒迦不明所以, “我不是说了吗,时间太——”   “集训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舒迦有种不好的预感。   骆知简从皮椅上翻身坐起, 朝她伸出手, 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所以, 今晚不是还有时间吗?”   ……   见她僵硬在原地, 骆知简将她一把拉起,催促道:“愣着干嘛?我说得没道理吗?”   有有有,您说什么都有理。   舒迦无奈起身,却在推开别墅大门的前一秒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啊, 对了, 食堂阿姨说她今天有点事所以没囤食材, 明天清晨她才去买。”   “小区门口不是能买吗?”   “……啊, 小区门口的那对夫妻好像家里有点事,这两天都没开门。”   “这样啊……”   骆知简失落地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嘴角委屈地向下弯着,可怜巴巴的模样让舒迦一瞬间甚至心软了, 但始终是生命价更高。她抚摸着眼前的大男孩, 温柔地开口:“没关系,还有机会, 下次我带你亲自挑选食材你再做,好不好?”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动了动。   “等什么下次?”骆知简抬起头,转了转指尖的车钥匙,笑得无比灿烂,“这才七点过,小区里的没开门,市里的总开门了吧?走吧,朕去亲自挑选。”   某大型超市里,骆知简十分贤惠地推着购物车。   舒迦默默跟随着,忽然看他拿起了一块色泽暗沉的牛肉。   “骆知简,那块肉不好,你选这个吧。”   骆知简犹豫片刻,轻哼道:“我觉得这个好。你不用管这些,只管吃就行了,好吧。”   蔫黄的青菜,干瘪的番茄,发育不良的鸡翅。   这让她怎么能只管吃啊?!   “……骆知简,恕我冒昧,你在你爸妈家那一年多,他们是不是每天让你在家扫地做饭?”   “是啊,我还把电饭煲煮坏过。”   哦,还真是“做饭”。   坐上副驾驶座,舒迦木然地系上安全带,忽然又醍醐灌顶,垂死挣扎道:“啊!你看他们几个都很累了,睡得正安稳,买完东西这都九十点了,你下厨的动静把他们吵醒了怎么办?”   骆知简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吵醒了怎么了?”   见他意志坚决的模样,舒迦在脑海里搜集每一帧电视剧里的腻歪画面,心一横,微微咬着下唇,睁大眼睛四十五度望着他,捏出一口甜美的嗓音:“你要让他们也尝试你的手艺吗?不是说好只给我一个人吗?”   骆知简瞬间噤声。   舒迦不禁感叹,撒娇这个技能真是无敌,她怎么不早点学会呢?   “那好吧。”骆知简打着转向灯调头,“那就去你公寓做吧。正好。”   ……   舒迦,你这张嘴真是活得够腻。   *****   大包小包拎上楼,骆知简随手拴了一条猫耳围裙就去阳春水里涤荡了。   舒迦趴在料理台前,一边用单反留影,一边试探地询问:“你知道怎么开火吗?要不然还是让我——”   骆知简把她赶到客厅,不容分说地把游戏机塞到她怀里:“舒小姐,你坐着玩会儿就好,相信我,绝对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她姑且相信吧。   抱着游戏机通关了一个章节,舒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骆知简你糊了啊!!!”   “没糊。”骆知简将他的“大作”一一端上餐桌,摘下围裙邀请道,“来吧,尝一尝朕的手艺。”   爆炒……小黑菜?西红柿……糊鸡蛋?可乐……乌鸡翅?   舒迦捏着一双筷子迟迟不敢下手,最终将生死抉择放在了看起来最正常的芹菜牛肉上。   “嗯……挺好的。”只不过是没有味道罢了,还能忍受。   骆知简蹭了蹭他漆黑的鼻尖,骄傲地笑了笑:“我就说吧。那再试试可乐鸡翅,我觉得我这手拿出去能被舌尖上的中国找上。”   被推到面前的可乐鸡翅散发出一阵阵死神的气息,舒迦颤抖地举起筷子。   “你抖什么?”骆知简皱眉质疑道,“不是挺好吃的吗?”   舒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受到侮辱的大厨本人顿时满腔愤慨,抢过她手中的筷子叉起一块可乐鸡翅,一口咬下大半。   然后,大厨就跑到卫生间去吐了。   心怀愧疚的舒迦做足了心理准备,轻轻咬掉一小口——焦苦的外皮裹着干老无味的鸡肉,不至于难以下咽,但也是需要勇气的存在。   就在她准备咬第二口时,一只手忽然夺走她手中的鸡翅。   骆知简摘下了围裙,将桌上的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   “你做什么?很浪费啊。”舒迦盯着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食物一阵心痛。   骆知简一言不发,只是收拾着餐盘,一个个洗干净放回原处。   舒迦攀着他的胳膊,讨好似的唤着:“骆知简?骆爷?知简?小简简?”   可骆知简只是再度将她拎到客厅坐下,塞进一个游戏机。   十几分钟后,厨房收拾得差不多了,门口却响起了一阵铃声。   骆知简默不作声地打开门接过一个盒子,朝舒迦走来。   “这是什么?”   他不回答,只是把盒子放在茶几上,板着一张脸拆开——原来是一盒日料外卖。   舒迦一愣,笑容里带着安抚:“一次做不好就做第二次呀,怎么就放弃了?你点外卖的时候应该跟我说一声,食材还有剩,我来做就好了呀。”   骆知简依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舒迦的盘里夹寿司和刺身,转眼间八成的日料都进了舒迦的盘子。   “不用给我这么多。”   骆知简打断她,声音有些低落:“我今天发挥失常,你勉强吃这个顶一顶。”   “没关系,反正我不饿,你多吃——”   “不行!我不管,你必须把这些都吃完!”   ……   突然被凶,舒迦心里一阵委屈,只能埋下头塞一片三文鱼刺身。   这时,一旁的低压中心忽然轻声开口了。   “吃晚饭的时候你都在给我们录直播吧,我看你根本没怎么动筷子。”骆知简托腮,目光刻意地落在远方,“本来想给你做一顿宵夜,谁知道做饭这么难。”   原来如此。   突然提起做饭的约定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跑到市中心买食材不是因为任性妄为,一个劲儿生闷气也不是因为心有不甘。   只是因为,他心疼她。   “对不起啊,舒迦。”骆知简满不在乎的声音里含着从心底生长出来的自责,“让你又饿了这么久。刚才也不是故意想凶你,只是看你吃得太少……”   她当然知道。   在她的豆蔻年华里,饶曼曾经告诉她,爱是让彼此变得更好的宝藏。   那时,她每天都会收到无数的示好,可那不过是因为年少无知时的征服欲——毕竟,舒迦是他们无法触及的白月光。   所以饶曼将她拥入怀中,用母亲的温柔告诉她:“寻得这件宝藏也许会很难,但你一定不能将就。如果你找到了,而他也愿意为你变得更好,那么我就要恭喜我们的舒小姐了。”   从前的骆知简桀骜不驯一意孤行,不会在乎旁人的想法。   从前的骆知简心事都藏得天衣无缝,猜不透也看不懂。   从前的骆知简,其实没那么好。   她真幸运。   “骆知简,”舒迦郑重地放下筷子,端坐在羊毛地毯上,“我现在要做一件事情。”   骆知简疑惑地转向她,只能看见那双明媚灼目的凤眼里淌着涓涓柔情。   舒迦的双腿微微使力,扑向骆知简。他好不容易稳住重心,身上的小姑娘圈着他的脖子,像抱着来之不易的宝藏,很紧很紧。   “卧槽,你怎么了舒迦?”骆知简有些慌乱,顺着她单薄的脊背,“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要知道,起初虽然舒迦时常调戏他,可自从真正在一起后,舒迦一改先前的十分攻气,变得无比被动。   ……难道她吃刺身吃坏肚子了?   “谢谢你,骆知简。”   舒迦清澈的声音瓮在怀抱中,挠得他锁骨一阵酥痒。   “谢?谢我什么?”   她轻轻摇头,额间的碎发撩拨着他的耳垂。   “还有,”一刹那,舒迦的声线陡变,添了一丝她本该有的蛊惑,“我不是不主动,只是怕你……受不了。” 第四十五章   受……受不了?   能怎么受不了?   在思考的那短短一秒钟里, 骆知简的脑海里上演了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再自动替换舒迦的脸……嗯,好像很不错。   双手放开键盘的骆知简已经做好了躺平的心理准备, 颈间毛茸茸的脑袋忽然离开。舒迦勾着他的后脖颈,一双秋水滟潋的眸子羽翼似的扇动着, 眼角的泪痣像是要将他吸走。   “很晚了,要回基地吗?”   骆知简顽强地撑着自己几近崩溃的意志力, 深呼吸道:“不回。”   “那……要玩点什么吗?”   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张, 一点贝齿若隐若现, 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骆知简耳畔不禁响起了女枪的台词——“你确定能把到我吗, 召唤师?”   真是个妖精。   “好。”接受了这样的设定,骆知简也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你想玩什么我都奉陪。”   舒迦挑眉:“哦?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她起身回房。   ……还、还需要道具的吗?舒迦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熟练?他万一丢人了怎么办?   骆知简忽然又开始有些慌张。   一阵噼里啪啦后, 舒迦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手里捧着两个黑色的物什, 将其中一个递给了骆知简。   “……VR头盔?”游戏圈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这是今年年底才会上的新版本吧?!”   “我家老头——嗯,我爸爸知道我喜欢玩游戏,顺手拿了两个回来。”   一边说着,舒迦登录游戏平台, 点开了一个图标。   看清了游戏的名字之后, 骆知简突然觉得手中的VR头盔足有千斤重。   “怎么了?”舒迦看着身旁石化的自家男友,戏谑地笑起来, “不是说玩什么都奉陪吗?”   ……   那谁知道你要玩VR游戏还是恐怖丧尸类啊?!   看着她一脸看好戏的笑容,骆知简玩H1Z1都没能被激发出来的勇气瞬间占领了他的脑垂体。   职业选手的胜负欲支撑他戴上了头盔。   十分钟后。   普通玩家的求生欲促使他摘下了头盔。   “有点弱啊。”舒迦甩了甩凌乱的长发,帅气地左右丢着头盔,“一关都坚持不了?”   “有本事换点有技术难度的?”   “我觉得这个很有技术难度。”舒迦一本正经地答道,戴上头盔继续通关。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一阵猛烈震动。   骆知简瞟了一眼,一字一顿地念道:“唐思潆?这是谁?”   “……你不认识她?影后啊,兄弟。”   “不认识。她说有急事,让你速回。”   “你帮我回一句‘游戏中’。”   骆知简拿起手机,正巧她有一只手是空闲的,便想牵过来指纹解锁。舒迦猜出他的意图,说道:“我没有设置指纹。密码是你生日0821。”   没有设置指纹解锁?   顺利通关后,舒迦摘下头盔,见他一副看外星人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指纹解锁很不安全。”   “密码不是更容易破解吗?”   “可是,如果被绑架了,就可以很轻易用指纹解锁了。”舒迦的面上毫无痕迹,“而使用密码的话,只要嘴够硬,就不会有什么损失。嗯,应该说这是我们家的传统。”   骆知简听着她漫不经心的语调,心脏一秒比一秒沉重:“你遇到过?”   “小时候差一点。”舒迦努力回忆着,“不过那次应该是我爸爸前妻的家里人想以我为要挟,没什么大事。但这种事谁知道还会不会遇上呢?所以还是设置密码比较好。”   “可是为什么?难道生命比不上物质的损失?”   舒迦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个‘损失’,是一整个集团的未来呢?”   是啊。   他怎么又忘记了,舒迦是从一个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世界里走出来的,又怎么能用普通人的价值观去思考他们的人生?   他无法理解那个世界的运作,无法融入那个世界的氛围,无法感受那个世界的喜悲。   甚至,万一哪一天舒迦遭遇不测,他除了这条命,再也无能为力。   骆知简定了定神,捏着舒迦苦楚的脸颊,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总说你爸爸的前妻,你还记得她的事情吗?”   舒迦仔细回忆,却只有一片空白:“完全没印象。我被接到舒家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家里人也从来对她缄口不言,网上也只有她的模糊照片。”   本想继续这个话题,可一阵语音通话的铃声打断了他。   唐思潆向来是只有急事会语音通话,舒迦心底涌起一丝不安,将头盔收好后朝他叮嘱道:“不早了,卫生间有临时的洗漱用品,你就睡最里面的房间。晚安。”   ……   ???   这个剧情的发展有点不合常理吧朋友?!   *****   第二天清晨六点,舒迦把睡眼惺忪的骆知简轰起来,愣是疲劳驾驶回到了基地。   趁着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舒迦蹑手蹑脚地拉开大门,企图瞒天过海。   骆知简看着她做贼心虚的背影,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干什么?”   舒迦连忙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选手夜不归宿要罚款的知道吗?而且还是跟我一起出去,影响很不好的知道吗?”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什么也没有发生,呵。   哪曾想,昨天晚上七八点就酒酣人醉的一行人早早就醒了,一人捧着一碗舒迦亲自熬制的醒酒汤,坐在客厅里绽放着姨母笑。   ……   舒迦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早安。”   “早啊舒迦,今天是不是神清气爽?”阿越抿了一口温热的汤水,笑得无比慈爱,“骆爷也是,是不是充满了战斗力,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三天集训?”   “……阿越你好好说话。”   “哎呀没关系的,一天夜不归宿而已嘛,拿了冠军高兴高兴也好!我会帮你们保密哒!”   最后,还是骆知简憋着一肚子起床气,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哒个锤子哒,什么都没发生,别在这儿污染环境。”   此话一出,几个悄悄吃瓜的单身狗抬起了惊恐的狗眼。   什么都没发生?!   卧槽,骆爷这么惨的吗?   舒迦轻咳一声,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醒酒汤还是热的吧?你们再休息休息,九点和CAT约了训练赛,下午三点和TEL也约了。今天排得挺满的,都打起精神来。”   萌王乖巧地点了点头,配合地答复道:“好!一定精神!但是骆爷昨晚没吃饱,能打起精神来吗……”   ……   “没吃饱”的骆知简捂住萌王的口鼻,拖着他上了楼梯,冷笑道:“来,让你感受一下没吃饱的精神。”   目送二人离开视线,阿越终于舍得放下他一脸腻歪的姨母笑,朝舒迦确认道:“对了舒迦,MSI的行程你安排好了吗?”   “嗯,我昨天晚餐时间写好了,已经发给Alex过目了。”舒迦打开手机,发送了一个文件,“你看一看。行程差不多是这样,接下来我会去了解一下温哥华最近的天气和交通状况,再做更细致的补充。”   “好,辛苦你了。”阿越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口气,“唉,当时把你签下来真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多了个靠谱的助理、免费的设计师、有钱的金主,去国外打比赛还省下了一笔翻译的钱。”   舒迦并没有在意阿越这句w w w . t x t 8 0 . c om话,只当他是单纯地夸赞她的业务能力。   直到三天后,他们登上从海市前往温哥华的航班,飞越了一整个太平洋,落在了悠静的海港城市,舒迦才知道,她是真的多了“翻译”这份兼职。   长途跋涉到达赛场旁的酒店,舒迦一个人抱着Lux十几人的护照办理入住手续。   看着大厅里因为长时间机上飞行而东倒西歪的同伴们,舒迦感觉自己不是来Lux当助理的,是当母亲的。   “Take the elevator to the third floor, please.”   “So kind of you.”   将一沓护照收进怀里,舒迦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了两段极其不标准的英文发音。   二人是很典型的亚洲人长相,本着同洲情谊,舒迦好心地走上前替他们解决了眼前的难题。二人向她鞠了一躬,下意识道出一句感谢。   韩语?   舒迦忽然发现这两个人十分面熟。   既然是这个节骨眼入住酒店的,那必然和MSI脱不开关系;既然是韩语,那八成是LCK的……   她猛然想起,用韩语轻声叫道:“啊,你们是KW的中野,Sword和Error。” 第四十六章   “你认识我们吗?”   “我也算半个业内人士。”舒迦委婉地笑了笑。   不远处, 瘫在沙发上骆知简半天没有听见舒迦的动静,撩开真丝眼罩问道:“她又跑到哪儿去了?”   阿越用脚尖指了指前台的方向。   骆知简见她和两个年轻男人对话,一骨碌爬起来, 顺带转移了一下火气:“谁当初拦着她不让劳动的?以前这些事情不都是你负责吗,现在都交给她?”   ……   阿越瑟瑟发抖, 用眼神询问一旁清醒的奶哥:骆爷是在指责我吗?   奶哥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   一把揽过聊得正开心的自家女友,骆知简的语气中满满的不爽:“没想到你还会韩语啊。”   舒迦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夸奖”, 洋洋得意:“不算精通, 基本的交流还是可以的。日语法语德语我也会一些, 你们去哪个地方打比赛我都能勉强应付一下。”   明知道她是蹬鼻子上脸, 骆知简却早已没了力气生闷气,牵着她往回走。   “诶等一下,”舒迦指着身后被自动无视的两个大男人,“这是KW的中单Sword和打野Error。”   “……我知道。”抢他韩服天梯的人,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想——”   “舒迦。”骆知简忽然打断她, 含着一口莫名的怨气, “赛前和竞争对手交流, 不太合适。”   “……”舒迦沉默片刻,朝二人说了两句韩语,转身跟着骆知简离开了。走着走着,她忽然好奇问道:“骆知简, 你居然一直没有加过他们两个好友吗?”   “加他们干什么?”   骆知简依稀记得, 自己在韩服上分路上曾遇到过无数的妖魔鬼怪——Sword和Error就是最恐怖的两个。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踏上职业联赛的赛场, 在敌对方发了十多条看不懂的全体消息,然后全场中野联动,把骆知简的寒冰抓得放弃挣扎,挂在泉水里不停发起/FF。最恐怖的是,最后还双双向他表白:“I love you Ares.”   后来又有一次,骆知简和他们二人排上了同一辆车,一中一野位置选得好好的,非要换个英雄来下路当狗。当狗就当狗,还非得选36E辅助和奶妈打野。   韩服王者局就那么几百几千个人,随随便便撞个车也是很正常的。   自此以后,骆知简将他们拉入了电竞圈黑名单。   “不过,”骆知简分担走她怀中的全部重量,平静地说道,“知道他们成为职业选手之后,我还是挺欣慰的。敢在高端局瞎搞的人,肯定也能带给职业联赛很多惊喜。”   舒迦闻言,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笑容。   “骆知简,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们聊了什么?”   骆知简挑眉,带有一丝威胁:“你最好在我严刑逼供之前如实道来。”   舒迦歪着头,恶作剧般吐出了一串韩语。   “……你当我是google翻译吗舒迦?”   *****   季中赛的赛程远不像总决赛那样繁复,所有参赛队伍到齐后的第二天,入围淘汰赛就拉开了帷幕。   “这支东南亚队伍怪恐怖的。”   “土耳其这支也很恐怖好吗,凶得一批。”   “怕是要被黑武器暴锤了哦。”   主办方特地为参赛队伍置办的临时训练室里,Lux一行人正围着直播屏幕议论纷纷。   舒迦将一大袋咖啡摆放在桌上,笑着拍拍骆知简的肩膀,递给他其中一杯:“怎么,担心小组赛都进不去了?”   “我会怕这个?”骆知简不屑地嗤笑一声,“只不过是担心帅不过他们而已。”   “那你们也掏黑武器呀,什么上单瑞雯打野佐伊中单提莫。”   奶哥闻言,趁机朝虎哥投去了殷切的目光:“有道理啊!教练,我瑞雯贼强。”   “有个锤子道理!”虎哥一拳锤上他的胸口,“电子竞技始终是实力为首的,靠黑科技靠小手段,走不远的。”   “哎哟我们奶哥就开个玩笑认真干什么啊教练!”   直播中,土耳其战队成功晋级,主场的英文主持将中单邀请至台上进行MVP采访。   萌王看着土耳其中单身旁高大的翻译,突然后知后觉地问道:“咦?越总,我们的翻译小哥呢,这次怎么没跟着来?”   “因为俱乐部穷啊。”   “啥玩意儿?”   阿越摇头晃脑,讳莫如深:“因为穷,所以用了现成的翻译,这样就可以省下一笔差旅费。”   萌王依旧听不懂:“啥玩意儿?”   “简而言之就是,”阿越翘着浮夸的兰花指,魔法棒似的点向舒迦那张精致的脸庞,“舒迦——我们Lux的翻译小姐姐。”   骆知简的眉头忽然紧锁,一双锋利的目光刺向阿越:“你当她是什么了?”   ……   训练室内气氛霎时凝固。   舒迦一巴掌呼向骆知简,轻轻地落在他的后脑勺上,笑着缓和气氛:“还能是什么,全能辅助。”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疼。”妖皇义气地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不过你想想,到时候你MVP采访的时候,舒迦站你身边,是不是贼有面子贼开心。”   ……连MVP都拱手相让了,还真是为了哄骗骆知简不则手段啊。   骆知简在脑海中模拟了一番MVP采访的画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舒迦竟然站在了别的男人身边。   小组淘汰赛的第一场,是韩国联赛LCK和东南亚联赛GPL的对抗。   作为电竞圈当之无愧的巨头之一,LCK毫无疑问取得了第一场循环赛的胜利。   就在最后一局比赛已经尘埃落定时,Lux训练室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阿越面对一个叽里咕噜的男人,满头雾水,整个人成了黑人问号表情包。   在里屋收拾东西的舒迦听见动静,连忙跑出来,用韩语询问:“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焦头烂额地鞠躬,结巴着解释:“我是KW的经理,很抱歉打扰各位的休息了。我们的翻译突然急性咽炎,没有办法上场。Sword说Lux有一个会韩语和英语的翻译,所以想请问可以帮忙做一下临时翻译吗?”   舒迦当即一口答应,向阿越简单解释两句,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跟着KW的经理匆匆忙忙跑向后台。   骆知简在自己的房间里冲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栗色短发走进训练室,只见所有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在电视屏幕前,聚精会神。   “这么精彩的吗?现在什么情况?”   蛋蛋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国使者远赴邻国的情况。”   ……什么?   骆知简用浴巾胡乱擦拭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走上前。   半开放的赛场沐浴着温哥华和煦的阳光,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Error said that, for the triumph of this match, he gave credit to his teammates as they had a spectacular performance.”(Error说,这场比赛的胜利归功于队友的完美表现。)   强行上阵的舒迦站在几百万人的视野中,从容得体,临危不乱。   一头乌黑的及腰卷发慵懒垂下,无暇的五官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朴素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肤白胜雪,哪怕穿着平底鞋,一米七二的身高也足以碾压另一边的女主持。   小花看着直播间的弹幕,一条条地念着:“我听不懂韩语,不过弹幕有人说韩语专业的差不多就这样了……还有说感觉舒迦才是主持诶。”   这时,镜头捕捉到了舒迦的正脸,她微微抬眸,绽放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   咔嚓。   骆知简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坛子裂缝了。   “啧,舒迦这姑娘怎么就让你给撞上了呢骆爷?”阿越故作深沉地摇着头,“我一直觉得像她这种level的,就应该和那种哈佛毕业在联合国叱咤风云的富N代家族联姻才对。”   奶哥一听,想到了骆知简的家世,连忙打断阿越的滔滔不绝:“越总你小说看太多了吧?大清亡了,现在提倡自由恋爱了。”   阿越忽然封嘴,陷入思考。   正当奶哥暗自松气时,阿越又开口了:“自由是自由,可我如果是舒迦的爸妈,必会看对方的家庭背景啊你说是不是?”   ……是个捷豹!阿越这个傻狍子!   所幸骆知简全身心投放在舒迦身上,没有听清二人的对话,只是一脸焦躁地指着正中央的Error:“这玩意儿怎么回事?谁把舒迦卖出去的?”   一行人面面相觑,找不到罪魁祸首之下,只好统一口径将目光投向背锅侠阿越。   ……   等一下,骆爷你听我越某人解释啊骆爷! 第四十七章   结束了临时翻译生涯, 舒迦敲响训练室的门,却发现已经被锁上了。   她看了眼时间,猜测他们约莫是去吃饭了, 便一边低头给阿越发消息,一边朝电梯走去。   经过队员房间时, 突然从门内伸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一把将舒迦拽了进去。舒迦没来得及尖叫反击, 已经被来人压在了门板上。   “……骆知简, 你吸毒了?”   “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去上游洗头?”   “啊?”舒迦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我做什么了?”   骆知简板着英挺的五官, 像一个审问考试成绩的家长一样。可那双眼睛里一片澄澈,他也只好叹气,后退两步,挫败地蹲在地上。   这人怎么越活越幼稚了?舒迦用食指推了推他肩膀, 他就如同不倒翁一般摇晃着。于是舒迦也同他一样蹲下身来, 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骆知简轻哼一声, 充满怨气地撇开头。舒迦笑着将他的脑袋掰回来, 他又只好拼命将眼珠子撇开。   舒迦一时失笑,捏了捏他鼓起的脸颊:“幼稚鬼。”   “我幼稚?”骆知简瞪着她,“谁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去给别人当翻译了?”   就因为这个?   “骆先生,我是Lux的队员助理, 但也不至于事事向你报备吧?”   骆知简挺着脊梁, 理直气壮:“但你也是我女朋友。”   似乎,有点道理啊。   “那好吧。”舒迦用安慰的语气说着, “那我跟你报备一下,KW想请我继续当他们的临时翻译,我同意了。”   “你这叫什么报备啊兄弟?”   舒迦耐着性子,微笑着问他:“骆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知简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我想让你下次去给别人当翻译之前问一下我的意见然后我告诉你不允许这样你就不能站别人旁边了。”   ……   哦,吃醋啊。   舒迦忽然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惹得骆知简频频嫌弃。   她伸出魔爪,对准骆知简白净的小脸一阵蹂/躏,声音里满是难忍的宠溺:“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骆知简。”   “……”   “不过,要吃醋也是我吃醋才对。”   “……什么?”   舒迦故作神秘,捏了捏他的鼻子:“你会知道的。”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房卡感应的滴滴声。   忘记带手机的蛋蛋推开门,嘴里嘟囔着:“最近记性怎么这么差啊……不过骆爷跑哪儿去了?舒迦也没在,该不会——”   一低头,消失的二人正蹲在地上,两双大眼睛无辜地仰望着他。   酒店,房间,孤男寡女。   “啊!我怎么了!”蛋蛋忽然捂住自己的眼睛,演技过于浮夸,导致二人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的痛苦,“我的眼睛!封印被解除了!啊我的眼睛!”   说着,缓缓退出房间,并且贴心地关上房门。   ……   舒迦和骆知简面面相觑。   蛋蛋这是疯了吗?   *****   一周后,小组赛的结果揭晓了。   LPL和LCK毫无疑问夺得了一号种子和二号种子的席位,而三号种子出人意料地落入东南亚赛区的手中,四号种子则是险胜的北美赛区。   作为一号种子,Lux开会商议许久后,决定选择更加稳妥的NA战队作为对手——毕竟,他们还没有做好应对和黑武器打BO5的准备。   在后台做热身运动的萌王兴致勃勃,看了眼时间,转头问舒迦:“现在国内是几点?不知道我家里人有没有在看诶!”   “太晚了,已经凌晨三点了。老人家应该早早就休息了吧?”   “啊……好可惜啊。”萌王瘪着嘴,垂头丧气,“这还是我来Lux之后第一次参加MSI,想让他们看一看的。”   舒迦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安抚道:“有重播呀。再说了,你拿了冠军再让他们看也不迟。”   “也是,万一熬夜看了比赛发现被NA暴锤,那岂不是很丢脸?”   闻言,骆知简冷哼一声:“被谁暴锤?萌萌你说话靠谱点。”   萌王一愣,举起手喊口号似的说:“骆爷说得对!怎么可能会被NA暴锤呢!LPL无敌!”   淘汰赛第一场,LPL vs NA LCS。   NA选择的阵容完全顺应版本,Lux也按照counter关系选择了同样顺应版本的阵容。   第一局,双方均选择了后期阵容,Lux因为视野和地图资源的完美掌控,成功爆破敌方水晶。   第二局,NA选择了团战型阵容,Lux为奶哥选择了武器大师进行四一分带,二十五分钟拿下胜点。   “卧槽,我第一次打季中赛,就遇到easy模式?!”   虎哥一板子拍向大言不惭的萌王,示意他小声一点:“这才两把,你是不是不知道有让二追三这么个东西?”   “教练,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信。”说罢,虎哥忍俊不禁,却强装正经,“行了,前两局都不提了,认真打第三把。给下路抢一个卡莎……对面怎么又打后期?膀胱不痛吗?”   在后台休息室排排坐的舒迦一行人看完前两局比赛,已经热火朝天地讨论起这局比赛结束后去哪儿吃下午茶了。   就在NA准备开大龙而Lux正在埋伏的时候,直播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提示框。   ——比赛暂停。   “暂停?”小花转头问虎哥,“是我们要求的吗?”   虎哥按着耳机,仔细听选手对话,沉重地摇摇头:“不是,是对面暂停的,但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舒迦细致观察着台上的动静,可导播却始终没有将镜头还给选手。   不过,她从镜头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舒迦:小楼,你在台上拍照?   昨夜小楼遇兮风:是der~   舒迦:你知道暂停是什么情况吗?   昨夜小楼遇兮风: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北美战队的键盘出问题了,你看。   小楼用手机录了一段小视频。视频里,NA身后的工作人员将选手的键盘收起,转身向后台走去。一切都毫无疑问,只不过……   “换键盘就换键盘,负责NA的人为什么要走我们身后过啊?!”   阿越他们很少见到舒迦失控的模样,先是一惊,随即也凑过来。   昨夜小楼遇兮风:[小视频]   昨夜小楼遇兮风:卧槽!这个人在和NA的人说Lux的位置!   阿越犹豫着质疑:“她怎么知道?”   “你傻吗?”舒迦的眉头皱成了一颗酸梅,“换了新键盘而已,有必要指着屏幕右下角?告诉他们Y锁定还是F1切换视角?”   小楼和舒迦的猜测是正确的。   比赛恢复正常后,NA突然一改前期的慌乱,变得小心谨慎,意识到了Lux的伏击并且反打一波,打出了本场第一次团灭。   接近四十分钟的团灭,足以逆转命运。   “怎么回事?!”骆知简蹲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烦躁地扒着头发,“视野都排完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埋伏的?!是不是龙坑后面眼位没有扫到?!”   蛋蛋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和萌王都快把整个野区给扫遍了,绝对没有遗漏,这一点我敢用我的职业生涯保证!”   舒迦和阿越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将事实告诉他们。   最终,他们选择暂时保持缄默。   只是,舒迦在骆知简开始第四局比赛前拉住他的袖口,轻声提醒:“如果这一句比赛海市暂停了,看一眼对面。”   第四局比赛,虎哥思忖了许久,为五人选择了容错率极高的阵容。   “虎哥,打个NA不至于吧?”   虎哥也并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只是在离开前低声说道:“记住,灵活应变。如果被对面猜到意图,立刻改变决策,头铁没好处的。”   妖皇盯着虎哥远去的背影,满脸狐疑:“什么鬼?你们没发现休息室那几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奇怪吗?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啊?”   蛋蛋抬起惊恐的眼睛:“卧槽,该不会悄悄和NA签了打假赛的约定?!”   “刚才……”犹豫片刻,骆知简还是选择将舒迦的话转达给他们,“舒迦说如果比赛暂停了,让我看一眼对面。”   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   而NA也没有让舒迦失望,第四局他们依然强行选择了后期阵容,在关键的一波大龙团前——要求比赛暂停。   可笑的是,这一次NA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以“ADC低血糖,想找Lux借一杯水”这样的低级借口要求暂停。   更可笑的是,主办方竟然同意了。   NA身后的工作人员走到Lux这方时,坐在两侧的奶哥和蛋蛋纷纷回想起了这个人。他们就这样目视该工作人员从身后走过,看遍了每个人的屏幕后,捧起最远的奶哥的咖啡,走回NA的比赛台。   然后,工作人员凑近作为指挥的中单耳畔,指着屏幕低声碎语。 第四十八章   “操!”   从迷茫, 到疑惑,再到无法遏制的愤怒。   骆知简拍案而起,坚固的电竞椅在身后踉跄两步, 千斤重一般倒了下去。   Lux身后的赛场工作人员连忙站出来阻拦他:“Keep your seat, please!”   妖皇挥开工作人员的手, 破口大骂:“Keep个锤子seat!You blind?啊?看不到那边什么鬼吗?They cheated!”   赛场上顿时一片混乱,观众席上也有不少中国观众看明白场上的局面, 高声呼喊着“they cheated”。   奶哥作为独挑大梁的战队队长, 举手唤来了另一位会说普通话的工作人员, 一番解释之后询问道:“可不可以申请暂停比赛, 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否则我们会非常吃亏。”   工作人员原话复述给了导播,半分钟后,冷漠地回绝了:“很抱歉,导播表示对方是合理暂停, 你们无权质疑。比赛将马上继续。”   休息室内, 台上的动静通通透过麦克风传入虎哥的耳朵。   “我真是操了!什么几把玩意儿!”虎哥一把拽下耳机, 用力砸向地面, 手臂上青筋凸起,“合理暂停?无权质疑?这他妈黑幕玩得太低级了吧!妈的几年前的比赛都不敢这么搞!”   阿越和小花连忙跑过去捡起耳机,一人一边听了三两句也差不多明白了当下的局面。   小花跺着脚,急得快哭出来了:“怎么办啊!他们一直这么搞, 主办方又不还我们清白, 那这不是必输无疑了吗?”   “别急别急!我想想我想想!这样,我先去找主办方争取一下, 如果还是这样……”阿越也浑身颤抖焦头烂额,一双乞求的目光盯着舒迦,“舒迦,你能不能想点办法?”   舒迦心口一股火气就快要喷射出来,烦躁地说道:“在海市我能想办法就想了,现在这是在温哥华啊大哥,我能怎么办?让我爸打飞的过来和温哥华市长喝个茶?”   阿越自觉失言,在原地打圈圈:“也是也是,是我太慌了……我先去找主办方,你们在这里等着啊!”   “等一下!”舒迦从椅背上扯过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就你那个英语水平,我和你一起去。”   与此同时,第四局比赛已经恢复正常了。   NA战队果然故技重施,断了Lux环环相扣的节奏。好在Lux心底有数,加上虎哥赛前的叮嘱,才避免了再次被一波。   “真他妈贱!”妖皇啐了一口,“往死里选后期打团阵容,单抓抓不死,就等着后期打团作弊一波翻盘!虎哥肯定早知道,怎么不继续选四一分带啊妈的!”   奶哥尽量保持平静,可语气中却带着藏不住的愤怒:“没事没事,刚才那一波不是完美化解了吗?”   “可是大龙没了啊操!”   “没事没事,撑一下,撑到下一波大龙。”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NA竟然再度叫了暂停。   这一次,台下的中国观众已经忍无可忍了,声嘶力竭地呐喊抗议,却被赛场保安以警棍警告。   那些沸腾的呐喊声被强制镇压下来,却在“victory”亮起的那一刻再度爆炸。   第四局结束后,回到休息室的妖皇一脚踹开眼前的椅子,气上心头,脏字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就连一向最乐观积极的萌王也是蹲坐在沙发上,低落地抱着膝盖,小声喃喃:“我不想打了……”   此话一出,休息室鸦雀无声。   蛋蛋徐徐开口:“其实萌萌的想法没毛病,这种不可能赢的比赛有什么好打的?我他妈宁愿回去和隔壁打训练赛。”   “你们……唉,”奶哥脱力地跌在椅子上,“早知道就选GPL战队了……”   “咦,骆爷,你怎么不说话?”   骆知简倚着门框,低头看着沾染了灰尘的脚尖,一言不发。   对他们而言,电竞就是生命。   而比赛,是他们延续生命的途径。   也许旁人无法理解,但就像老师用学期来划分年岁一样,他们用每一场比赛将生命理成整齐的时间轴。   哪一场零封对手,哪一场拿了五杀,哪一场让他们站上峡谷之巅。   可是啊,那只是对他们而言。   电竞就像一个召唤师峡谷,他们是在峡谷驰骋的英雄,而屏幕之外,还有许多操纵他们,以及把他们当玩具般观赏的人。   MSI对职业选手而言,是关卡,是磨练,是荣誉。可对那些人而言,却只是利益的源头。   骆知简不知道今天的比赛是为了什么,但NA和主办方这样显而易见的苟合,一定是早就设好的局,只等着看他们落荒而逃。   “继续打。”   其余几人骤然噤声,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说什么?当时最生气的可是你啊骆爷!你还想去受这种侮辱啊?”   “谁说我奔着侮辱去的?”骆知简勾起一个酷似舒迦的诡异笑容,“既然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套路,那没有套路不就行了?”   第五局bp开始后,虎哥第六次问骆知简:“你跟我保证,bp按这个意思走,但是开局后不准乱来。”   收到保证后,虎哥为奶哥和蛋蛋锁定了大虫子和牛头两个稳妥的英雄。   看见Lux居然首先锁定了上辅两个并非非选必ban的英雄,NA陷入了一片混乱,在最后几秒才选择抢下两个版本强势英雄。   妖皇在第三位选择英雄,看也不看地锁定了盲僧。   台下顿时一片尖叫。   NA又为这个盲僧讨论了许久,最后选择了自保能力较强的霞镇守下路。   最后两选,Lux几乎是秒选了双C位——亚索和EZ。   “这什么鬼?”LPL的解说惊呼出来,“我怎么突然看不懂了?虽然刚才NA和主办方的行为我们都心知肚明,可是Lux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队伍啊!”   “应该只是亮一下吧?不可能锁定的,一个盲僧已经很恐怖了,加上亚索EZ完全就是低端局乱打的方式了。”   然而,三秒后——“锁了!!!”   Lux五人正在转动脖子手腕做准备活动迎接即将到来的“低端局”时,忽然从后台传来一阵动静。   “舒迦?阿越?”   舒迦只分了一秒神向他们点头示意,就继续和身旁挂着工作证的男人用英语交流。   两个LPL团队的熟悉面孔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走了上来,站在了Lux身后。舒迦摇头,又沉声要求,最终,他们其中一人和NA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互换。   看着Lux身后一黄一白两个工作人员,舒迦朝他们眨眨眼:“这一局就算暂停也没关系了,随便打吧,晚上请你们吃好吃的。”   ……   舒迦这个人,真是神奇的存在啊。   比赛开局后,除了上路,其余位置都不太/安生。   中路亚索穿梭于小兵之间,一刀刀刺向岩雀。如果比赛中可以文字交流的话,妖皇一定会告诉NA的中单:“亚索是岩雀的师父,而我是你爹。”   野区的萌王选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英雄,披着龙瞎皮玩得不亦乐乎。对方看不懂他的意图,不敢和他起正面冲突,萌王也乐得自在,不断骚扰对方的打野节奏。   而下路,EZ作为当前版本毫无疑问的混子英雄的同时,也是骆知简的成名英雄。   “我都说了辅助来个琴女娜美就行,非得选个牛头。”   蛋蛋虚心求教:“为啥不能要牛头?”   “丑啊。”   “……”   这一整局,Lux全然没有当成一局比赛在打。毕竟面对这种实力悬殊且毫无底线的队伍,他们不需要表现出对职业选手的尊重。   “换线。骆爷去上吃线,蛋哥控下大龙。”   EZ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上路二塔奔跑而去,将兵线推过去之后,便和牛头一道向大龙坑走去。   就在这时,敌方的猪妹丢来了一个极冰寒狱。   EZ及时用奥术迁跃躲开,牛头交出二连后为他制造了几秒的输出环境,精准无误的Q技能和持续提升的攻速一点点消耗着敌方的血量。   可对方毕竟是三人成行,牛头最终葬身河道。   “骆爷坚持两秒我就到了!”   “别来,我一个人可以。”   “我马上——啊?你要1v3?”   于是,几百万观众就这么看着Lux的打野盲僧站在牛头的尸体上,默哀了三秒,转身离去。   再看被抛弃的EZ,只见他面对敌方下野的围殴,左摇右摆躲过了所有技能,闪现过墙盲Q击杀猪妹,又穷追不舍平A打垮布隆壮实的身躯。   最后,拉开精准弹幕,收割了躲在几千里外的女警。 第四十九章   “Nice!漂亮的大招!”   “我们都说在当前版本EZ这个拳头亲儿子已经沦落为混子英雄了, 但是今天骆爷用实际操作告诉我们——在召唤师峡谷里,只有混子选手,没有混子英雄!”   与此同时, 亚索踩着死亡之风在边路肆意单带,来一个杀一个, 来一对杀一双。   站在台下的舒迦隐约看见NA身后的工作人员四下飘忽的眼神,想要寻找一些机会, 却都被另一位来自LPL的工作人员拦下。   Lux实力上的绝对碾压本就带给了NA战队无限的恐惧, 更何况这一场他们无计可施, 不仅单方面被盲僧带着走, 甚至在团战时频频失误。   峡谷里的五个英雄仿佛在胡闹,可台上的五个少年却抿着尊严的嘴角。   舒迦知道,他们真的生气了。   所以要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挽回Lux和LPL共同的荣耀。   从最初的尖叫,到现在的寂静, 整个温哥华赛场为他们的倔强而肃然起敬。   最终打破这片寂静的, 是盲僧的回旋踢。这一踢踢回了NA的女警, 也踢垮了NA最后的防线。   “Victory”浮现时, 定格的恰好是Lux五人整齐地亮出Lux队标的画面。   “恭喜Lux!恭喜LPL!成功晋级MSI决赛!”   “我们也要感谢Lux,用他们的绝对实力证明了正义的力量!这,才是winner!这,才是真正的电子竞技!”   当金色的聚光灯落到骆知简头上时,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一般,失神地靠在椅背上。   NA的阵容实在太均衡, 这一局远不似看见的那样轻松。拿出逆版本英雄需要太大的勇气,无数次面临被开团的危险时,他都是提着一口气在输出。   还好,他们赢了。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胜利比MSI的冠军更珍贵。   走上台中央接受MVP采访的时候,骆知简忽然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回头——终于如愿以偿了。   特意换上一身白金色连衣裙的舒迦踩着一双精致的小猫跟,施施然走上台来,站在骆知简的身边俏皮地眨了眨眼。   主持人说了一串英文,舒迦望入骆知简的眼睛里,笑靥如花地翻译道:“今天的比赛非常精彩。前两局你们打得顺风顺水,后面两局忽然被扳平,当时你们队内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有啊。”骆知简嗤笑一声,“觉得对手真够无耻的。”   ……   舒迦瞋视他一眼,用极其委婉的方式转述了他的话。   主持人略微有些尴尬,却依旧保持面上的微笑继续问道:“最后决胜局的时候你们选择了非常冷门的阵容,各方解说都不太明白你们的做法。那么当时bp的时候是怎么决定的呢?是选手的意思,还是教练的意思?原因是什么呢?”   “哦,这个啊……”骆知简顿了顿,对舒迦强调道,“这个问题你好好翻译。刚才你根本没翻译出我回答的精髓,别以为我听不懂。”   “……好的骆爷。”   骆知简清了清嗓子,一改之前的不羁,沉声道:“不是谁的决定,而是作为一个职业选手的尊严。”   真正的职业选手追求的是胜利,而不是虚假的桂冠。   对他们而言,失败并不恐怖,恐怖的是活在一个浑浊的世界里——他们用尽自己的大好时光建造好的电子竞技,绝不能就这样退步。   “至于原因,”骆知简双手插兜,左胸口熠熠生辉的队标如同他一颗赤子之心,“很简单,只是想告诉所有人,什么是真正的胜利。”   *****   “妈的!骆爷今天十级帅!”   骆知简一掌拍开蛋蛋崇拜的脸,嫌弃道:“请问我平时几级?”   “平时也十级!今天十级还加上双buff!”   “哪双buff?”   “我想想!队友buff加上舒迦buff!”   “……滚。”   看着前辈们打闹,小花拍着后怕的胸脯,心有余悸:“你们胆子真的好大啊,超级崇拜你们!我当时看着都快吓死了!好几波被猪妹开到,差点就被滚雪球了!”   此话一出,打闹的五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妖皇拍着小花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花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啊?什么?”   “……你以为我们没有吓死吗?!啊?!”妖皇扑在奶哥的身上,崩溃一般抓着自己新染的烟紫色头发,“我他妈虽然自诩韩服第一亚索,但是rank都很少玩啊!要不是赌一口气,要不是想装逼,要不是想打NA的脸……啊啊啊啊啊回想起来还是瑟瑟发抖!”   萌王也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支吾着说:“我……中路那一波我在他们面前放了个真眼,据说被解说认为是嘲讽,但是……那其实是我太紧张按错了……现在想了一下,如果因为那个真眼缺了一块视野导致被翻盘,那我可能……啊啊啊啊啊我不敢再回想了!”   舒迦失笑,给他们二人一人递上一颗糖,柔声安抚道:“都不重要了,因为你们赢了。”   蛋蛋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应该说‘还好我们赢了’。如果输了,我真的不敢想象会被说成什么样。”   “看你们这怂样。”骆知简拿起一个柔软的抱枕,在他们的脑门上一人来了一下,笑着说道,“打个NA的战队而已,我没掏出奶妈AD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被嫌弃的妖皇瞪他一眼,飞快地呛道:“哦,你最不怂了,换成KW你敢不敢掏奶妈AD?”   骆知简倔强地挺起宽厚的胸膛,理直气壮:“不敢。”   ……噗。   Lux休息室里的一室融洽蔓延出去,吸引了两个异国友人。   Sword和Error从门缝里悄悄探出两双好奇的眼睛,被骆知简一眼看见,仿佛看见苍蝇一般呵道:“那俩玩意儿在哪儿干嘛呢?”   舒迦闻言转头,看见是KW的中野二人组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连忙跑过去用韩语和他们聊天。   嗯,聊得还挺眉开眼笑的。   萌王看了两秒门口的喜悦画面,又盯了两秒骆知简栗色的头顶,摸着下巴上莫须有的小胡子,肃然道:“这位先生,老夫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你这是命里戴帽啊。”   小花连忙戳了戳童言无忌的萌王,悄悄伸出两根食指和中指,强调道:“……两顶。”   “啧,花儿你学坏了,真得离萌萌远点。”   男人,是可忍帽不可忍。   骆知简阴沉着一张脸走到他们身边,不容分说地揽过舒迦,一只手掌捂上她的瓜子脸,两道冷冽的目光剜着KW中野二人组脸上的胶原蛋白,不满道:“他们不是马上比赛吗?这么闲,还来找你聊会儿天?”   舒迦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费力地拉开,痛苦地憋笑道:“是啊,就是想多看两眼怎么了?”   卧槽?这还能忍?!   就在骆知简已经准备上拳头招呼中野二人组的时候,舒迦及时补了一句:“他们就想多看你两眼呀。”   ……啥?   从骆知简的表情中,舒迦已经感受到了见鬼般的惊恐。她指着KW中野二人组,又指了指骆知简,大笑道:“他们是冲你来的,从第一天就是冲你来的。”   镜头拉回到半个月前。   那天,舒迦在大厅里帮KW中野二人组解围后,Sword看着她手中的工作证,忽然问道:“你是Lux的翻译吗?”   舒迦警惕地收好选手的护照和证件,礼貌回答:“我是Lux的队员助理,这次兼职翻译。你们如果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我韩语英语都还算精通。”   “那……”Sword脸上浮起两片小娇羞,“还真的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这种女孩子请男同学帮忙买卫生巾一般的娇羞是怎么一回事?   纠结许久,他和Error对视一眼,犹豫着问:“能……能不能让我们见一下Ares?”   ……?   约莫是意识到他们的突兀,Error连忙摆手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们一直很崇拜Ares,如果不是他我们甚至没有打职业的勇气,所以只要能说上话就很开心了。”   舒迦看着二人如同告白中的少女似的扭捏,一边憋笑一边耐心问道:“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在世界赛上遇到吧?为什么不自己去邀请呢?而且想和他说话很简单啊,你们rank的时候难道不会撞车吗?”   “首先是因为语言不通,直接邀请可能不太好;然后,感觉他可能不太喜欢我们……而且游戏里他也不加我们好友,甚至屏蔽了我们……”   “所以,”这两个从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孩子已经快摧毁舒迦的笑穴了,“你们为什么想见他?” 第五十章   在KW中野二人组的心里, 骆知简是他们职业电竞道路上的一颗启明星,永远指引着他们向更高的巅峰攀爬。   “Ares”对于整个LOL圈而言,是一个古老却并不遥远的名字。   职业选手的黄金生涯像蝴蝶的生命一样短暂, 许多人如昙花一现,一战成名后, 或许因为操作后退,或许因为功成名就, 默默地从职业圈里隐退。   很少有人像骆知简一样, 从一无所有走来, 越过无数个黑夜, 却依然在路上。   他有过迷茫无助的时候,有过手速回落的时候,也有过想半途而废的时候。   但他还在。   Sword和Error也和千千万万个在职业道路的边缘蹑手蹑脚的少年一样,看着他一个又一个金灿灿的成就, 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他们不舍昼夜打上韩服王者的那一天, 在排位里偶遇了骆知简。   两个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敌方ADC头顶那个代表着青春与梦想的名字, 在全体消息里发了一串又一串韩文。   “Ares!真的是你!我崇拜你很久了,一直以你为目标!”   “是的!现在想要和你一样成为一名能够留下辉煌历史的职业选手!”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在世界赛上相见的时候可以和你握手!”   发了十余条消息的Error后知后觉地问道:“等一下,Ares看不懂韩语吧?”   Sword思忖片刻, 斩钉截铁道:“那我们可以用行动表示对他的尊重和敬意。”   于是, 他们住在了下路,用直男玩家的方式表达了爱意。   后来, 他们再一次遇见,这一次他们是队友。   Sword突然说起:“我前几天看到他直播了,队友很坑,所以rank得很烦躁。”   “啊,那一定很影响心情。要怎么样他才能开心起来呢……”   “不然我们把这局游戏玩得更有意思一些吧?”   于是,36E辅助和奶妈打野上线了。   而他们的启明星果然被逗笑了,一直在发大笑的表情符号。   ……   听完这个简洁明了而真情实感的故事后,不知为何,舒迦竟然感到了一丝凄凉。   “不过啊,”Error陷入回忆,笑得很温柔,“哪怕是那次被我们gank二十几次的寒冰,Ares也只是在泉水里待了一会儿,依然站出来carry了。我们也没有再好意思抓他,只是被他的游戏态度感动了,发了一句‘I love you’。”   一个对每一局游戏认真的男人,一个对每一个队友负责的玩家,一定会是优秀的职业选手。   堵在Lux休息室门口,舒迦将之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骆知简。   骆知简沉思许久,徐徐开口道:“……舒迦,帮我翻译。”   同样感到沉重的舒迦也配合地点头:“……好的。”   “首先,当时我继续游戏只是因为老板站在我身后要扣工资。其次,我发的是微笑,一个冒号一个后括号那个微笑,表示嘲讽你们懂吗?”骆知简双手环胸,微微蹙眉,“还有,我一点都不开心,我都快烦死你们两个了。”   虽然觉得十分残忍,但舒迦本着一个翻译的职业素养,还是原原本本地转达了。   KW中野二人组高昂的头颅瞬间低落。   ……真像自家那两条萨摩耶和哈士奇啊。   这么想着,骆知简看着两张年轻而充满热血的脸,终于还是卸下了满满的嫌弃,伸出手在他们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不过,你们挺厉害的啊,这么短的时间都能和我在世界赛上相见了。”   舒迦一边翻译一边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装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实际上骆知简才是那个最容易被触动的人啊。   “还有,明天打完决赛我请你们两个小朋友吃饭吧。”说罢,骆知简忽然将舒迦抱得更紧了些,警示道,“另外,你们有事直接找我。这玩意儿是我的,别总找她。”   虽然只听见了前半句的翻译,但Sword和Error总觉得……自己似乎意外地掌握了后半句的中文意思。   *****   季中赛决赛,KW vs Lux。   骆知简原以为打了个感情牌,KW中野二人组就能让他的下路过得舒畅些。   可他似乎忘记了,这两个人曾经把他的寒冰抓得在泉水里疯狂发起投降……   “你们没觉得KW针对我们下路……针对得有点过分了吗?”   “我记得KW不是主攻下路的套路啊?”   萌王皱着眉头,故作深沉:“嗯……我想可能是因爱生恨吧。”   骆知简一言不发,半是冷漠半是无奈地谨慎走位,生怕又被对面的控制链招呼上。他淡淡地说道:“别皮了,对面可不像NA那么菜。”   奶哥感受到自家ADC语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故意提道:“不过啊,KW的中野是真的可以。这个赛季是第一次正式上场吧?”   蛋蛋一边帮骆知简补塔刀,一边分神在脑中回忆:“好像是。KW这两年连洲际赛都没进过吧?他们第一次上场就直接拿了春季赛冠军,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了。”   “那可不!”萌王喜滋滋地叫道,“毕竟和我一样是以骆爷为目标的男人!当然和我……哦不,和我们骆爷一样优秀了!”   ……   妈的,好久不见的马屁精又上线了。   “能不能偷个龙?”   蛋蛋游走了一圈,摇摇头:“有视野,下路也很警惕,火龙的话……可以逼一波团。”   萌王在小龙坑标记了一个点后,果断绕开可能被忽视的敌方假眼,在地图阴影里一下下攻击着火龙。妖皇在他开龙之前已经将中路兵线推到敌方塔下,因此也绕过野区靠近小龙坑。   红方队伍在占据小龙这个地图资源方面有天然的优势,面对KW这种级别的战队,他们不能再如同和NA战队比赛一般,在野区放出峡谷先锋遛弯。   KW意识到Lux企图偷龙后,Error首先赶到野区,在龙坑里插下一个眼位。   与此同时,下路双人组和推完线的Sword也及时赶到,一左一右,想要以左右包夹的方式血洗小龙坑。   但Lux的站位十分谨慎,随时可以全身而退,且身前身后都有可供奶哥TP的眼位,因此KW不敢轻举妄动。   骆知简看了一眼上路的战况,下意识喃喃道:“如果上路TP到河道这里,接上猪妹的大招——”   话音刚落,河道亮起了一道蓝色的光——KW的上路TP了!   Error也十分果断地瞄准妖皇闪现开团,手握闪现的妖皇反应极快地向另一侧按下D键,然而……   “卧槽!这猪妹闪现了不交大招,打被动?”妖皇懊恼地哭号,“老子交了个闪现啊卧槽!亏了亏了亏大了!”   直到KW的上单TP下来后,Error才精准无误地丢出了极冰寒狱,将没有闪现的妖皇牢牢锁在里面。失去了一个重要的carry位,萌王立刻指挥后撤:“撤撤撤!从蓝buff往二塔,他们没有视野!”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成功撤离火龙坑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如同幽潭般的圆圈——是Sword瑞兹的曲境折跃。   解说惊呼道:“瑞兹这个车开得很稳当啊!猜到了Lux的逃生方向,落地的位置也很好地卡了视角!”   面对KW的来势汹汹,骆知简躲过了瑞兹的符文禁锢,在奶哥和蛋蛋的身后细腻地输出着,眼看就要化解这一场灾难。   这时,一直有些畏缩的纳尔调皮地蹦到他的面前,将他一掌拍回。   ……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骆知简失误的大好时机,妖皇迫不及待地嘲笑道:“骆爷牛逼!躲得过瑞兹躲不过纳尔!”   骆知简微愣,却毫不在意自家中单的嘲笑,只是放开鼠标低头笑道:“可是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对手吗?”   对职业选手而言,无敌比垫底更令人挫败。   真正的对手,真正的比赛,真正的竞技精神,远比那些小伎俩与歪门邪道更值得珍惜。   Sword和Error曾经想让骆知简开心起来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   骆知简很开心,因为他,电子竞技的道路上又多了两颗耀眼的星星。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最终,一来一回的BO5之后,萌王实现了MSI冠军的梦想,KW中野二人组也完成了世界赛首秀。   “让我们恭喜Lux!也同样恭喜KW,时隔两年终于又在全世界电竞爱好者的心中展现了他们最精彩的表现!希望今年的全球总决赛也同样能再度看到这两支队伍的交锋!” 第五十一章   叮咚, 叮咚,叮咚。   刚刚结束十一个小时的航班,阿越听着骆知简的消息提示音, 抱头哀嚎:“谁啊!让不让我……们骆爷休息了啊!”   舒迦斜睨一眼,抿嘴偷笑:“骆爷厉害啊, 又收了两个小迷弟,一下飞机就开始发消息告白?”   骆知简看了一眼锁屏上来自各个社交平台的私信, 烦躁地翻出“取消关注”的选项。   “手下留情!”舒迦连忙拦下他的手, “他们两个把你当成奔跑的目标, 你这样会打击到他们的。”   “……舒迦, 我发现你胳膊肘从来没长对过。”骆知简收起手机,捏着她素面朝天的鼻尖,恶狠狠质问道,“你为什么就不担心我被他们烦得影响心情?”   用力拍开他罪恶的手指后, 舒迦对着镜子轻揉红彤彤的鼻尖, 气呼呼地丢出一句:“因为你是骆知简啊。”   你有过低谷, 有过千夫所指。   你也有过巅峰, 有过众星捧月。   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以动摇你呢?   骆知简微愣,再度捏上她精巧的鼻尖,笑着调侃:“原来舒小姐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   “是啊骆先生, 如果你能不对我动手动脚, 我的评价会更高的。”   “那算了,你还是对我失望透顶吧。”   ……   身后目睹秀恩爱全程的Lux一行人仿佛被狗粮哽住一般, 顺带愤恨地盯了一眼撩起话题的阿越。   阿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锅?!   同样被哽住的还有机场接机的Lux后援会。他们本是兴高采烈地来迎接MSI冠军的,却猝不及防地吃了满嘴狗粮。   电竞圈粉丝总归要温和得多,Lux从人群中走过时,他们只是可爱地说一声恭喜和加油。最终还是萌王觉得过意不去,主动要求一起合影。   站在镜头的正中央,骆知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又转回头。   “……等一下。”骆知简迟疑着再度往后看,指着两张从未见过的手幅,“那是什么?”   两个女粉丝被点名,激动到结巴:“应、应援手幅。”   骆知简蹙眉,依然是那种强硬的腔调:“我知道是应援手幅,我是说那上面写的是个什么东西?”   两个女粉丝晃了晃手中婴儿蓝底色的手幅,骄傲地喊道:“‘舒尔迦兮,心所向兮’,舒迦我们超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开直播啊?”   ……   捡漏了两个粉丝的舒迦受宠若惊,笑着摆摆手:“我如果开直播的话就没空做本职工作了。”   “也是啊……”女粉丝失落地垂下头,好奇问道,“可你为什么要做Lux的助理?你明明可以那么高高在上的。”   舒迦眉眼弯弯,反问道:“高高在上有什么好处吗?”   女粉丝面面相觑,支吾着回答:“就……很有逼格。”   “可是我想普普通通的。”舒迦的眼神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温柔,“普普通通地看每场比赛,普普通通地给喜欢的选手加油,普普通通地看着他们夺冠。”   她啊,才没有什么高远的理想。   做喜欢的事,看喜欢的人,去喜欢的地方,这就够了。   她说不准以后会怎样,不知道她会不会远离电竞,不知道Lux会不会继续称霸,甚至不知道英雄联盟会不会一直运营下去。   但她愿意陪他们走这一段路。   一如已经走过的七年。   *****   回到基地不久,Alex就空降训练室了。   “恭喜啊小伙子们!今年敢不敢包揽所有冠军?”   妖皇猛力摇头:“不敢不敢不敢,老板求你别奶,你这样我紧张。”   Alex慈爱地揉了揉妖皇的后脑勺,突然说道:“对了,休赛期里我们还是照例放个小长假吧。你们想怎么放,各回各家还是出去浪一圈儿?这个天气去海边正好啊,不如马尔代夫夏威夷走一走?”   “……老板,我们刚刚从加拿大晕着回来,你又让我们晕着出去……”   “我也不想再往远处跑了……要不就在海市找个海边度假村玩玩得了。”   听着自家队员的讨论,舒迦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出去打了个电话。   回来后,她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你们不想出远门,那南岛可以接受吗?”   蛋蛋在脑海中画着中国地图,思索片刻,犹豫道:“那倒是无所谓,飞机过去也就两个小时。不过这个季节南岛人太多了吧……挤着很难受的舒迦。”   “是啊是啊,又挤又热,去海边踩的都是人。”萌王附和道,“虽然我还蛮想去海边走走的……”   舒迦并没有打断他们的讨论,只是在结束后淡淡解释道:“放心,这个我考虑过了。何况,南岛你们肯定去过不少次了。”   阿越一头雾水:“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舒迦打开手机地图,放大后指着东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说道:“我爸爸很早以前租下了这个岛,去年开发完成后一直在完善。我刚刚打电话问了,正巧他八月份才打算投入运营宣传,说我们这次可以去岛上休假。”   ……   “岛……岛上?你说的是一整个岛都是我们……的那种?”   “没人抢没人挤,包下一个岛想玩什么玩什么……的那种?”   “海里没垃圾还能抓鱼……的那种?”   舒迦点了点头,笑得宠溺:“嗯,是那种。”   ……   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年薪百万奖金千万已经是鲜有人企及的高度了。   贫穷模糊了他们的自我认知。   一群贫穷土鳖此时此刻非常想抱住舒迦的大腿跪舔,但碍于另一位大腿的存在,他们不得不转向另一位大腿。   “骆爷!谢谢你!我爱你!”   已经习惯了金钱的力量的骆知简推开一众脑袋,嫌弃道:“……谢我干什么?!疯了?!”   “谢谢你把握住了金主大人啊!求求你把舒迦娶进Lux吧!”   骆知简闻言,正在推脑袋的手忽然停下,沉吟片刻,意味不明地点头道:“嗯……可以考虑。”   *****   Lux的粉丝们最近几天十分颓丧。   ——因为官博已经整整三天不曾发过选手的相关动态了,更别说那群日常忘记帐号密码的选手本人了。   作为电竞圈粉丝的悲伤之处就在于此,没有路透,没有综艺,没有真人秀,只有一双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可粉丝的力量是无限恐怖的。他们发现了一个微博帐号,这几天每天都在定时上传一些选手生活照,而且还是青春阳光的海景照。于是粉丝们追根究底溯本求源,终于发现这位是LPL新上任的御用摄影师。   正趴在桌上勤恳修图的楼兮风看见自己成几何倍数猛增的微博粉丝数,转头惊恐地望向深陷瑜伽艺术的舒迦。   对此,舒迦只是淡然一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舒迦,我发现你和骆知简学会骚操作了。”   “没什么,基本操作而已。”   楼兮风看着成千上百条狂热评论,哭丧着脸:“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拿我挡枪啊!”   几天前,楼兮风微信列表第一美人主动找上门来,询问她要不要随自己一道出游。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她一听能和舒迦骆知简等人一起住在静谧的小岛上,收拾好行李屁颠屁颠地上了飞机。   在她上飞机前,舒迦温柔强调道:“对了小楼,记得带上相机哦。”   于是,勤勤恳恳当了三天免费摄影师的小楼终于发现了这个阴谋。   “我的微博号太私人,战队官博又不方便每天刷屏,我只能想到你了。”舒迦换了个更高难度的姿势,继续哄骗道,“再说,摄影师知名度高一些没什么不好,这样你还能更容易拍到想拍的人。”   小楼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酒红色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小楼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她看了一眼消息后抱起单反就往外跑,不忘解释道:“舒迦!阿越他们要出海钓鱼,我先走一步!”   活泼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舒迦无奈一笑,走到阳台上沐浴海岛的晨光。   他们下榻的酒店是一栋栋单层小屋,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海天一线,比海市更加浓郁的腥咸气息丝丝缕缕窜入鼻间,竟让人心无旁骛。   ——甚至让晕船的舒迦产生了一丝出海的念头。   “算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如也去钓钓看吧。”   就在这时,刚刚转身的舒迦忽然感觉到阳台另一侧有一个黑影在攒动,她警惕地退后一步望去——正巧和偷偷摸摸强行翻阳台的骆知简对上眼。   这鱼……可真大啊。 第五十二章   “骆先生, 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   “犯什么罪?”骆知简身姿轻盈地翻入阳台,笑眯眯地凑近舒迦, 反问道,“我只不过是采取了一些比较特殊的方式见女朋友而已。”   舒迦倚在栏杆上, 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怎么没和越总他们一起出海?”   骆知简随手端起一旁的果汁嘬了一口,勾起不屑的嘴角:“跟他们?连钓法都不知道的人, 没意思。”   “你知道?”   “比他们强。”说着, 骆知简回想起了刚才的一幕, 忍俊不禁, “阿越刚出海前还扬言要在海里给我钓十斤小龙虾,他能钓上来一只算我输。”   ……海里哪儿来的变异小龙虾?   嘲笑阿越的空档,舒迦的目光落到了滔滔不绝嘲笑阿越的男人身上。   南岛浓烈的阳光薄纱似的罩在他身上,肆意大笑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和着干净的白体恤, 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像画中的少年一样美好, 却无比真实。   这个画中的少年呀, 好像越来越爱笑了。   咔嚓——舒迦下意识掏出手机,捕捉了这一幕。   “……舒小姐,你这种随意侵犯肖像权的行为是违法的,知道吗?”   “违什么法?”舒迦以牙还牙, “我只不过是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留住男朋友的颜值巅峰。”   “什么叫颜值巅峰?本大爷每分每秒都是巅峰好吗?”骆知简不满地蹙眉, 伸手想要抢夺舒迦的手机,“拿来让我过目一下。”   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击, 舒迦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挑衅道:“不。”   骆知简忽然一脸阴森地逼近她。他双手撑着栏杆,将舒迦圈在角落里,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不主动交出来的话,我只能来硬的了。”   舒迦依旧是笑嘻嘻的:“哦?哪儿硬?”   ……   说实话,舒迦原本只是顺口接了一句玩笑,却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纯情少男居然脸红了。   “骆知简,你有点问题啊。”   “到底谁有问题?”骆知简故作凶狠地瞪着始作俑者,可脸上两抹红云早就暴露了他,“你小小年纪哪儿学的这些?”   “AV,GV,生理课。”   骆知简没想到舒迦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愣了三秒:“……你看这些干什么?”   舒迦也愣了三秒:“……我不看这些干什么?”   看着这位纯情少男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吞下了内心的冲动——她要是告诉骆知简,早在除夕夜带他回家之前她就产生过邪念,估计骆知简会带她去海里洗个脑。   “骆先生,你居然是这种类型的啊……”舒迦憋着笑意,大方地摆摆手,“没事,以后我慢慢教你——唔!”   剩下的嘲讽,被骆知简一点一点舔舐殆尽。   本能和尊严让他变成一头小野兽,蛮不讲理又毫无章法地咬噬着口中的猎物,不留一点余地。野兽的侵略性席卷了舒迦每一根故作沉稳的神经,激起一阵阵的颤栗。   在此之前,骆知简一向是蜻蜓点水,舒迦也不忍心过于强硬,谁也没有主动推开那扇门。   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舒迦一时恍惚,她下意识地软了腰肢,一双柔荑徐徐攀上骆知简的肩膀,将他拉近几分。   嗖——舒迦的手中忽然空了一片。   再度敏捷翻出阳台的骆知简抓住舒迦的手机,拇指缓缓擦拭着嘴角,带着一□□惑:“多谢款待。”说罢,他打开手机输入密码,自顾自喃喃道,“不错,拍出了我万分之一的英俊帅气。”   ……   舒迦长大后很少有“愤怒”这种情绪,但此时此刻,她很想把骆知简丢进海里喂鲨鱼。   感受到两道修罗般的目光,骆知简将手机还给她:“好了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瞪我,丑。”   ……丑?!   说罢,骆知简朝她伸出手,笑容灿烂:“走吧。”   “…… 去哪儿?”   “秘密基地。”骆知简压低了声音,故弄玄虚道,“我本来就是过来带你去看秘密基地的,谁知道你要挑衅我。”   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舒迦又起了杀意。   “来,翻出来吧,我接着你。”   舒迦看着他伸出的右手,面无表情拒绝道:“骆知简,你还记得这世界上有‘门’这种东西吗?”   *****   烈日,海水,比基尼。   这是夏日海边最美好的画面了。   然而,骆知简看着舒迦一身长袖长裤,又看了看她脸上的墨镜,不解道:“道理我都懂。但是你戴着遮阳帽还打遮阳伞是什么操作?”   “变黑容易美白难。”舒迦指着他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略有些嫌弃道,“这种肤色是不可能出现在我的身上的。”   “黑怎么了?黑了才能暗中保护你。”   “……好的。”脚上的板鞋已经有些发烫,舒迦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任何可以称得上“秘密基地”的地方,好奇道,“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   骆知简没有说话,走了几步后,指着几块巨大的石头说:“到了。”   石头后面的背风处,摆着一个简陋的烤架,以及两大筐黑漆漆的不明物体。   骆知简首先打开其中一个筐,里面满是黑压压的海鱼;又打开另一个筐,摆着几条腌制好的鱼。他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大清早趁着涨半潮的时候去钓的,然后买了点东西腌着,又找厨房阿姨借了烤架。”   “……骆知简,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非常直男?”   “什么?”骆知简满心思都在自己的鱼身上,无暇去细思,强调道,“这次我每一步都按照菜谱来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舒迦失笑,只能宠溺地摇摇头。   被勒令不得在一旁指手画脚,舒迦只好坐在石头旁看他忙得汗水涔涔。不过……除水分、刷油、调制佐料,这一次他倒是有模有样。   一条扁平的海鱼散发出阵阵鲜香,舒迦的敏锐嗅觉告诉她,这条鱼十分成功。   骆知简取下一条鱼,洒了些孜然粉和椒然粉,递给舒迦。   舒迦笑了笑,用长袖裹住手指,拭去骆知简鼻尖和额头的汗珠,然后接过了烤鱼,在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轻轻咬下一口。   肉质鲜美,嫩而不碎,鱼骨酥脆。   “可以啊骆知简,有那么一点大厨的意思。”舒迦细嚼慢咽着品尝,颇为惊喜,“再修炼个几年就能赶上我了,你——”   舒迦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旁的少女忽然跪倒在地,单手捂住腹部,满脸痛苦却依然举着烤鱼不让它沾上沙砾。   “舒迦?舒迦!”骆知简甩开手中的铁钎和手套,摸着舒迦的脸,神色紧张,“怎么了?胃疼?”   舒迦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看得他的心针扎一样疼。她紧咬牙关强撑笑意,虚弱地摇摇头:“没事……可能是食物中毒了……”   “中毒?”骆知简英挺的五官有一秒的凝滞,“都怪我,非要瞎他妈烤什么海鱼!我带你去医院!”   被公主抱起的舒迦手中仍然举着烤鱼,骆知简看了心烦,蹙眉道:“你还拿着它干什么?扔了。”   “我不扔……这是你亲手做的,我就算中毒也要吃完……”   “吃个锤子!这怕是要成为我的杀人凶器!”   “噗。”   “……等一下,”骆知简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有些不对劲,“刚刚你是不是笑了?”   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骆知简停下疾驰的步伐,转过她深埋胸膛的脸——一张小脸憋笑憋得满面桃花。他将舒迦放下来,忽然失去紧张的脸上不知道是松气还是沉重:“舒迦,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跟我开这种玩笑。”   玩梗可以,喷他菜可以,组他CP可以,他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可他不想听见任何与她相关的噩耗。   他经历了许多,外婆去世的悲戚,背井离乡的凄凉,少无所依的绝望。一生还有这么长,他不想再感受这样的痛苦了。   “舒迦,”骆知简最终还是服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恨不得揉入自己的灵魂一般,“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珍惜的人了,知道吗?”   听见他颤抖的尾音,舒迦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呆子,食物中毒怎么可能这么快发作?”   “我当时哪来得及去细想?当时只想把自己丢进海里喂鲨鱼。”   “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舒迦耐心地哄着他,“对了,你说我是你唯一珍惜的人,那……Lux呢?”   “他们……”骆知简思忖了许久许久,才斟酌出一个合适的说法,“他们是我珍惜的畜生。” 第五十三章   传说, 在南岛东部的一座小岛上,有两块巨石,它们像情人一样依偎在一起, 于是人们称之为‘情人石’。南岛的老人们都说,只要两个人在这块情人石下面烤鱼, 就能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   “你扯够了吗?”舒迦吞下最后一块鱼肉,翻了个白眼, “吃饱了想消食的话, 去海里和鲨鱼比赛自由泳吧。”   躺在遮阳伞下休息的骆知简折服于女友的不知情趣下, 安静地封上嘴巴。   舒迦戳了戳他温暖的脸颊, 喃喃自语道:“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骆知简轻笑,顺势覆着她一双冰凉的手:“那就一直这样吧。”   “我也希望。”舒迦望着一片碧空如洗,几不可闻地叹息, “可是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是啊, 只剩下……嗯?”骆知简后知后觉, 猛然睁开双眼, 那张失落的脸映入他幽黑的瞳仁,“你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了?”   ……骆知简你咒着好玩吗?   舒迦冷不丁在他额间绽开一个暴栗,没好气道:“剩下不到半年的助理生涯!”   腾——骆知简鲤鱼打挺一般坐了起来,一双严肃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什么意思?”   舒迦被他过于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 怔了半秒, 缓缓说道:“阿越没跟你们说过吗?我只签了一个赛季的合同,赛季结束后我就回帕森斯继续修设计了。你们之前那个助理, 叫……蒋优优?她回去准备硕士论文也快回来了。”   ……   对骆知简而言,这委实不是一个好消息。习惯了舒迦的存在,他甚至都已经忘记那个蒋优优长什么样子了。   人啊,真是一种视觉动物。   ……等一下,怎么感觉舒迦是想穿上裤子就走人呢?   舒迦只需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一巴掌轻轻拍上他的胸口,嫌弃地说:“我不是玩玩而已。”   骆知简心知肚明,却有意调戏她,故意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瘪嘴哭丧道:“那不一定,你们这些富二代就是喜欢玩弄我们单纯小男孩的感情。”   “首先,我不是富二代我是富三代。其次,怎么看都是我更吃亏吧?”   “你怎么吃亏了?”骆知简一脸受伤地捂住自己领口,像一位惨遭蹂/躏的花季少女,“亲也亲过摸也摸过,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舒迦看着他那张欠揍的俊脸,忽然兽性大发,一把拽过他的领口,“我想咬死你。”   于是,一路闲逛的Lux一行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互咬现场。   “卧槽!我的眼睛!”蛋蛋猛地捂住自己双眼,大叫着,“妈的你们能不能去私人场合干这种事情!”   ……   骆知简和舒迦无声转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阿越拎起手中一小筐海鱼,骄傲地炫耀:“出海回来了!骆爷你看,我说我会钓吧!”   “十斤小龙虾呢?”   “……”   萌王忽然捧腹大笑:“骆爷你别说了!越总一上船就问人家哪片海里小龙虾多,人家差点没把他当傻子扔下去!”   眼看着阿越罪恶的双手就要伸向萌王,奶哥连忙阻拦了这场灾难:“好了好了,感觉回去吧,晒了一上午了。对了舒迦,”奶哥的话头突然转向她,“刚才我们在岛入口看见了几个不认识的人,不像是岛上的。”   这座岛还没有对外开放,怎么会有外人进来?   舒迦思忖片刻,犹豫着推测:“可能是新承包商来实地考察的吧?没关系,不用管他们,你们玩你们的就好,他们应该很快就走了。”   “嗨,管他什么承包商!”妖皇两眼放光,“舒迦,我们中午吃什么?”   在这座岛上,他们一日五餐都是舒迦安排的,今天中午自然也不例外。   舒迦正准备打电话安排,却被一只胳膊搂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刚才吃饱了,午饭你们自理。”   说罢,搂着一脸茫然的舒迦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被晒得锃光瓦亮的Lux一行人呆愣地站在原地,为他们刚才打断的画面付出代价。   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舒迦笑着问道:“你这么狠心?”   “不然还供着他们?”骆知简回过头,遥遥地望了一眼,“难不成以后给我们女儿兑奶的时候还得给他们一人备一瓶?”   “……”   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骆知简以为舒迦不喜欢牵扯过远,连忙放开她,食指有些羞赧地蹭了蹭鼻尖,轻咳道:“我的意思是……总不能一直给他们当爹当妈吧?”   突然缄默的舒迦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   “……”这下轮到骆知简缄默了。   “原来你喜欢女儿啊。”   “我怕看见儿子就想到萌萌他们,一顿暴揍。”骆知简顿了顿,“等等,舒迦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思想很危险?从你第一天说要‘睡我’我就应该有所戒备的才对。”   舒迦得意地歪歪头。   ——你没发现的还多着呢。   一路悠悠哉哉,舒迦和骆知简不知不觉走回了岛口小码头。   岛口的视野最为开阔,绵长海岸线一览无余,午后拥挤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涤荡着初夏的燥热。   骆知简看着这大好风光,忽然长叹一口气。   这座岛,居然和她女朋友冠着同样的姓氏。   舒迦侧目,疑惑道:“叹气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在别人看来我是不是傍上了富婆。”   “当然不是。”舒迦托腮,严肃地思索着,“真要轮个人资产,应该是我傍上你才对。”   “也是。那你就好好傍着,少给那群畜生发红包买东西。”   “……骆知简,那是你队友,你还得靠他们拿三连冠的。”   就“畜生”这个问题讨论了两分钟,这时,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礼貌的声音:“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听见第三人的声音,舒迦和骆知简均是一愣,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一个和舒迦差不多高的白净男孩正满脸崇拜地望着骆知简。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舒迦颔首微笑:“请问您是?”   男孩猝不及防地握住骆知简的双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是骆爷的脑残粉!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啊啊啊好幸运!”   男孩一双亮晶晶的鹿眼中盈满阳光,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舒迦和骆知简的脑海中默契十足地浮现出一句话——好可爱的男孩子。   “我从初中第一次玩LOL就喜欢你了!我的AD都是跟你学的,现在打AD打上一区钻一,就快上大师了!”   ……初中?   骆知简试探地问:“等一下,你……多大?”   “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男孩绽开单纯天真的笑容,退后两步,实实在在地鞠了个躬,“我叫白景言,一区ID是‘小白的姐姐去哪儿了’。”   ……连ID都这么可爱。   舒迦用眼神谴责道:小了我将近四岁……骆知简你这个畜生,祖国的花朵就是这么被你带入游戏深渊的。   骆知简也用眼神吹了个口哨:关我什么事?   忽然,白景言的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舒迦身上:“咦,你就是Lux的助理,舒迦姐姐吧?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明明是个富家子弟,却能够放弃那么多,跑到Lux为爱发电。我以后也要向你学习!”   舒迦失笑,宠溺地说:“好。”   “对了骆爷,你们在这个岛上干什么?”   “哦,休假。”   “休假?!”白景言鹿眼一亮,闪着乞求的光芒,“我也能和你们一起吗?求求你们了!我是因为放假被勒令陪着几个叔叔阿姨来岛上签合同的,可是我一个学生懂什么啊……天天陪他们上酒桌都快吐了。啊,我不会打扰你们的!你们嫌麻烦的话,我一个人在酒店打打游戏也行!”   看样子,白景言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同为有钱人家的孩子的舒迦十分理解他这种心情,和骆知简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目光,点了点头。不等白景言欢呼,舒迦又强调了一句:“不过。”   听见这个转折,白景言的表情有一瞬的失落。   舒迦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不过,你可不能呆在酒店里打游戏,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别走丢了,知道吗?”   白景言忽然怔住。   这种感觉,他本应很熟悉。   鬼使神差地,白景言向前两步,扑进了舒迦的C罩杯里,低声喃喃:“姐姐……”   姐姐?舒迦忽然回想道,他的游戏ID也是“找姐姐”,那么他的姐姐去了哪里呢……   本以为舒迦这种警戒心比南岛紫外线还强的女孩子会立刻推开白景言,可骆知简万万没想到,舒迦居然也鬼使神差地任由白景言抱着,甚至还安慰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小屁孩你给我立刻滚回你叔叔阿姨身边!!!” 第五十四章   “……骆爷, 你和舒迦出去生了个孩子?”   骆知简一掌撂倒阿越,还不忘嫌弃地瞪了两眼:“你现在给我生个十八岁的孩子出来?”   “那我当然不行了啊。”阿越贼兮兮地笑着,“我又没有孩子他妈。”   白景言正在掩嘴偷笑, 被骆知简瞪了一眼后连忙鞠躬:“大家好!我叫白景言,是骆爷的脑残粉!”   萌王闻言, 像见到亲人一般握住他的双手,眼角下一秒就要溢出感动的泪珠:“太巧了!我也是!”   “我知道!你一直以‘给骆爷拿三连冠’为目标!我的目标是亲眼见证骆爷拿三连冠!”   “知己啊!”   看着二人挥泪相拥, 阿越默默揽过骆知简, 低声问道:“这孩子谁啊?贸然带上不好吧, 毕竟是基地内部活动, 万一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骆知简也有一丝疑虑:“不太清楚。不过他是跟着这里的承包商来的,能进岛的人一般都还算可信吧?”   此话一出,阿越内心的不安与警惕霎时灰飞烟灭,只剩下三个字——承包商。   “哎呀!小白啊, ”阿越翘着兰花指挽起白景言的小胳膊, “这两天你就好好玩啊, 把这里当家一样, 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白景言打了个冷颤,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片和谐的嘲笑声中,舒迦看到向来爱凑热闹的小楼竟然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旁, 轻声问道:“小楼, 你在想什么?”   小楼捧着自己的单反,看着镜头中央那张青春洋溢的脸, 渐渐皱起眉头,喃喃道:“这个人……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我这几年记性有这么差吗?”   舒迦失笑,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毫不留情地拆穿:“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你都见过呢?”   “也是哈。”小楼摸了摸后脑勺,释然道,“毕竟美的事物容易给大脑留下印象。”   舒迦抿嘴一笑。   这时,她收到一条消息,简略瞟了一眼后,舒迦转头对一片热闹的人群说:“游轮安排好了。大家回去收拾一下,晚上的食宿就在游轮上解决了。”   ……游轮。   “等一下,舒迦,你也要去吗?”奶哥冷不丁问道。   妖皇嫌弃地锤了他一下,反问道:“舒迦为什么不去?奶哥你这个人真的过分,拿了钱就走人。”   “不是啊,这几天舒迦没跟我们出过海,我还以为她晕船。”   真是心思细腻的男人。   舒迦她还真的晕船。   “没事的,我不去也没人能帮忙安排。上一次晕船还是八九岁去英国的时候,之后再也没碰过船,可能现在已经好了吧。”舒迦摆摆手,无所谓地说着。   ……“没人能帮忙安排”,阿越突然感受到了无数道谴责的目光。   对不起人民大众,他在舒迦的光环下逐渐成为了一具废物。   骆知简看着舒迦毫无波动的表情,冷哼道:“随你,到时候晕船了只能把你丢进海里。”   “那你就等着Lux集体消失于电竞历史吧。”   “……最毒妇人心。”   *****   临近傍晚的南岛毫无夕阳的踪影,鸥鸟悠悠滑过海天一色,扇起一湾清风。   码头边,一艘白色游轮在海面上微微摇摆着,金色的线条像遗落的阳光在水中若隐若现。   萌王脱口而出:“卧槽,这配色,该不会也是送给我们的吧?!”   ……   舒迦顿时有些尴尬。   “嗯……这种级别的我目前还是送不起的,十年后可以考虑一下。”舒迦无奈地笑了笑,“这是我爸爸养在这里的,他也挺喜欢金色,仅此而已。”   “哇,那舒总一定和我们战队很投缘!”阿越妩媚地眨眨眼,“所以赞助的事情要不要……”   “……”舒迦默默地挪开了眼神。   无形拒绝,最为致命。   一行人跟着舒迦走上宽敞豪华的游轮,萌王和小花手牵手肩并肩在每一个房间里穿梭惊叹:“哇……我前十八年都过的是什么贫民窟日子?!”   两个多动症小孩在游轮上跑来跑去,骆知简感受着船身的颤抖,看向舒迦的余光中带上一丝担忧,沉声道:“再跑就让你们去海里做体能训练。”   萌王和小花面面相觑,逐渐慢下了脚步。   “骆爷不愧是骆爷,不怒自威!”白景言双眼写满了崇拜,食指与拇指交叠,“爱你!比心心!”   ……   这年头小朋友都什么毛病。   阿越拍了拍掌,时隔多日终于再度履行起他作为战队经理的职责:“好了好了,大家不要浪费时间,都进去找地方坐好。别闹舒迦了,万一晕船了你们还得给她背回去。”   妖皇质疑道:“为什么要我们背?那是骆爷的义务。”   ……好合理的质疑啊。   “没有为什么。”骆知简搭上妖皇的肩头,低声诡笑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恋爱中的人都是魔鬼,惹不起惹不起。”   安顿好每个人的房间,舒迦向厨师打了个招呼,甲板上逐渐传来阵阵鲜香,蛊惑着一窝食量超群的生物。   舒迦刚刚推开中庭的大门,就看见他们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顿时失笑。原本还需要十几分钟才开餐,她只好无奈说道:“虽然还没好……你们去吧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先垫垫肚子。”   唰——一阵看不清人影的狂风刮过,中庭霎时只剩下舒迦骆知简和他们刚生下的“儿子”白景言。   “见笑了。”舒迦走到白景言身边,抿嘴笑道,“是不是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幼稚?”   “没有没有!”白景言连忙诚惶诚恐地摇头,眼神坚毅,“看见为LPL争光的前辈们活得这么自在这么开心,我觉得挺好的。Lux是全LPL最多人追随的战队,也是一个失误会被最大限度放大的战队。有时候看着他们谨言慎行地直播,我都害怕心态出问题,现在近距离接触之后,真的彻彻底底放下心了。”   舒迦摸了摸白景言的头,一向揣着醋坛子的骆知简竟然也没有散发山西老陈醋味,反而倚着沙发扶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的小男孩:“不错嘛,小屁孩。”   白景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船身忽然微微颠簸,白景言连忙扶住站着的舒迦,紧张地问道:“舒迦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口上这么说着,舒迦还是谨慎地坐了下来。   白景言看着舒迦镇定自若的脸,忽然想到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舒迦察觉到身旁犹豫的目光,微笑着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怕你晕船,就想问问你以前晕船的事情,但是又怕姐姐你觉得我烦……”   天啊,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乖巧!   与此同时,舒迦向骆知简投去一个“你学学别人是怎么关心人的”的眼光,并得到了一个不屑的嗤笑。   “你这么可爱,怎么会觉得烦呢?”舒迦捏了捏白景言细腻的脸颊肉,“只不过有点丢人……上一次坐船是八岁半吧,和老头子老太——就是我爸爸妈妈——一起去欧洲玩的时候。我那是第一次正经坐游轮,特别激动,一直站在甲板上吹风唱歌,唱着唱着突然就吐了,和海风一起糊了我一脸。”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缄默的骆知简绽放了度假以来最浮夸的笑容。   “……我当时整个人愣在甲板上,还好我妈妈来得及时,一边用她的披肩给我擦脸,一边用英语解释道歉。”舒迦选择性无视了骆知简,继续说着,“吐完之后我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在我爸爸和妈妈的怀里一路睡到了码头。”   “你妈妈还会英语?!”冷不丁地反问了这么一句,白景言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连忙补充道,“啊,因为我妈妈不会,我下意识地以为那个年龄段的中年妇女普遍不太精通语言呢。”   “她以前的确不会。我记得她是在我幼儿园的时候才学的,理由是不想丢我家的脸。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多一些寄托总是好的,现在她也是能帮我爸爸翻译全英文材料的水平了。”   “你妈妈好厉害!好羡慕你们家,感觉听起来就很和谐,不像我家,我爸妈隔几天就闹一次分居。”白景言歪着头,露出无邪的表情,“舒迦姐姐,你一出生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吗?”   ……   这个问题,舒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然和你一起住?”骆知简听完了全程,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对话。他越过白景言,向舒迦伸出手,“我听见萌萌他们的嚎叫了,走吧,晚餐应该好了。”   舒迦朝白景言抿嘴微笑,被骆知简径直推出中庭。   离开中庭前,骆知简忽然回头,一双深邃的眼睛和望着舒迦时截然不同:“小朋友,我希望你说的话都是无心的。”   白景言不语,只是眯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乖巧地笑着。 第五十五章   对于电竞选手而言, 假期通常都是虚有其表的存在。   ——“说好的半个月,才玩了几天,还不是被赶回基地训练了。”   虎哥将一个扎实的拳头送给了叽叽喳喳的萌王, 威胁道:“不满?不满的话夏季赛十六连胜给我看?”   “不就十六连吗!我们又不是没有过!前年不就是嘛。”   “……”虎哥顿时有些许尴尬,只好继续送拳头, “还嘴还嘴,一天天的就知道还嘴!”   事实证明, 不要跟占据武力优势的人讲道理。   “话也没错啊, 从春季赛的表现来看, 夏季赛继续夺冠应该是定局吧。”   阿越抱着手机啧啧摇头:“你们别高兴得太早, 装逼都得死听过吗?”   “嗬,平时不是你带头高兴的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阿越翘起妖娆的兰花指,轻叩手机,摇头道:“隔壁换老板了。”   ——Lux只有一个“隔壁”, 就是隔壁小区的老前辈兼宿敌ALG。   当今的英雄联盟职业联赛里, 后起的战队因为没有坚固的基石, 大多投靠了人不傻钱更多想把魔爪伸向电竞圈的企业, 像Lux这样靠老板兴趣使然的职业战队越来越少。   “虽然我能理解为了资源找更大的靠山……但是那是ALG啊。”萌王不无惋惜地摇摇头,“最老牌的战队啊,除了运气不好哪儿哪儿都好,为什么要卖给什么电商外设化妆品公司?”   阿越一愣:“……谁跟你说是卖给电商外设化妆品公司了?”   萌王也一愣:“……那难不成卖给成人用品公司?”   “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阿越坐正, 义正言辞, “新老板是个富二代。”   ……卧槽。   这比成人用品公司还糟糕好吗?!   “隔壁疯了吧?!经营了十几年的俱乐部不想要了啊?!”   听着自家队员异口同声的质疑,阿越也皱着眉头:“我问过Alex, 老板说隔壁有自己的考量,姑且相信这位富二代是神仙吧。”   舒迦在一旁安静聆听着,有种诡异的预感。   休赛期间难免会有战队变动,但绝大部分发生于赛季末,一整年的成绩足以暴露出一切问题。在赛季中期进行人员变动都实属难得,更别说战队举家迁徙这种事情了。   如果按照Alex的说法,这是ALG主动做出的决定,那么这位新老板必定不是寻常人物。这样不寻常的人物贸然选择在赛季中期买下一支成绩稳定的顶尖战队,也必定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她隐隐觉得,狂风骤雨就在一念之间。   *****   ALG的一系列大动作很快就在电竞圈传开了。   先是换了个神秘莫测的新老板;又是改名换姓,从ALG改成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TR;奉命补拍定妆照的小楼又传来私家消息,除了战队几员上过世界赛的老将,其余选手统统被撤换了。   ……这新老板是要前ALG卒于夏季赛吗?   正当圈内人士为LPL即将大洗牌的局面津津乐道之时,一波小道消息噼里啪啦砸碎了他们的喜悦。   “我听说ALG……哦不,TR训练赛完虐那几个老牌战队啊。”   “我舅舅的姐夫的叔叔是TR的后勤,说他们和KW打了个不相上下啊。”   “他们的新人据说是前段时间霸占韩服第一的那个诶,拒绝了Lux的那个。”   ……   十指灵活刷微博的妖皇看到自家战队莫名其妙被cue,将手机一丢,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不知道有谁拒绝过?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富二代就是会玩,还学会娱乐圈那套自我炒作了。”   身边的奶哥投来了担忧的眼神,妖皇拍拍他的肩膀:“放宽心,就算真像说得那么厉害,他们难道不需要磨合吗?”   “可是你不觉得很蹊跷吗?”蛋蛋故作深沉,“每个俱乐部肯定都是以更高的成绩为目标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卖战队,是不是有什么大招?”   下午三点四十三分,嘈杂的讨论声透过降噪耳机传入认真排位的骆知简耳中,他不动声色地克制着不耐烦:“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   你大爷不愧为你大爷。   “说起来,为什么他们不约我们打训练?”   话音刚落,阿越“哐当”一声闯进来,宣布道:“来来来,大家听一下,训练赛时间改一下啊。”   萌王两眼放光:“放假吗放假吗放假吗?”   “要我给你床被子吗?”调侃完,阿越指着训练室内的日程表,“本来这周二队内拓展训练的,改成线下训练赛。”   几道仇恨的视线插向萌王这个乌鸦嘴。   骆知简的右眉头猝不及防地跳了跳:“和谁?”   “TR。”   *****   在一个清爽的午后,期待中的战役如约而至。在TR的强烈要求下,这场训练赛两支队伍选择在Lux的基地进行。   舒迦将TR几人带去隔壁训练室后,刚一回到Lux的大本营就听见自家队员们在窃窃私语。   “你说TR什么毛病非要跑我们基地来?自己交不起网费吗?”   “怕不是窃取绝密资料的?”   “可我也没听说他们亲自去其他俱乐部啊……”   阿越打了个响指,将一群八卦男孩分开,提醒道:“行了大爷们,有什么问题待会儿你们真人肉搏,现在先进房间,行不行?”   一直没有参与八卦的骆知简在电脑前坐下后,虎哥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骆知简,这场让小花试试吧。”   骆知简伸向耳机的手忽然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起身,站在座位后朝小花扬了扬下巴。   “虎哥骆爷,我——”小花不停摆手,想要推辞,却被身后的舒迦轻轻推了一把。   舒迦抱着平板,笑着说:“别人都是巴不得上训练赛,你怎么还拒绝了起来?”   小花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坐下来登录了帐号。   进入自定义房间,骆知简微微倾身,眯着眼细数对方五个人,轻声喃喃:“中单的确是Noby。”   舒迦闻言,靠近了两步问道:“谁?”   “韩服第一,英雄海,还被人质疑过是不是开了脚本。”   “这么厉害?”   “舒小姐,”骆知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好歹是高端玩家兼职业战队助理,连韩服天梯也不了解一下的吗?”   “……怪我吗?我来这里之后多久没上过游戏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去韩服挖人是教练组的事。”   “啧,又甩锅给教练组?”   舒迦翻了个白眼:“求求你,饶了我吧。”   与此同时,前面五个脑袋也哀怨地转过来:“也求求你们两个别秀了,饶了我们吧……”   这场训练赛依然选择以BO3的模式进行,两支队伍都是第一次交手,彼此的BP都做得比较保守。   TR位于红色方,选择了塞恩、雷克赛、佐伊、韦鲁斯、牛头;而Lux位于蓝色方,选择了奥恩、盲僧、卡尔玛、克格莫、塔姆。双方的阵容都较为保守且灵动,也都很需要前期的节奏。   训练赛开始,萌王提醒道:“我优先下路,卡尔玛注意中路稳住。”   “我还有不稳的时候吗?”妖皇撩了撩自己烟熏紫的额发,“在我面前玩佐伊?怕是不知道佐伊原名叫Chris吧。他的佐伊跳一下,我就知道Q要往哪里射。”   狂言诳语还没从胃里彻底消化,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条击杀信息——卡尔玛惨遭单杀。   “所以Q是往哪里射的?”   “……闭嘴。”   刚嘲讽完自家中单,萌王就被对方的雷克塞摆了一道——雷克塞故意出现在蓝Buff视野处,灭掉一个真眼后没有转身奔向上路,而是索性直接躲在草丛里打了盲僧一个措手不及。   从这两次单杀中,舒迦看不出任何个人实力的不足,反倒是觉得……萌王和妖皇是不是有些轻敌了?   她微微侧目,恰巧对上骆知简有些不满的眼神。   看样子,英雄所见略同了。   盲僧是个很需要前期节奏的打野,掌握了节奏才能够有机会帮助边路取得优势,而萌王则被对方完全打断了节奏。中路两个英雄的清线能力本身就不相上下,被佐伊拿了一血,卡尔玛就更难从中塔抽身而出了。反而是经验最少的小花所在的下路不落下风,在韦鲁斯的poke下穷追不舍地补刀。   前期的劣势造就了经济差的落后,盲僧活着进去躺着出来,卡尔玛的盾扛不住韦鲁斯的穿云箭。   看着屏幕上碎裂的水晶,中野二人默默承受着身后冰冷的视线。   虎哥和骆知简对视一眼,一人揪一个耳朵,准备家法伺候。   这时,训练室门口传来了一个轻快而熟悉的声音——“不就是输了一局嘛,不用这么残暴吧。” 第五十六章   “小白?你怎么进基地的?”   舒迦朝看门的阿越投去了质疑的眼神, 被他以摇头反弹。   “我大摇大摆进来的,还是你开的门。”白景言笑嘻嘻地望着她,“只不过刚才在车上睡着了, 没有下来。”   能大摇大摆开着车进基地大门的……舒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TR的新老板,是你?”   ……   此话一出, 全场寂然。   白景言人畜无害地笑了笑,黏着舒迦坐下, 朝她扬起孩子气的下巴:“舒迦姐姐,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舒迦难得情绪失控, 失语半晌:“……惊喜, 意外。”   “能让舒迦姐姐露出这种表情,我这个战队就算买得值啦。”   啧,这阔绰的语气真令人不爽。   骆知简在一众看好戏的目光中走上前,用一根食指推开白景言的脑袋, 冷漠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景言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我想干什么?”   眼前少年这张单纯美好的脸的确让他卸下过厚重的防备, 但南岛上的最后一番对话, 骆知简记忆犹新。   骆知简的食指越发使劲, 几乎将白景言按倒在靠背上。   “如果你的目的是她,那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收手,否则我不介意和你一起陷入难看的局面。”   自打骆知简父母那件事之后,他们已经很少看见他这种凶戾的模样了。   “骆……骆爷, ”被众人推出来的妖皇瑟瑟发抖地做着和事佬, “小白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能有什么目的啊?你还指望他和你抢舒迦啊, 哈哈哈哈哈……”   一阵尴尬的“哈哈”过后,妖皇默默闭上了嘴。   “行了,”舒迦叹气,握住骆知简的食指,“你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骆知简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景言:“说吧。”   白景言顺势倚靠着沙发,眼眸中浅浅的琥珀色泛起一层波澜。   骆知简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少年的目的绝对没有那么纯粹。   深吸一口气,白景言倾身,直视进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伸出手——“当然是为了骆爷你呀!”   ……?   白景言紧紧地抱住骆知简的手臂,一脸满足:“如果我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肯定就来Lux试训了。”   吃瓜队员:……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孩子说话都这么欠打的吗?   “既然打不了职业,那干脆就买个战队啦。”   骆知简皱眉,嫌弃地从他的怀中抽出手臂:“关我什么事?”   “因为……”白景言不抛弃不放弃,再一次抱住骆知简的手臂,“我想让骆爷你来TR打首发呀!”   ……   那一瞬间,舒迦的脑海里自动制作了一张表情包——电竞直男斩·骆知简。   有时候连舒迦自己也不知道,男性情敌太多是好是坏。   内有小花萌王,外有KW中野,现在还来了个新任金主,男人若是骚起来,真是十万个莫甘娜的黑暗之盾都挡不住。   然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被当众“表白”的骆知简又一次甩开白景言撒娇的小手,掷地有声:“拒绝。”   “嘤嘤嘤,这么绝情的吗?”白景言作势要依偎在舒迦的肩上,被骆知简瞪了回去,只好委屈地瘪嘴,“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等夏季赛结束,用冠军身份再来挖一次墙脚啦。”   骆知简斜睨他一眼,一言不发。   萌王见状,连忙搂过白景言的脖颈,打趣道:“小屁孩,在你爷爷面前抢骆爷是吧,还夏季赛冠军,小心我让你连季后赛都进不了!”   白景言也笑着呛他:“那不行,打假赛要被制裁的。”   “……什么意思?”   奶哥看着自家傻打野,无奈地解释:“意思是说,除非打假赛,否则他稳进季后赛的。”   “卧槽,居然跟你爷爷玩文字游戏?!”   “这叫哪门子文字游戏,是你自己太笨了好吧!”   ……   基地难得热闹,舒迦看着几个小孩子互殴,忍俊不禁。   这一幕落到骆知简眼里,化作了一声轻叹。   “别叹气了。”舒迦目光追逐着几个小孩子,却是在对身边忧心忡忡的自家男友说话,“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找上我的,好好准备夏季赛吧。”   舒迦的信任是真的,眼里的笑意也是真的。   骆知简再一次沉重地叹气——但愿如此。   *****   休息一月有余,趁着夏至的火热,十二支战队又开始重新洗牌。   白景言虽然年轻,却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些本事。   继韩服第一中单之后,TR又迎来了KW的监督和前世界冠军级辅助分析师。除此之外,TR被电竞圈认可的另一原因,则是白景言选择了五个毫无大赛经验的新人,有从韩服挖来的天才,有老牌战队的饮水机替补,也有在青训营里暗无天日的追梦少年。   如今这个社会,似乎对于白手起家的人都格外宽容。   “然而小白算什么白手起家啊!他要没亿万家产,哪来的挖角资本?”   “有你什么事?”虎哥一巴掌推开萌王的脑袋,“你上次训练赛可是放了狠话的,今天要是输了,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在TR老板面前大言不惭自称爷爷。”   夏季赛的分组结果好巧不巧将Lux和TR分在了A组,这就意味着他们将要在夏季赛的首尾分别对战一次,同时也意味着——TR能否进入季后赛,真的不由Lux决定。   “输?怎么可能输!”萌王挺起胸膛,朝骆知简抛了个媚眼,“你说是吧骆爷!”   骆知简慵懒地抬起眼睑,半秒后继续垂下喝咖啡。   “……骆爷一定是心情不好懒得说话。”惨遭拒绝的萌王拼命给自己找回面子。   “走吧。”骆知简似笑非笑,“该上场了。”   “……”   荡气回肠的战歌之中,激昂的号角声和着延绵不绝的呐喊,点燃了金色与红色的队标。   两支队伍同时出现在台上时,TR五个人礼貌谦逊地朝Lux五个人微微一笑,还弯腰鞠躬,吓得妖皇有点神经错乱:“……这他妈什么情况?”   蛋蛋沉思片刻:“大概,这就是教养吧。”   英雄联盟的新版本在一次又一次更新中更加百花齐放,甚至有战队开始尝试双坦、双AP、双惩戒等各种各样猎奇战术,但唯有Lux保持着“敌动我不动”的良好心态。   原因?谁让他们每个位置都是爹。   LPL的多数战队遇见Lux都会采取非传统的阵容,不求2:0,让一追二就是赚。   而TR这支崭新的队伍,第一场正儿八经的比赛却还是选择了传统阵容和他们正面刚。   一级上线,萌王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拖家带口入侵了TR的上半野区,插下了致命之眼。妖皇操纵着娇小可爱的璐璐,面对对面传说中的韩服第一中单毫不畏惧,Q着Q着就替Lux打下了河道的江山。   当TR打野第二次埋伏在下路附近时,和骆知简比翼双飞的蛋蛋操纵着洛丢出一枚微光飞翎,发出了质疑:“他们怎么这么爱保下啊?”   “不想下路被杀穿吧。”奶哥淡淡地解释,“毕竟三路优势都不大。”   “可是啊……如果我是TR的教练,我会选择围绕中路的打法。”蛋蛋趁着上线的时间,认真说道,“中路那个Noby光看个人实力没比妖皇差到哪里去,但是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两个人只能耗在中路。这个打野的支援比起Noby卡尔玛的支援,完全不值一提啊。”   萌王点点头:“而且,你没觉得他们这个阵容打得很生硬吗?就像是……”   就像是在模仿Lux的打法。   而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人抿了抿嘴,默默地以八杀零死三助攻的成绩拿下了MVP。   第一局十八个人头差,第二局玲珑塔。   二比零结束比赛那一瞬,骆知简有一丝不安。   “卧槽,骆爷你怎么了?”妖皇连忙拉开走神的骆知简,“让你收拾键盘鼠标你都能把咖啡撒了?”   骆知简依然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拿起外设,任凭一道道淤泥般的颜色在白色的队服上留下痕迹。   离开赛场回到休息室的路上,萌王啧啧摇头:“训练赛侥幸赢了一把,就以为我们是纸老虎吗?”   而当他推开休息室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侥幸赢了一把”的战队老板本人正在“纸老虎”战队助理怀里嘤嘤哭泣的戏码。   走在最后擦拭咖啡渍的骆知简见前面四个一百来斤的肉体忽然扎根不动了,催促似的推了推其中一个肩膀,却被生硬地扛住了。蛋蛋回过头,看着自家AD尴尬一笑。   骆知简的心底已经猜到九成九,心头的不安再次泛起波澜——TR的教练组丝毫不比Lux差,怎么会连一个合适的阵容都选不出来? 第五十七章   骆知简沉下脸, 礼貌地敲了敲门:“请问,这里是Lux的休息室吧?”   沙发上的小可怜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压抑着喉头的哽咽:“啊……骆爷你们回来啦……恭喜你们首战告捷啊……”   “干嘛呀干嘛呀?”萌王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坐在沙发一侧, 将他从舒迦的怀里拉到了自己的身旁,“输一场比赛就开哭啊, 那你接下来一个夏季赛有得哭了。”   白景言闻言, 眼看着鼻头又开始耸了, 却故作坚强地笑着反击:“这才第一场而已, 最后哭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   “失败没关系,只要有不足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根源的。”舒迦拍了拍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好了, 哭也哭过了, 快点回去看你们战队复盘吧。记得把眼泪擦干净, 好歹也是个小老板, 威严总是要有的。”   白景言泪眼汪汪地看着舒迦,坚决地点了点头,起身用袖口胡乱抹了一把眼睛,抽泣着起身。   擦肩而过那一瞬, 骆知简忽然开口:“为什么哭?”   白景言一时无言:“……啊?”   “我问你为什么哭。”骆知简转过身, 幽深的潭水里倒映出一张懵懂的脸,“教练组和选手的问题, 和你有什么关系?”   “好……好歹是我自己的战队……原以为我足够了解英雄联盟就能创造出一个巅峰战队,谁知道是我高估自己了……”   “那你不回去找原因不回去批评一顿,在这里哭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啊……”白景言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就像如果Lux输了,我第一反应也是先难受,然后再去官博底下喷啊……”   感受到骆知简四周环绕着的不友好空气,妖皇几人连忙跳出来圆场:“嗨呀,但是小白你别说,你这支战队问题真的有点大。”   “嗯,我知道,他们的战术很死板,不懂扩大优势减小损失。”   “何止啊,就连BP都乱七八糟的,完全不懂得发挥那几个选手的长处。”萌王摇摇头,“就连我们这几个对线过一次的人都看得出来问题所在,你们那几个教练分析师在干嘛啊?”   白景言瞪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我没有打过比赛,确实对策略不了解……萌王哥哥你能告诉我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怕他们复盘的时候有遗漏。”   这声“哥哥”叫得很是受用,萌王装腔作势地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看啊,你们打野一开始就——”   “凭什么帮你分析?”骆知简再一次突如其来地打断。   这一回,连萌王也有些懵懂了:“小白不是怕复盘的时候分析不够全面嘛,毕竟我们是对手,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你也知道是对手?”骆知简将手中擦拭咖啡渍的纸巾揉成一团,随性正中了垃圾桶红心,“这是英雄联盟职业联赛,不是友谊赛。”   从前的骆知简任性妄为,不听任何人劝也不给任何人面子,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咄咄逼人不可理喻。   萌王看着眼前这个曾被自己奉为神的男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骆爷吗?   身边的白景言双手局促地抓着衣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布料被攥出了廉价的痕迹。   “骆知简,”萌王生平第一次喊出了这三个字,“你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这样寡淡,甚至有些怨恨的语气,骆知简也是第一次从萌王口中听见。   他从桌上拎起背包,将键盘小心翼翼地装进去,漠然回应:“嗯。”   “……小白本来也没做错什么事,你就不能稍微放下点成见吗?”   “不好意思,我小气。”骆知简转过身,望进萌王一双颤抖的眼睛里,“你们善良大度,那以后的事,你们自己担着吧。”   说罢,越过鸦雀无声的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个个都什么脾气……”舒迦低声喃喃,一把抓起挎包追了出去。   就在她将要跨出休息室大门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舒迦姐姐!”白景言无辜地看着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   “好好好知道了。”舒迦拉开白景言的手,敷衍地点点头,“有什么事发消息就行,我先走了。”   离开了低气压的休息室,舒迦踩着罗马凉鞋艰难地追上了正在打开uber的低气压制造者。她伸出手一把抽走了手机,气喘吁吁地说道:“还是跟我一起走吧,放你一个人走,Lux明天可能就上热搜第一了。”   舒迦的眼睛一直是清澈而真诚的,骆知简投降了,埋在她颈窝间叹气:“舒迦,不准和那个小屁孩走太近。”   “你求人就好好求人,用什么祈使句。”   “我求你了?我这是告诫你。”   “那你说说看,小白哪里有问题?”   “不知道。”   ……   舒迦揉了揉颈间毛茸茸的脑袋,无奈地笑道:“到底谁才是小屁孩啊……”   *****   俗话说,打不死的是小强。   那么赶不跑的,一定是白景言。   无数次被骆知简冷眼相对,白景言依然坚持不懈地奔波在TR到Lux基地的路上,进门第一声永远是“骆爷看我带了什么”。   上中辅三人排排坐,整整齐齐地托腮,看着眼前的日常戏码匪夷所思地摇着头:“当初要有这股毅力,跟斯嘉丽传绯闻的就是我了。”   舒迦端着刚烘焙出炉的曲奇走进训练室,正巧看见白景言第四十二次被拒绝,笑着唤道:“休息一下来吃点曲奇吧。小白也来尝一下吧,刚好有你喜欢的蔓越莓。”   “哇!谢谢舒迦姐姐!”   单方面生着骆知简闷气的萌王也招呼道:“小白,你下午有没有事情?我们刚刚结束训练赛,要不要一起来冲波分?”   白景言叼着一块蔓越莓曲奇,有些犹豫:“韩服吗?我没有韩服账号……”   “那没事,你拿我的号,我拿——”萌王的眼神习惯性地落到骆知简身上,又极其僵硬地拐了个弯,“小花的!”   老实本分却突然被点名的小花:什么情况?萌萌不是一直嫌我号脸黑吗?   “好哇!”白景言用湿巾擦了擦手,兴致勃勃地朝萌王走去,“可是我只会AD和打野……”   萌王的眼神再度飘到骆知简身上:“那不正好,我们下野无敌组合!”   骆知简闻言,仿佛看穿小孩子把戏一般,和舒迦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淡淡地提醒道:“职业选手规范第十条。”   ——不得使用其他选手的账号比赛或者教唆、怂恿及指引其他人使用另一名选手的账号进行游戏。   “就选手规范那种死规矩,又不是异常IP,你们不说谁会发现?”萌王噘着嘴,把瞻前顾后的白景言拉了过去,“我今天还就想和小白一起双排怎么了。”   “……”骆知简无言叹气。   阿越见状,戳了戳萌王的肩膀,低声说道:“萌萌,这是敌队的人啊……”   萌王和小花的座位相隔不过六七米,饶是阿越的声音再小也传入了白景言的耳中。白景言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摆着手结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买战队只是因为喜欢,能做的也就是砸砸钱了。”   ……有时候,他们真的很希望有钱人都是哑巴。   “没事的!我给小白担保!”萌王拍拍胸脯,“再说了,他一个业余玩家,就算用我账号玩了又能怎么样,他看到的和直播间观众看到的不是一模一样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职业选手的韩服账号都是官方下发的,全英雄全皮肤人人平等。白景言就算使用了萌王的账号,最多也就能看见他的符文天赋以及……最爱用的皮肤。   这么一想,似乎的确没有什么损失。   行吧。这几天萌王也因为白景言的事不去照顾下路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心情好一点的话……毕竟,守护队员心理健康也是一个经理的职责。   阿越思索了三秒,最终默许了这种违规行为。   舒迦饶有兴趣地看向正在rank的骆知简,那张冷静的脸庞一如既往,只不过……眼角略有一丝抽搐。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骆知简身后,短短的十秒内,一波兵线他漏了两个远程小兵外加一个炮车。   还真是有够“冷静”。   舒迦徐徐倾身,凑近他的耳畔呼出温热的气息:“要我和你下野无敌组合吗?”   骆知简的背后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嘲笑,只听到一句无情的答复:“不必了,和你下野不如我自己双开。”   ……   哦,886。 第五十八章   尽管白景言时不时来基地骚扰, 但夏季赛总归是要继续进行的。   Lux三年来的统治地位并不是浪得虚名。每个位置个人能力强大,支援及时、配合默契、决策果断,线上不输, 团战不虚,更懂得随机应变更换阵容策略。   这样的战队, 假如送他去最后一名,都没有战队敢当倒数第二。   与此同时, 这支战队也让解说席上一头雾水——瞎子也能看出来打野与AD显而易见的不和谐, 全靠职业素养支撑他们稳坐A组头牌, 也算是不负众望。   而放下狠话的TR则低开高走, 从第一场与Lux的惨败一点点磨合着,终于在赛季末以第四位挤进了季后赛,一路厮杀,勉勉强强得到个“黑马”的称号。   “TR这个配合可以啊, 纳尔的大给了双C巨大的输出空间!”阿越拍着肚皮, 由衷夸赞道。   “你这解说词也可以的。”蛋蛋攀着阿越的肩膀, “最后一场比赛挺进季后赛, 很励志了,不得不说小白这个小老板当得不错。”   作为A组第一,Lux只需要潜心准备与四分之一决赛的胜者进行半决赛就好。因此,一群被没收了手机、闲得长蘑菇的人就趁着闭关训练时间, 围着阿越的平板电脑看直播, 关怀一下在季后赛里激烈角逐的战队们。   美其名曰,研究战术。   ——直到虎哥在他们的脑袋上开出一朵朵娇艳的花儿:“你们当数据分析组吃饭用的是那几只猫猫狗狗的屎盆子吗?!”   再度被禁止了唯一的娱乐活动, 被关在训练室的Lux现役选手们每天只能依靠舒迦的食物及小道消息度日。   “ALG爆冷出局了。不是我说,他们辅助冒出一个群的前女友闹事,管理层毫无作为的吗?……嗯?闹什么事?等你们比赛结束再说。”   “稳了,半决赛大概率是对阵CAT了。”   “我的天,TR这个赛季经历了什么?突然就爆发杀进半决赛了。”   而Lux半决赛当天,舒迦带来的消息是:“小白来了。”   萌王闻言,3D弹球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抱着小白纤细的腰肢哭泣:“呜呜呜小白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在这里过得好苦啊……”   白景言愣了三秒,也一把反抱住萌王,嚎啕大哭:“萌萌我好想你!我也想来看你的,可是你们戒备森严,我只能在窗户外面默默守护你!”   二人演得起劲,舒迦舒迦打点好每个队员的设备后,提醒道:“行了,白密欧与萌丽叶,还有四十分钟就要签到了,你们要罢赛吗?”   白密欧和萌丽叶依依不舍地离开温暖的怀抱,又肩并着肩一路碎碎念往外走。   舒迦无奈,默默地将外设与填肚子的干粮摆放好,和后勤一起搬上队车。   刚扛出基地大门,她手中的餐盒就被横空夺走,舒迦侧目,看着一脸没睡醒没吃饱却又掩不住半决赛激动的骆知简,失了笑:“你……这算什么表情?”   “那小屁孩半决赛开打前跑过来,吵得头晕。”   “人家小白这么久没来,就几分钟也能让你头晕?”   “你的ADC比较娇气。”   “那我可不承认是我的ADC。”舒迦笑嘻嘻地替他打开柜门,将东西放进去,“今天我和食堂阿姨准备得超级丰盛,记得吃完再上场,有buff加成的。”   “六分投buff?”   “……你这么诅咒自己有什么好处呢骆知简?”   骆知简趁人不注意,斜倚着柜门凑近,几乎和舒迦的吐息融为一体:“苦肉计,以博得心系苍生的舒小姐一丝同情。”   啪,舒迦一个饭盒拍走了他的大脸,冷漠无情地反驳道:“我非但不会同情你,还会带着你千万粉丝一起把你喷到退役。”   ……   电子竞技真的会有爱情吗?   一路插科打诨,Lux几人的情绪一如往常,毕竟对他们而言,今年状态急剧下滑的CAT并不算什么劲敌。   更何况,他们闭关训练的这段时间研究了不少骚东西,准备季后赛试验一番,优化完善后带去世界赛上作妖。   半决赛的第一场ban&pick由Lux方一选,虎哥捧着他满是智慧结晶的小板子,未雨绸缪地ban掉了诡术妖姬,以及CAT上单极其擅长的剑姬。这个禁用无可厚非,一个版本强势英雄,一个选手强势英雄。   而Lux的首选位,则毫无疑问地给了霞。CAT也礼尚往来地回应了以女警为核心的下路组合。   “又是女警啊,那不正好中了我们的套?”   虎哥有些兴奋,替奶哥和蛋蛋又ban了两个劲敌英雄后,对骆知简说:“成了,这把就是奶哥的表演时间了,让对面感受一下‘懵逼’二字怎么写。等会儿你直接锁——”   话音未落,之间对面果断禁用了亡灵战神塞恩。   也就是Lux今天的重头戏,送死流塞恩。   送死流塞恩这个套路早在国服的中低段排位中屡见不鲜,但玩家水平与配合默契度总是会大幅度限制发挥。说到底,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四一分带战术。   可送死流塞恩还从未在任何一场比赛上出现过,甚至就连训练赛,也没有战队去尝试过。   平心而论,Lux优先选择的英雄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暴露出他们的战术,可对方却能猜到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如果这是用数据分析出来的,那么只能说,CAT的分析师水平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禁用了塞恩之后,CAT下一步是亮出刀妹,一个能打破四一分带局面,但对方上单却又不太擅长的英雄。   Lux金色的灯光中透着些许疑虑,骆知简左手指尖轻敲着技能按键,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就好像……在被谁窥视着一般。   原本天衣无缝的分带体系被猛不丁破解,奶哥不得已掏出了鲜少和队伍打过配合的青钢影。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并不擅长刀妹的CAT上单却将一手刀妹玩得炉火纯青。   破解四一分带战术,无非就是“一强过一”,以及“四强过四”。   整场比赛打完,骆知简只有一个感受——敌方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对方没有喊过一句暂停,他下意识转头也只有被盯得脸颊通红的工作人员,这也并不是当初MSI时遇见的作弊行为。   Lux凭借着实力扳回两局后,又再度被CAT窥破战术,最终败给了敌方的分析,也败给了自己的不安。   “恭喜CAT!战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对手,成功晋级夏季总决赛!”   “那我们的Lux就要暂时和这个舞台遗憾道别了,也希望他们能回去好好总结今天的问题,冒泡赛能够打出一个好成绩吧。”   *****   从赛馆回到基地的路上,车里鸦雀无声。   舒迦和阿越站在车厢前部,看着队员们一个个缩在椅子里,低落颓然,就连队服上那条心跳也仿佛骤然停止了。   Lux在BP时的异样,舒迦在后台看得清清楚楚,虎哥回到休息室后的不解与懊恼也让她更加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谁又不想呢?   那个象征着荣誉的三连冠,眼看着就在手边了啊。   “啊啊啊啊啊!”萌王再也憋不住了w w w . t x t 8 0 . c om,一头撞上了座椅后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就跟窥屏一样啊!”   小花沉吟半晌,轻轻摇头:“我倒不觉得是窥屏。我们在后台看转播,与其说是窥屏,不如说是提前摸清了你们在某个时间点会做什么。”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主要还是阵容上的针对。”妖皇挠着自己的奶奶灰,有条有理地分析着,“你们想想,分带体系对地图资源的掌控就那么几种方式,只要和我们打过,就差不多能知道我们的习惯。”   嗯……有道理。   “等一下。”骆知简突然出声,一双深邃的眼瞳此刻就像两口枯井,毫无感情,“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只要和我们打过,就——”声音戛然而止,“对啊,我们没有和青训队以外的战队练过这些阵容啊!”   骆知简没有再接话,只是看着窗外渐而模糊的斑马线。   难道,真的会是青训队的小朋友?   万幸的是,经过一番排查以及骆知简的“严刑逼供”,最终发现整件事与这群天真的小孩子毫无关系。   骆知简盘腿坐在沙发上,厚重的乌云笼罩着他:“既然不是唯一和我们训练过的人泄露的,那么……”   “那么?”阿越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会是想说自己人干的吧?骆爷你说话可要负责。”   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一寸寸扫过朝夕相处的队友,似动摇,又仿佛在说服自己。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享受被怀疑的滋味,遑论血气方刚的大男孩们。眼看着妖皇就要跳起来和他争论,舒迦连忙挡在骆知简面前,心平气和地建议:“青训的小孩们刚刚被莫名其妙安了个嫌疑人名号,估计也气愤着。你们一会儿也当着他们面自证一下清白吧,让他们心里舒服一些。”   妖皇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自证的?我们训练的时候所有通讯设备都被没收了,每天不是训练赛就是rank,还被阿越舒迦监视着,难不成我们还能录屏发给谁吗?”   录屏?   妖皇随口而出的气话突然打通了骆知简的任督二脉,他蹭地跳了起来,跑到自己的电脑前敲敲打打。几分钟后,又蹙眉转向身旁蛋蛋的电脑,排查无果后,眉头渐渐舒展。   最终,他站在萌王的电脑前,锁住了眉头。   “你告诉我,”骆知简将屏幕转向所有人,“这个是什么?”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满载着训练赛视频的隐藏文件夹。 第五十九章   初秋的枯叶落在窗前, 一声声笨重的干裂声萦绕着整个训练室。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最无害的人最危险。   电脑上黑底的代码光标还在闪烁,和萌王无辜的眼睛竟意外地对上了频率。   萌王凑近了屏幕, 一脸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你说呢?”   “我看看我看看,”萌王从骆知简手中抢过鼠标, 随手点开一个视频,“诶, 这不是妖皇祭出亚索的那场训练赛吗?这个是上单维克托, 这个是骆爷突发奇想用德莱文骚了一波, 这个……等一下, 为什么我电脑里会有训练赛视频?!”   ……   一整个训练室的质疑目光突然无处安放。   “你的电脑被人动过手脚,只要开机就会自动录制,并且传输到指定的地址。”   “卧槽,谁这么牛逼?!”   ……   要他们去相信萌王会干出卖战队的事情, 还不如去相信舒迦的卡里没有钱。   骆知简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了萌王的小脑袋, 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半是质问半是自言自语:“如果不是萌王, 又会是谁?一定是了解我们私下性格的人,否则是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萌王的,因为他最没脑子……”   “嗯,骆爷分析得有——呸, 有个屁的道理!”   阿越顺藤摸瓜地思考下去:“白天大家基本上都是黏在一起的, 如果一定要动手那只能是晚上。但这样也太不划算了吧,全基地都知道有监控啊, 等下只要去查一下就知道谁半夜独自来过训练室……”   既不是萌王,也不是基地的人,那还会有谁?悄无声息潜入基地,难不成是鬼吗?   等一下。   有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舒迦下意识抬头,正巧对上了骆知简骤然清明的眼睛。   舒迦强压下喉头那一丝颤抖,缓缓说道:“有一个人,能够在白天进出训练室,甚至能碰到萌萌的电脑。”   萌王瞪大了铜铃眼睛:“谁?”   那三个字挂在齿边,可她却迟迟说不出口。   骆知简失去了耐性,焦躁地揪着一头乱发,掷地有声:“白景言。”   无数次在训练时大摇大摆地进出基地,甚至能够坐在萌王的位置上使用他最喜欢的英雄皮肤。   “骆知简你说什么呢……”萌王难以置信,却又有无法控制的动摇,“小白才不是那种人!当时我们双排他虽然坐我位置上了,但是、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动啊!我们打的韩服高分局,那种节奏他怎么、怎么去动手脚啊!而且……而且小白才十七岁啊!”   “十七岁?十七岁杀人放火就可以被原谅,甚至还要摸着脑袋说‘做得好,下次再心狠手辣一点’?”骆知简再度把一行行代码推到萌王眼前,“这当然不是什么一时兴起就能写出来的。但提前写好,放进U盘,插入电脑再复制粘贴,这需要什么时间吗?一个死亡回城的时间就能办到的事情,很难吗?你看看清楚,这就是害得Lux今天‘爆冷出局’的原因,甚至可能会是你拿不到三连冠的罪魁祸首,你能不能丢掉你沉溺在青春少年傻白甜的脑子,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   骆知简的脾气不好,谁都知道。但他不满的时候,也会少言寡语。   像今天这样长篇大论骂醒谁,还是第一次。   而且,似乎他每一次的咄咄逼人都是因为白景言,可能这就是男人诡异的第六感吧。   舒迦看着自家ADC突然威严肃穆的样子,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以后教育孩子的画面……   就在这时,刚从隔壁会议室开完教练组反思会的虎哥低头走了进来,手中的平板传出了解说几近破音的祝贺:“恭喜TR!恭喜TR成功进入决赛!从A组第四,一路打进总决赛;从赛季初的萎靡不振,甚至是误入歧途,再到今天的一往无前,这就是我们LPL一直以来追求的精神!胜不妄喜,败不惶妥!再次恭喜TR!”   这一件件事情接连发生,从南岛第一次和白景言相遇,就像是一环扣一环的剧情,让他们忽然找不到乱线的源头。   为什么?   白景言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为了一个世界赛冠军,那么他们大可以让Lux先进入世界赛为他们披荆斩棘,再将这种卑劣的手段放到重要关头。在季后赛使用这种手段,对TR有什么好处吗?   遇事不决,严刑逼供。   舒迦不是什么藏得住心事的人,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如直接找本人。   此时的TR正在接受赛后采访,白景言作为小老板应该只是在后台悠闲地喝咖啡。舒迦毫不犹豫地拨出了一通电话,却在响起后第二声就被残忍挂断:“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在逃避——舒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答案。   舒迦打开微信,白玉似的拇指敲敲打打几十字,沉吟片刻后却又通篇删除,输入简简单单三个字,点下发送。   ——是你吗?   白景言的回复并没有预想中的姗姗来迟,他几乎是秒回,却是八杆子打不着边的话。   白景言Ayn:舒迦姐姐,你知道为什么这支战队要叫TR吗?   舒迦:?   白景言Ayn:Team for Revenge。   复仇之队。   舒迦:Lux做错了什么?   白景言Ayn:No no,not Lux. It\'s you.   ……她?   舒迦心底涌上一阵不安且焦躁的念头。她不动声色地抬眸,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如今都镌着满满当当的疲惫。   她悄悄离开训练室,拨通了“塑料姐妹花”的群语音。   “白景言?”唐思潆一边被化妆师摆弄发型,一边回忆,“圈子里姓白的的确不多,但也没听过白景言这号人物啊……难不成是白阳日化的?也不对啊,白阳日化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还没长大呢……”   连号称圈内第一名媛的唐思潆都这么说了,舒迦也只能叹气:“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就不去掺和这些场合,一到正式场合谁也不认识,本来以为你们会有些线索……”   “倒也不是毫无头绪,只是一时半会儿抓不住重点。按照你的说法,这个白景言应该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但——”忽然一阵嘈杂的摩擦声,周行之那头传来了娇俏而熟悉的声音,“舒迦,这个白景言,我指不定见过。”   “小楼?”舒迦哭笑不得,“上次在南岛你就说好像见过他,长得好看的人你都见过吧?”   “哎呀不是这回事。你知道我师父吧,上次影后也请了他的。”得到舒迦肯定的回答后,楼兮风继续道,“他算是摄影圈子里的头号人物了,据说家世也挺神秘的,我以前还不相信,结果几年前我阴差阳错跟他学习之后,第二年他就带我去参加了一个豪门的宴会。我一个普通人也不知道那是谁家,只知道那个宅子比海市森林公园还大。   “我去之前,我师父就再三叮嘱我用一张新的储存卡,拍完之后直接把卡交给他,怪神秘的。去了之后吧,那家人也的确挺神秘的,看起来家大业大的,宴请的人没几个。当时我闲得没事镜头乱晃,就看到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站在二楼看着,把我吓了一跳。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小白了。”   无论是骆知书还是白景言,小楼的镜头都立了大功。舒迦和周行之这还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傻人有傻福”。   “那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宴会吗?”   “模模糊糊记得是那家的老头子七十大寿吧,但奇怪的是我都没看到他儿子女儿,只有白景言一个后辈。”小楼的眉头皱成一团,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地情景,“嗯……还有……”   周行之娇贵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轻柔地抚摸着:“不要急,慢慢想。比如当时宴会上有没有什么你认识的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你预料之外的事,有没有说什么你记忆犹新的话……”   “啊!有!”小楼一惊一乍,抱着手机语无伦次地回忆起来,“有件事情当时我觉得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怪怪的。就,那个老头子在中间说了一串话,类似于感谢CCTV这样的,说着说着就快哭了,他一直‘景言’、‘景言’地叫,还说什么‘乖女儿景言’。我当时还想着会不会是他女儿在国外回不来,现在想想觉得不对啊,白景言不是个男孩儿嘛。诶,白景言会不会是他那个女儿的孩子?也不对,那为什么会姓白呢?周行之你说对不——咦,行之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周行之没有说话。   唐思潆在电话那头低声呢喃了几声,忽然一跃而起,吓得化妆师倒吸一口冷气。   “迦迦……”唐思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他们两个和舒迦不一样,他们从一出生就是未来的金字塔顶端,从未经历过哪怕一天的苦难,毕竟,天塌下来了也有一整个家族为他们撑着。   因此,唐思潆和周行之从小为所欲为,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   但这一刻,从地底穿破大理石的寒意沿着经络攀援而上,攫住他们的喉咙。   “那个自杀的女人……叫白景颜。” 第六十章   白景言今年十八岁。   而那个早在十八年前就自杀的女人如果还活着, 现在已是和饶曼一般年纪的美妇人了。或许和她一样,穿着华贵的衣裳,每天用着五位数的保养品却还嚷嚷着“眼角又多了一条细纹”;也或许有一个舒迦一般大的孩子, 伏在她肩上娇嗔捶背。   白景言,白景颜。姓名相差无几, 可年龄却相差两轮的两个人,不是巧合, 也不是母子。   ——他们身体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液, 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十八年前, 白景颜去世, 死亡诊断证明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自杀身亡”。但在旁观者眼中,这远远不是真相——可笑,大家族之间的生死,岂能是自杀身亡这么简单?   舒白两家的丑闻在当时算不上什么机密。丈夫抛弃结发妻子在外养了情妇, 甚至生下了一个女儿, 逼死原配, 一尸两命, 又明媒正娶将情妇迎进门,给了情妇和女儿正当的名分。   在流言的发酵下,舒家不为所动,可白家这个正统大家族却逐渐销声匿迹了。   有人说, 白家是举家移民了。   有人说, 白家是破产落没了。   更有毫无底线的媒体胡编乱造,白家是集体给掌上明珠陪葬去了。   而白景言, 就是在这样遍地流言的时刻出生的。   白家老来得子,本是一件喜事,可他们却没有昭告世人,就连直系血脉也鲜有人知。   在白景言尚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时常带他出去散心。虽说白家是个大家族,但毕竟没有明星那般知名度与曝光度,走出了宅院,也不过是寻常人家。   “哎哟,您二位可真有福气,孙子这么俊哪!”   年仅三岁的白景言一手牵着鹤发鸡皮的父亲,一手牵着满头银丝的母亲,撅着小嘴嗔道:“他们不是我爷爷奶奶,是我爸爸妈妈!”   进了学堂后,白景言发现,自己的父母似乎真的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被误解久了,就连白景言自己也不愿再去解释了。他坐在母亲的膝头,耷拉着小脑袋问道:“妈妈,为什么你们总被当成我的爷爷奶奶?”   白母欲言又止,声音渐渐哽咽:“其实,你本不该来的……你本来有一个姐姐,她在可以当母亲的年纪离开了,所以才有了你。”   白景言隐约察觉到母亲的话中话,想要去摸索更多有关这个“姐姐”的故事,可除了这句话,他再也不曾从父母的口中听见有关“姐姐”的只言片语。   他用尽储存的知识量去消化这句话,最终在仅有的新闻报道和家仆的碎语中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总角之年的小男孩,还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却先明白了什么是恨。   他开始和曾经最不屑的人打交道,学会了商场上的那一套,也变得乖僻。但在父母的心中,他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白景言。他们也依然将白景言当成一切,无限满足也无限纵容——就像是想要弥补什么一般,从来不去约束他。   三个月前,白景言悄悄潜入了墓园,找到了那个一直被藏着掖着的墓碑。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还很年轻,笑容如同一朵清丽的茉莉,淡淡的甜。   白景言站在墓碑前,从晨光熹微,一直到黄昏月落。   回到家,他窝在父母的怀里,甜蜜地撒着娇:“爸妈,我想买个玩具,可能有点贵。”   白父有些诧异,眼角流露出一丝欣慰:“我们景言从来不开口要东西的,这次怎么开窍了?说吧,想买什么?”   “一支战队。”   *****   在舒迦被扑面而来的真相淹没的同时,骆知简收到了意料之中的邀约。   年轻的男孩穿一身清爽的白衬衣,像一只温顺的小狗,坐在角落的藤椅上轻轻摇晃着。   骆知简看不惯他,但却也否认不了,这是个优秀且讨喜的小孩。   他不想用过多的废话去开场,站在茶桌旁,单刀直入:“你到底什么目的?”   白景言歪着头,眨了眨大眼睛:“骆爷,不坐下来喝点什么吗?”   骆知简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他那双让人看不透的双眼。   “你也真是的,有便宜都不占。”白景言抿了一口奶茶,慢悠悠地拉长尾音,“我在夏季赛开始前就说过了,我的目的……是你呀。”   鬼才信。   白景言从骆知简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不信任,靠在椅背上摊手:“你为什么不信我呢骆爷?我真的是你的脑残粉,从四年前我第一次知道英雄联盟、第一次看比赛起,我就崇拜你了呀!我一直觉得你是电竞圈最值得尊敬的选手,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用尽自己的一切为Lux赢得荣耀。你也看到了,Lux今天是什么结果,我当时百般劝说你来TR,你就是不听。如果你来了,我就能亲手把你送上宝座。”   骆知简换了个站姿,依然不发一言,单方面欣赏白景言表演。   “Lux的失败,在我预料之中。”白景言甜滋滋地笑了起来,“为了让舒迦痛苦,我可是做了相当长远的计划,你想听听吗?”   白景言的最终目的,一直是舒迦。   尽管当年的报道在两家人的极力压制下,已经撤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只要还有那百分之一的存在,这就不是什么秘密。   白景言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社旧刊中看见了了当时的报道,这间小报社甚至早在十年前就倒闭了,他动用了一切手段找到了当年撰写报道的记者。   舒建新。饶曼。舒迦。   这三个名字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脑海里,日夜不息。   甚至于,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搜索和舒迦有关的信息。   美丽,优雅,有才气,从不去在意流言蜚语——他恨舒迦,却又本能地恨不起来。白景言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自己的姐姐还活着,大抵就是舒迦这样的女子吧。   可他不能让自己的姐姐白白葬身。   如果白家不能出面,那就让他这个局外人来解决这一切吧。   在这个法治社会,他自然不能为所欲为,更不能雇佣一伙混黑道的大汉对着舒迦随随便便捅上几刀。所以,他决定从舒迦最在乎的东西入手。   毁掉Lux和骆知简,再毁掉舒迦,最后让舒建新和饶曼在姐姐的墓前跪着道歉。   而这个计划,已经有了完美的开端。   “……白景言,”骆知简嘴角一阵抽搐,“你有病吧?”   “什么?”   骆知简再度换了个站姿,觉得这么绷着委实有些累,索性拉开白景言对面的椅子窝了进去,直截了当地说:“对舒迦而言,重要的不是Lux,是这个游戏给她带来的改变。”   从漫无目的的生活中逃离出来,活出崭新的模样,这才是她未曾停下脚步的原因。   “你能毁掉的无非就是一个三连冠,但你拆不掉Lux,更不可能做垮这个游戏。所以,”骆知简轻笑一声,“你所做的毫无意义。”   冷不丁被打破美好幻想,白景言开始有些气急败坏:“我……我不在乎!就算你说得没错,那又怎么样?能看到舒迦难受我就满足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感受到我姐姐当年的绝望!”   “哦,那你还不如跟她说我其实是个gay。”   “……”   “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做吧。”骆知简轻巧地起身,拍了拍衣摆沾上的灰尘,满不在乎,“反正,Lux又不会输。”   丢下不知所措陷入自我怀疑的白景言,骆知简飞奔回基地,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舒迦的影子。   “舒迦啊,她刚刚说有事出去了。”妖皇压低声音,贼溜溜地打着小报告,“好像又是去找那个中国区总负责人,骆爷,你倒是也上点心啊。”   听见“周行之”这个名字,骆知简第一反应是去阻拦舒迦,但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出来,就被他压了回去。   骆知简自然知道舒迦找周行之所为何事。   他不是一个自负的人,相反的,还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退却。   一无所有的人,总是会小心翼翼。   他承认自己嫉妒过,无论是周行之也好,还是白景言也罢。这些天之骄子一个接一个出现在舒迦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击溃他本就豆腐渣工程的自信。   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忽然不再去钻牛角尖了。   他和舒迦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许也不会是。那个世界有属于他们的法则,骆知简不会懂,也不需要去懂。他只需要去尊重舒迦的决定,去信任舒迦的选择,去支持舒迦迈出的脚步,这样就够了。   一无所有的人,开始拥有之后会变得小心翼翼,可当他真正懂得珍惜后,也会明白什么是放手。   舒迦是世间最好的女孩,她独立,她自信,她勇敢,虽然有一点脆弱,但她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需要别人置喙。   而骆知简此时此刻能够做的,并没有太多。   他拍了拍萌王那丧气的小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天下唯我是从的模样,一如从前。   ——“我还没退役,Lux又怎么可能倒下?” 第六十一章   舒迦向Alex请了不长不短的假, 像是从Lux的基地人间蒸发了一般。   起初,萌王还会在骆知简耳边碎碎念,可得不到他任何回应后, 也失去了兴趣。   而骆知简呢?   他仿佛回到了刚进入职业电竞圈的那些日子,不眠不休, 日夜颠倒。   白景颜将训练赛资料透露给了多少人,他们无从而知, 唯一能做的, 就是尽可能避免让训练赛的信息成为阻碍晋级的绊脚石。   也就是说, Lux要抛弃闭关训练时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套路。   Lux当然大可不必去重新创造新的战术, 就用最常规的打法,凭借硬实力去一步步晋级。但被动防御总是赢不过筹谋满算,如果对方出其不意,那即便是再老成再稳重的战队, 也难免会马失前蹄。   他们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失误。   日常训练的时间同往常一样, 九点起床, 随缘收工。   可骆知简等不了教练组和数据分析组的结果, 每天打完训练赛和rank,就通宵去各个分段观战,无论是韩服国服还是美服,记录下每一个可能擦出火花的组合, 第二天清晨再去和虎哥探讨。   蛋蛋睡眼惺忪地下楼, 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骆知简仰头迎着初晨,口中低声喃喃的模样。   “骆爷, 你起这么早干嘛啊?”   骆知简低沉的嗓音中满是疲惫:“对身体好,建议你们学习。”   说罢,虎哥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沓草稿纸,上面都是潦草的字迹,涂抹的墨团像一个个补丁。   “这啥啊虎爷,你出去写生了?”   虎哥一拳头锤上蛋蛋的脊梁骨,一脸嫌弃:“写啥生?写你睡得多像一头猪吗?人家骆知简觉都不睡了给你们想骚东西,你们一个个睡得倒挺香。”   “这不是心理辅导师说的嘛,要劳逸——等会儿,”蛋蛋迟钝地捕捉到了重点,“骆爷你没睡觉?”   骆知简揉了揉太阳穴,原本饱满的额角仿佛因为疲惫而瘪了下来:“难不成指望你们?”   “不是,你说你自己悄悄咪咪补课算怎么回事儿啊?”蛋蛋认真的表情像极了考试没考好的学渣,还被老师拎出来跟学霸做对比的那种,“您年纪大,就别操这些心了,今天这些交给我们几个来,赶快回去补觉,赶快赶快!不到晚上不准起来!”   他们这些从十几岁就留在基地的男孩子,没有经历过纯情的校园青春,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偶尔在直播间学两句土味情话还会被送上主播搞笑合集。   所幸,他们之间也并不需要什么言语。   “年纪大”的骆知简拗不过他,也着实没有力气去拗,撑着疲累的身体回楼上。   离开训练室时,骆知简站在蛋蛋的身旁,笑着揉了揉他的鸟窝头。   刚回到房间坐下,骆知简就掏出了笔记本电脑准备悄悄补课。   ——哪曾想蛋蛋已经踩着风火轮把整件事情告知了另外四位队友。萌王和小花轮流从门缝里伸进小脑袋,监视骆知简有没有好好休息。   骆知简无奈,只好和衣躺下,接连几天的通宵就像一张幕布,遮住双眼,让他沉沉睡去。   下午四点,骆知简的手机闹铃响了起来,他揉着通红浮肿的眼睛下了楼。   还没有走到训练室门口,他就听见了一阵叽叽喳喳。   “虎哥都说了这版本没法玩儿没法玩儿,你让这些英雄上场有啥用啊!”   “虎哥还说德莱文赛场废物呢,MSI骆爷不照样用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好吧,当时那是对面作弊我们气不过啊,换成对面是KW是ALG是现在的TR你敢不敢?”   ……   初秋的阳光洒下来,给少年们的叽喳添了佐料,有甜有咸,有苦有辣。   是让人能够感觉到生命跳动的味道。   骆知简忽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上一届Lux刚刚拿到世界赛亚军,却因为被挖角而解散,队友纷纷握着橄榄枝签下解约。   而那是骆知简职业生涯的第四年,对大部分选手而言,已经是老马伏枥的年纪了。他和Lux距离世界冠军只差一步之遥,却在这个时候重组。骆知简有一瞬间的崩溃,于是向Alex请了散心假。   当他散心回来时,训练室里多了陌生人的气息。   “骆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阿越拽着愣神的骆知简,一个个指给他看,“这是你的新上单Milky,新中单Chris,新辅助Dan,还有你的新打野Moe。这个打野可不得了,他是来Lux实现毕生梦想的。”   骆知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来,小萌萌,跟你骆爷大声讲出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刚满十七岁的萌王还未褪去脸上的青涩稚嫩,涨红着一张水嫩嫩的脸蛋,结巴着吐出几个字:“帮……帮骆爷拿、拿三连……冠。”   而眨眼三年过去了,他们早已变得老奸巨猾,脸上也冒出了赞助商都无法拯救的青春痘,胶原蛋白一去不复返。   可他们最初的梦想,没有改变。   *****   按照积分排序,夺得春季赛头牌的Lux只需要赢一场比赛,就可以进入世界赛。   “记住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说训练资料泄露了,就算对面抱着你们屏幕啃,你们也得给我打出转播延时防窥屏的效果来。有没有什么问题?”   “您好,有的。”妖皇一本正经地举起手,“虎爷,请问您这要求人类能做到吗?”   砰——冒泡赛开赛前,妖皇惨遭工伤。   这一场他们遭遇的,是原本以为已经错身而过的老对手——ALG。   和ALG打冒泡赛,是一件既安心又有风险的事情。对Lux而言,ALG的人品是无需置疑的,否则也不会当那么多年的“隔壁战队”。但同样无需置疑的,还有ALG的实力。倘若白景言也将资料泄露给了ALG,以ALG本身的实力,加之非法手段的辅助,这无疑是局单方面的碾压。   和ALG有来有回打成一比一,第三局比赛伊始,ALG毫不犹豫地替上单锁定了塞恩——自从半决赛昙花一现后,LPL各支战队便纷纷钻研起了这个曾经的冷门英雄。   所幸,这一点Lux早已料到。   “把上中拿下来,吸血鬼和刀妹。”虎哥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思路明确,“就按照我们之前练的,上下双核,稳定发育。中单刀妹带好节奏,绝对不能让塞恩起来。”   ALG继续拿下了野辅,奥拉夫与塔姆,紧接着双C选择了岩雀和伊泽瑞尔。   这是一个偏向前中期的阵容。ALG的思路也同样非常明确,既然Lux想要打发育,那么他们就阻止发育,保证中下两路优势,保打野,以此转移上路的压力。   泉水出生后,萌王有预感对方会帮奥拉夫抢蓝,并没有做出一级团的决定,而是保证三路平稳上线,争取占据哪怕一个补刀的优势。   三buff开场的奥拉夫是一个无敌的存在,萌王落后一级的蝎子精斯卡纳根本不敢头铁,只能在三路逡巡。上路勉强抗衡,中路被岩雀疯狂输出,萌王一边疯狂转动着小脑瓜子,一边将镜头切换到下路——   “卧槽,骆爷你嗑药了?!”   只见骆知简操纵着女警,一枪一个小朋友,丝毫不关心对面奥拉夫的踪迹,将EZ和塔姆压在塔下。   蛋蛋举着盾瑟瑟发抖,看到萌王一瞬间停滞的步伐,大喊道:“那个蝎子莱莱在干嘛!蓝buff刷新了,奥拉夫应该下来了!”   萌王一愣,连忙蹦跶上去,手起斧落——然后亲眼目睹女警拿下两个人头,并且推掉了一血塔。   “还行,虽然奥拉夫猛了点,但绝对没有我们骆爷猛。骆爷,你说是不是?”   马屁精日常完成,萌王摇着尾巴,却半晌等不到他骆爷的一句话。萌王悄悄侧目,骆知简棱角分明的侧颜散发着寒意,屏幕上的女警也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回城、补给、换线,一气呵成。   ……奇怪,骆爷以前打比赛有这么压抑吗?   ALG在比赛中期,依靠自身阵容优势主动展开几场小规模团战,勉强将局势扳了回来。萌王和妖皇的指挥决策也下得毫不犹豫:避免正面团战,保住上下,继续发育。   终于,在Lux的迂回之下,比赛进入了他们的强势期。   Lux在大龙坑布好视野,一步步引诱敌方。吸血鬼和刀妹见时机尚好,果断开团,切断ALG阵容走位后,在女警的疯狂输出下——Aced!   带着大龙buff一路推进,骆知简用最后一颗子弹攻破了水晶。   在一片欢呼声和恭喜声中,骆知简再度站在了聚光灯的中央。   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渐渐铺成片片噪点。噪点之中,骆知简看见了那张他朝思暮想,却又不敢触碰的脸。   舒迦捧着笨重的单反,就坐在他目光的尽头。像春天的新芽,像夏天的可乐,像秋天的白果,像冬天的奶茶,像一切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却比它们更动人。   骆知简紧紧地握着话筒,关节泛出的苍白一如他的面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或许是对屏幕前的白景言说的,或许是对台下的舒迦说的,也或许,是对这七年来每一个动摇过的自己说的。   “我说过的,Lux不会输。”   眼前的白光渐渐包裹了整个世界,一点点陷入混沌。   常青藤,终会有枯萎的时候。 第六十二章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刺鼻, 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骆知简看着眼前熟悉的病房, 低声喃喃:“又是这里。”   “上次是普通病房,这次是VIP。”一旁的木凳上, 舒迦正优雅地挑着车厘子,贝齿轻轻咬下鲜艳欲滴的果子, 像极了插画里的画面, “拜你所赐, 我又给人当了一回家属。”   骆知简双唇微张, 目光落在舒迦手中的车厘子上。舒迦斜睨一眼,懒得理会。可骆知简就跟赖皮一样,甚至还浮夸地“啊”了两声,引得一旁换药的护士阵阵发笑。   面对这种骆氏撒娇行为, 舒迦除了满足别无他法。她面上仍然是一脸嫌弃, 可手中去梗剥核的动作却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温柔:“我警告你骆知简, 除非你告诉我你怀孕躺进医院了, 否则你每进一次我就让一家医院拉黑你一次。”   ……他家女朋友的威胁还是一如既往大手笔。   咬着舒迦亲手喂食的车厘子,骆知简满不在乎:“也就是最近熬夜熬多了,身体受不住罢了。毕竟不是十几岁的人了,我服老了。”   “你那叫熬夜?”舒迦就差没把手中的车厘子往他头上盖去了, “你那叫回光返照。”   “舒迦你这样咒我是会当寡妇的。”   “你错了。如果你现在没了, 我就是普通的单身女子。等你继续这么作几年,我才会变成寡妇。”   说话丝毫不饶人, 看起来,舒迦是真的气极了。   “虽然你凶起来也很漂亮,但我还是更喜欢你邪里邪气的样子。”   舒迦听见这有些幼稚的低段位甜言蜜语,一时失笑,微微挑眉,勾起左嘴角,划向眼角那颗魅惑人心的泪痣。   骆知简笑着说:“对,就是这个表情。”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的表情变化,舒迦连忙伸出手,将半张脸遮住。指缝间露出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盛着一荡秋水,似懊恼,又似嗔怪。   他的女朋友,真是全世界第一好看。   骆知简突然开口:“上一次在医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时,他带着亲生父亲留下的刀疤,在这里缝合了幼年的伤痕。也是在这里,确认了一位“家属身份”。   “嗯,半年进一次,还不算太频繁。”舒迦自顾自地吃着车厘子,偶尔施舍他几颗,“怎么了吗?”   “我只是在想,上一次你在这里告白,这一次要不要求个婚?”   “……我建议你再做个脑CT。”   噗嗤——一旁默默当背景板的护士没憋住笑了出来。   骆知简这才意识到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轻咳一声道:“这里暂时没什么事,护士小姐你出去歇着吧。”   护士自然知道自己瓦数有多高,一边偷笑着,一边往房门走。她心里一心想着等下怎么和科室的小姐妹讲这对儿高颜值情侣的事情,却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舒迦,她起身走过去——“老头子老太婆?!”   “呸,在外面你能不能给你爹妈留点面子了啊?”饶曼将手中的鳄鱼皮包一丢,径直扑向舒迦,“我的宝贝女儿啊,你伤着哪儿了?叫你别干这么累的工作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受伤了吧?跟妈说到底伤哪儿了?我看你这也挺健壮的啊,额头冒了颗痘痘,肯定没少熬夜……”   “咳,”舒建新一眼便发现了自己女儿身后的骆知简,端起了架子,“迦迦没受伤,受伤的怕是那位先生。”   饶曼顺着舒建新的视线望去,一个容貌端正的青年半倚着床头,朝他们礼貌问好。   舒迦还没来得及介绍,舒建新已经先一步开口了:“这位,是骆知简,小骆吧。”   不是疑问句。   “是,我是骆知简。”骆知简用输液的手撑起半个身子,又坐起来了几分,“叔叔阿姨好。”   “小骆你好,你身体没事吧?伤着哪儿了吗?”   ……好像有哪里没对?   骆知简怔住,尽力让自己的神态语言和未来岳母保持同样的从容:“没什么大事,就是疲劳过度了。”   舒建新闻言,有些不满地蹙眉:“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了?迦迦也是,学习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这以后你俩是不是要把房买医院里?”   “老头子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怎么就——等会儿,”舒迦终于察觉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活生生把丹凤眼瞪成了杏眼,“你们是怎么知道骆知简的?!”   舒建新和饶曼对视一眼,泛起宠溺的笑容:“你这傻孩子,真当你爹妈不会网上冲浪?就算我们不会,那几个年轻的小秘书也都告诉我们了,就连家里新来的园丁都知道。公司前台还悄悄告诉我们,你说未来驸马爷姓骆。”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   舒迦回忆半年前的景象,只怕他们那时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我们宝贝女儿,可是风头人物啊。”   饶曼温柔的手掌抚摸着舒迦的脸颊,她竟有那么一丝鼻头微酸。嘴上仍然不饶人,却是自己也没发觉的撒娇:“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跟我说,不准找个打游戏的回家嘛!”   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手掌有一瞬间的颤抖,饶曼眼睑低垂,苦笑道:“恋爱和婚姻,如果都要被别人安排,那就太悲哀了。妈妈不希望你走上这种路,就像……我们一样。”   舒迦抬起手,覆上那双有些冰冷的手,想要开口,却又缄默。   沉浸于悔恨之中,饶曼突然反应过来:“咦,既然不是你受伤,那怎么有人发消息给我们,说你受伤进了医院?还有你坐上救护车的照片。”   是谁呢?   是谁会用幼稚的手段将他们引到医院?   这病房里没有什么秘密,只有舒迦和骆知简二人,想必那个人是猜到他们的关系对舒饶二人的冲击性。   只是,他没有料到他们早已知晓。   这种无计可施走投无路的手段,也只有白景言了。   舒迦终于将埋在心底的问题吐了出来:“妈妈,你认识……白景颜吗?”   饶曼的表情瞬间凝滞,不知道舒迦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因为某些原因,她的亲弟弟……在找她姐姐。”斟酌再三,舒迦用了这样的描述方式,“我和周行之跑了很多地方,也听了很多故事,发现……当年的事情,好像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在世人的口中,舒建新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渣男,饶曼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三,而舒迦,并没有什么错,却是一个野种。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白景颜这个名字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搜索引擎也只有寥寥几条。   舒迦拿着周行之给的信息,去了白家老宅,去了举办订婚宴的酒店,也去了白景颜离开的地方。   但她一无所获。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前,巷子的尽头是她三岁前的家。   那个狭窄的屋子被留了下来,如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依稀能看出当年饶曼将它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模样。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舒迦崭新的高跟鞋踩在了一叠信封之上。信封泛黄,边角已经生了絮。   寄件人是一家影楼。   舒迦满腹狐疑地拆开,那里面只有一张相片,附着一张墨水氤氲的纸,上面写着:“您好,这张相片您迟迟未来领取。敝店经营不善,即将停业,故将相片寄给您。祝好。”   落款是十五年前,也就是饶曼离开后的第三年。   而那张相片上,一张长椅,坐着两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子。   左边的女子容貌艳丽,眼中的流光和朴实廉价的衣物分毫不搭;右边的女子眉目清秀,散发着一股名门闺秀的气质。   左边是饶曼,而右边,是白景颜。   白景颜双手交叠,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饶曼一手挽她,另一手俏皮地指着白景颜的小肚子。   这样的两个人,会是当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原配与情妇吗?   将相片递给饶曼,饶曼的眼眶几乎是瞬间通红。她捏着那张迟到了十几年的相片,哽咽着说:“她本来也能和我一样,跟心爱的男人结婚,生下一个漂亮的孩子……”   当年舒白两家联姻,为的无非是名利。   可舒建新和白景颜二人都早已有了心上人,又不得不为了家族牺牲自己。   两家定亲当天,舒建新告诉白景颜,自己有爱人,并且也有了一个还在腹中的宝宝。原以为这样的摊牌会让白景颜悔婚,却不料她只是笑了笑:“好巧。”   白景颜的心上人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白家众多公司中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她愿意同舒家联姻,也只是为了解决债务危机,保住心上人的饭碗罢了。   就这样,舒建新和白景颜在婚姻的基础上,又多了一层契约关系。   舒白两家自然明白这次的联姻是出于无奈,也知道两个人的婚姻或许不会美满,于是便默许了他们解决危机后分开。   婚后,白景颜和心上人的关系被白家长辈发现,他们费尽心思拆散,却不料白景颜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   怀孕最初,白景颜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于是她悄悄跟着舒家的老管家周叔,找到了饶曼的住所。   那时的白景颜是全海市公认的第一名媛,饶曼又怎会没在报纸上见过她?   可她并不惶恐,只是笑着对白景颜说:“要进来喝杯茶吗?” 第六十三章   白景颜走进那件狭小却井井有条的房间, 看见了挂在墙上的合影,也看见了圆乎乎的小舒迦。   小舒迦看见陌生的女子,用口齿不清的奶音唤道:“阿姨好!”   白景颜原本提着的心, 在看见小舒迦的那一刻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   是不是这三年一过,她也能像饶曼这样, 带着冰雪聪明的孩子,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呢?   曾经白景颜认为自己拥有一切, 而今她却羡慕一个住在十来平米小屋里的普通女子。善变的何止是女人, 是人心呀。   日子久了, 白景颜和饶曼这一对外人看来水火不相容的仇人, 竟然成了彼此唯一能够交心的朋友。   三年之约即将结束,白景颜的腹中的孩子也逐渐长大,她满心欢喜地来找饶曼交流育儿心经,还拉着她去拍了孕肚照——这是白景颜这三年唯一一次主动与谁合影。   白景颜的腹部一天比一天大, 也必然是瞒不过白家长辈的。   白家长辈得知孩子不是舒建新的, 骂也骂不听, 打也打不得, 索性将错就错,拖着白景颜找上舒家,告诉他们她怀上了舒建新的孩子。   舒建新自然明白这不是事实,毕竟他三年来连白景颜的一根手指都未碰过, 哪怕是作秀也不过是挽挽手。他望进白景颜的眸子, 那双绝望的眼睛里写满了乞求,求他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所以, 舒建新沉默了。   他的沉默,仅仅只是对白景颜的理解,却被白家当作了答案。白家找到了白景颜的心上人,用一笔巨款轻而易举打发了他,又押着白景颜二度冲进舒家。   “你们当年答应我,这场债务危机一过就让我离婚,把曼曼和我女儿接回来!现在你们说话不算数?”   “建新,当年是当年。如今我女儿都怀了你们舒家的骨肉,你总得负责吧?”   “骨肉?我舒建新这辈子就饶曼一个女人,至于她,我三年来连碰都没碰过。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去问问她,骨肉究竟是谁的?”   话一出口,舒建新就后悔了——白家发现舒建新根本不上套,那么白景颜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不会有好结果。   白景颜从舒家宅院逃走,顶着隆起的小腹跑到了饶曼家里。听说了一切的饶曼没有怪罪于她,只是恨舒建新一张收不住的嘴。   “曼曼,求求你……我现在不能回白家,求求你想办法帮我找到他,好吗?”   饶曼和舒建新想方设法找到了白景颜心上人的下落,让他们见了面。   恋人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只是,他们原本以为白景颜赴约回来后会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却不料她只是淡淡一笑,留下一句话。   “曼曼,建新,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当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白景颜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在她和心上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以跳楼这种最面目狰狞的方式。   所以舒家绝口不提,因为家丑。   所以白家销声匿迹,因为有愧。   所以饶曼一直隐忍,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必然需要一个人去承担罪名。既然白景颜生前没有一个善终,那就让她和腹中的孩子在泉下有一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身份吧。   这件事,错的本就不是白景颜,而是这个人人都想挤破头进来的“上流社会”,是贪念,是欲望,是血脉之间的冷漠。   听完整个故事,舒迦迟迟没有言语。   “其实啊,你在三岁以前是没有名字的。之所以叫‘舒迦’,是希望你永远记得,无论你生在哪里,活在何处,有你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舒家。”   所以,他们从不束缚舒迦,放任她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留学,工作,恋爱甚至婚姻。   他们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看似拥有一切,但也会失去许多。   他们不希望舒迦也抱着遗憾和绝望离开。   一旁听故事的骆知简神色微动,捕捉到了病房门口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白景言?”   这个名字,瞬间攫住了另外三人的心。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白景言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双鹿眼亮晶晶地闪烁着,鼻梁和颌角都是柔和的弧度,饶曼见他第一眼,便喃喃道:“你……和景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白景言并没有闲情去寒暄问候,紧握的双拳浮起一条条青筋,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那张相片,能给我看一眼吗?”   饶曼微怔,将泛黄的老照片递给了他。   不沾阳春水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两颗虎牙将嘴唇咬出了血窟窿,白景言看着相片上那个笑容滟潋的女子,自言自语道:“她……长得真好看……”   “是啊,景颜是当年公认的第一名媛,漂亮,端庄,有气质。”饶曼睫毛翕动,回忆起十余年前的时光,漾起不自觉的温柔,“我和她请教了许多事情,花艺、茶艺、琴棋书画,还想着等一切都结束了,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起出街。”   白景言的眼眶无法控制地酸涩起来,低垂着头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爸妈不肯告诉我姐姐的事情?”   他为了这个姐姐,想了太多,也做了太多。   他以为只要毁掉舒迦在乎的东西就好,他以为只要让舒迦也感受到被拆散的感觉就好,他以为今天的病房会是一场大戏。   然而他没想到,这的确是一场大戏,却是为他准备的。   “因为大家都一样啊。”饶曼看着那张像极了白景颜的脸,拭去了眼尾一抹湿润,“都想让她走得安安静静,别让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去打扰她。”   就像饶曼一直以来的那句话,“死者为大。”   这四个字里,藏着一段漫长而悲哀的故事。   *****   当骆知简调养好身体出院后,Lux的日程也步上了正轨。   今年的世界赛在遥远的里约热内卢,早在一年半前从周行之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舒迦就无比嫌弃:“怎么是里约?我上回去里约跟项目,差点没被在荒郊野岭喂野生动物。”   但这毕竟是拳头定下的,哪怕是周行之也无法改变。   写了整整五千字的《战队须知·里约热内卢版》并且发送到每一个人的邮箱后,舒迦叹气,认命地订起了机票。   清晨五点,太早;转机三次,太累;没有头等舱,太寒酸。   回回订经济舱省钱的阿越看到舒迦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舒迦,你再不决定,连机票都要没了。”   舒迦看向阿越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你急什么?没有机票就包一架飞机啊。”   这个富N代在说些什么?   俗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富人之上还有更富。   就在舒迦认认真真思考要不要包一架飞机的时候,一个纤瘦的身影蹦蹦跳跳进了基地,大喊着:“舒迦姐姐!你订机票了吗?订了的话快点退掉,我给Lux和TR包了架飞机!”   ……?   那日病房相见后,白景言蹲在病床前哭了个昏天黑地,房门一波又一波的围观群众聚集起来,护士站也是一脸茫然:奇怪,他们也没接到骆姓病人病危的通知啊?   舒迦在骆知简幽怨的目光中,将白景言拥进怀中,柔声说道:“小白,你不是说过我和她很像吗?如果你不介意,把我当成你的姐姐吧。”   她一直相信,白景言是个好孩子,从他干净的眼眸中就能看出来。   十几岁的小孩,曾经感受过来自全世界的温柔,就一定不会被仇恨侵占。   登上白景言斥巨资包下的飞机,Lux和TR两只战队的小土鳖们诚惶诚恐地坐下,而舒迦和白景言则看着自家选手,一脸疑惑:“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把这当作自己的飞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不起,他们不敢有这样的假设。   “舒迦姐姐,你去那部文艺片的首映了吗?”   “你说余导那个吗?没有呀,我只在她筹备的时候丢了笔赞助,这个月太忙了,看到她微信邀请的时候首映会都过了。”   “这样啊……她还跟我说有了新的灵感,特别想跟你交流来着。下次国际电影节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机上一行人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他们真的不想听富豪们的“日常生活”了。   就在这时,最后一个登机的骆知简看见自家女朋友又被牛皮糖黏住,悠悠地走到白景言身边,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小屁孩,滚后面去。”   “凭什么!我就想跟舒迦姐姐一起坐!”白景言抱着舒迦的手臂不放,“你再拽我,我就去世界赛上给你搞事!虽然我崇拜你,但是让TR拿冠军也不是不行!”   “嗯?”骆知简剑眉轻挑,将手中的外设扔到白景言的怀中,两只手揪着他的脸颊肉,恶狠狠地说,“世界赛敢瞎搞,小心我让你永远玩不了实名制游戏。” 第六十四章 (大结局)   御用豪华客机在里约热内卢落地后, 一行人迎面遇上了LCK赛区的对手。   KW那一对幼稚中野一见到Lux的队服,如同看见猎物一般双眼发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拉着骆知简呜呀哇啦地说了一大串。   骆知简嫌弃地缩着脖子,露出了久违的双下巴:“……说的什么玩意儿。”   Sword见骆知简神情变化, 以为他听懂了,和Error又一唱一和倾诉了整整五分钟。   四处张望, 骆知简没有寻到自己的专属翻译兼女朋友, 顺手拉过一旁看好戏的白景言问道:“你和舒迦背景差不多, 应该也会几门外语吧, 给我翻译。”   难得骆知简有求于人,白景言双手环抱,一副欠揍的模样:“你叫我翻译我就翻译?你谁啊?”   “我?我是你爷爷。”   “爷爷?不对啊,小骆。”白景言掰着手指算账, “论辈分, 你得喊我一声叔叔啊。”   ……   熊孩子, 就得打。   KW中野对着骆知简声泪俱下, 萌王在拳头之下保护白景言,阿越举着镜子供阿越臭美自己一头金发,蛋蛋和奶哥背着外设在前方不断催促。   咔嚓。   舒迦举起她笨重的单反,将这一幕幕记录了下来。   “这一年, 你辛苦了。”舒迦摸了摸保养得当的镜头, 对着它轻言细语道,“接下来的时间, 你也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呀。”   *****   世界赛在里约热内卢并不友好的天气中拉开了序幕。   按照骆知简的说法,从入围赛到小组赛,他在赛场上拿到了九十七个人头,也拍死了六十二只蚊子。   舒迦托着腮,故作深沉:“很好,记下来交给数据分析组。说不定能从这两组数据中推算出之后的比赛结果,你觉得呢骆大爷?”   “嗯,你说什么都好。我女朋友就算说世界赛结束就把我娶回家,我都说好。”   入围赛,小组赛,四强赛,半决赛,决赛。   LPL从未有过今年这样的成绩——四强中,LPL占据了三席。   三支战队将战术与思路分享融合,加之舒迦与白景言的“硬件支持”,在里约热内卢如同一匹放飞的野马,一路奔驰。   决赛前,舒迦对骆知简说:“世界赛结束就把你娶回家,你觉得如何?”   骆知简满眼都是笑意:“好,怎么不好。”   稳重可靠的上单Milky,胆大细心的打野Moe,灵性激进的中单Chris,稳如磐石的ADC Ares,细腻谨慎的辅助Dan。   这是舒迦心中最好的Lux。   随着满场热泪与欢呼,LPL的旗帜遥遥升起。   而在舒迦的镜头中央,那个全电竞圈的骄傲正捧着他的三连冠,露出了比里约热内卢的太阳还要璀璨的笑容。   感谢英雄联盟,感谢Lux,感谢那一封突发奇想的应聘简历。   舒迦望着那个耀眼的舞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感谢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好,还是坏。   *****   一年后。   “骆爷,我求求你管管你这一窝动物园队友行不行?”因学业暂且离开的助理蒋优优回到了原本的工作岗位,看着两猫两狗鸡飞狗跳的模样,几近崩溃,“Milky、Moe、Chris、Dan……怎么才四只,还有一只呢?啊我快疯了!”   阿越正巧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捧了个小鱼缸:“优优,你找小花……哦不是,你找Hana吗?在这里,我刚刚给它换了个水。”   放下心来的蒋优优将小乌龟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压低了声音:“越总,骆爷是不是因为打替补ADC的事情郁郁寡欢啊?我看他好几天没怎么出房门了。”   郁郁寡欢?   这个词儿能放骆知简身上?   阿越嗤笑一声,故意大声说给房门里的人听:“他有什么可郁郁寡欢的,有人啊马上要回国了,你骆爷就要嫁入豪门了,成天窝在房里考虑要收什么聘礼喂!”   用镜头记录下Lux三连冠的瞬间后,舒迦与战队的合约也到期了。   她从来都是那个活得干脆利落的舒迦,一件行李也不带,直接从里约热内卢飞回了北美,继续她在帕森斯设计学院的修习。   所有人看向骆知简的眼光都是同情怜悯的。   ——可怜的骆爷,职业生涯的巅峰却惨遭负心汉抛弃。   舒迦离开的时候,在骆知简的唇上落下了轻轻柔柔的一个吻,像一个古老的誓言。   “乖,别难过,等我回来娶你。”   舒迦回到美国的第二个月,舒曼集团负责人就向Lux投出了橄榄枝——一份收购合同。   要知道,当时的LPL幕后老板基本上是对电竞充满热爱的个体。   而舒曼集团收购了Lux,那么Lux就将是LPL史上第一支和上市公司合作的战队,这无疑是推动电竞产业逐步走上标准化行业化的一座丰碑。   舒曼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签约仪式,像是要向世人证明什么一般。   签约仪式上,无论是电竞圈还是财经圈的媒体,都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朝签约双方发问。   “舒曼选择收购LPL战队,是对中国的电竞产业有着良好预期吗?”   “Lux这次被收购,是否会有内部重组改革的打算?”   ……   骆知简的桌上摆着阿越辛辛苦苦熬了一通宵写出的发言稿——毕竟阿越知道,媒体的关注点必然会在这个舒曼未来驸马爷身上,可偏偏这位爷又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主。   不能毁掉签约仪式,嗯!   然而,当话筒递向骆知简时……   “骆爷,你觉得你能在电竞圈坚持八年,成为‘活化石’、‘常青藤’,是因为技术还是因为情怀?”   “舒曼为什么能和Lux签约?其中是不是有你和舒家千金的推进?”   “我有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您觉得自己是为什么能和舒迦在一起,甚至成为舒建新亲口承认的驸马爷?”   ……   阿越:不是,等等,这些问题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一片叽叽喳喳之中,记者的提问越来越刁钻离谱,阿越透过桌布,看见了骆知简不耐烦的二郎腿。   啪。骆知简一拍桌板,终止了满场嘈杂。   “回答?”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跷起椅脚满不在乎地摇晃着,“这种事要什么回答,就和我醒来要睁眼、饿了要吃饭、rank打不上王者要扣工资一样。”   “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回答吗?”   骆知简斜睨一眼,默默记下了这个事儿多的记者。   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可眼角却飞扬着一抹骄傲。   那是桀骜不驯的骆知简,那是任意妄为的骆知简,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骆知简。   那是骆知简。   ——“基本操作罢了。”